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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大凡稗官野史之书,有裨风化者,方可刊播将来,以昭鉴戒。凡间如此,于神仙何?这个问题实在难为仙了。倒是天界月下老人有一番想法,天魔大战以后,他就又一头扎进姻缘府,从话本里钻出来以后便开始嘟嘟囔囔:神仙不许谈恋爱!
      这可是一条天规,可惜是一条早已置若罔闻的老天规。让新飞升的仙子仙姬们看了,也许会想得起来:这是飞升手册上第几页第几条,记得老熟了。接着转头就亲亲热热谈起恋爱来。
      于天帝润玉,冷眼旁观之。
      被贬谪到西昆仑的上元仙子回来述职时听到这话,若有所思,记在了随身带着的小册子上:神仙不许谈恋爱!
      站在殿门下的司命神可见不得这些,远远地就催邝露赶紧过来:“上元,天帝册三大功臣可是要送到上青天加封的大事!万不可如此怠慢!”
      邝露点点头,乖巧地走了过去。自小太巳便教导她,逢人便示三分好,准不会错。
      太巳早就在里边坐着了,画室内融融洽洽,见女儿过来,全不管一旁被他的鸡血喂得两眼精光的画师,起身狗腿地牵来邝露嘘寒问暖。邝露可太熟悉她爹的习性了,在一旁端端正正坐好,再有一搭没一搭时不时附和太巳的喋喋不休,脑子里琢磨着刚刚听到的那句“神仙不许谈恋爱”。
      于是她打断太巳:“爹,神仙真的不能谈恋爱吗?”
      太巳正口干舌燥唠叨着女儿,突然被这话打断,愣是一下子没回过神来:“那是当然啦,天规上明明白白写着呢!”
      邝露纳闷,接着问:“那违反了会怎样鸭?”
      太巳幽怨地回答:“像你一样被贬到昆仑去。”
      邝露一时语塞,闷闷道:“那你和我娘不也是谈恋爱才有的我嘛……”
      太巳听到这个就激动了:“我们神仙岂可与凡人作比?我与你娘清心寡欲,凑合着过日子就好。你看看洛霖、梓芬、临修这些神,死于非命。”别的人他可没胆子在女儿面前往下提,继而又道:“此番回来,可留多久?”
      邝露似是颇为认同,点了点头:“陛下准了我一月的假期,许是上元节以后再返昆仑了。”
      太巳心里骂了周·润玉·扒皮一顿,面上喜笑颜开地劝邝露回府上住一段时间,美其名曰“回去给你娘浇浇水”。
      是的,邝露的娘亲是一棵树。
      准确说,应该是一棵梧桐树。
      说到这里可就要想起天界上一届的二殿下了。作为一只凤凰,记事起的第一次涅槃他就发现了这棵近在眼前、成色极佳的梧桐树,抖抖身子化出真身,正打算折它一支时,就被身后的尖叫吓得一激灵。
      “坏人!不可以欺负我娘!”
      紧接着背后就是沉重一击,力道不大,但在树上难以平衡,还是吃了一个屁股蹲。
      旭凤殿下很恼火,后果很严重。定睛一看,居然还是个比他小得多的女娃,不是飞升上来的,但又认不出是哪位仙家的。
      忽然脑袋又被什么砸了一下,他更懵了。低头再看,原来是刚刚他想折的那根树枝。
      这可吓得他三魂没了七魄,不是怕别的什么,只是欺负女孩子,尤其是这么小的女孩子真不像他做得出来的事儿。
      果然,面前那个小女娃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下一秒就哭了出来。
      他惊得赶紧从地上蹦起,捂住那小姑娘的嘴,生怕把其他仙家吸引过来看到他这狼狈模样,另一面则安慰小姑娘:“求求你别哭了……你这眼泪怎么这么多,你是水做的吗?”
      小姑娘瞪着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像是不哭了,旭凤以为。
      于是他放心地放开了手,打算给她再赔礼道歉一番,并说服她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
      结果小姑奶奶哭得更厉害了。
      后面旭凤便知道她果然是水做的,一颗澄澈的清露。露水暮生朝逝,修炼肯定难上加难,又如何生得这般玲珑透彻?更让他奇怪的是父帝对这件事的态度,完完全全是站在了她与她的父亲太巳那边。
      是的,他不仅被罚跪先贤殿,此后还要被这个小姑奶奶跟着上学,美其名曰找了个伴读,实则是姑奶奶怕他再去折那棵梧桐树,大殿上哄得父帝晕头转向下了这昏昧的旨意。
      旭凤不乐意了,堂堂天界二殿下,可以有伴读,但这个小孩子是什么意思,是她照顾我还是我照顾她?更何况还是个女娃!跟出去岂不是被笑死。他向走马上任的新伴读邝露提出了抗议。
      邝露满不在乎:“你不喜欢女娃跟着,就把我当男娃便是。”
      说完转身变成一个俊秀男娃,朝他鄙视了一下:“神仙还像凡人这般分男女,丢仙的脸。”
      扬长而去。
      邝露认为这事儿做得极为明智。天界觊觎着梧桐树妈妈的便只有这些凤凰了。她跟着便可永绝后患,同时还可以蹭上几节二殿下的课听听,非常自在。
      至于爹爹和先天帝对梧桐树妈妈讳莫如深的表情,都不愿多说,倒是至今不得其解。
      她闲着无聊,又问她爹:“怎么今日彦佑和老君都不在?”
      彦佑不知听了陛下的什么话,安安分分来到天界作了画师,曾经是这样一个乐于自在的人。对他,她如今是又可怜又讨厌。
      而老君则是当年跟着一同宫变的另一主力。
      太巳朝邝露皱了皱脸:“人家乐得清高,说什么“不留名”,到菩提祖师那边借了个徒子,像是替他受享,接过来一切俗务,好让他潜心修炼。”
      末了补了一句“你若觅得好夫婿,我便也像他这般乐得清静了。”
      邝露只当没听见。
      老君这般做法,估计陛下那边也怄气得很,过会儿试探试探去。
      这厢只见彦佑领着一灰蓝布衣青年走入,远远地就朝这边喊:“两位仙上安好!”
      灰衣仙人也向殿内诸神问候一番,语气淡漠,跳不出错。
      走近一抬首,倒是让邝露吸了口凉气。
      灰衣仙人浅笑道:“上元仙子安,小仙张月鹿。”
      这真的太像了,可他明明又说了另外一个名字。邝露心如擂鼓。
      太巳发现了女儿的异常,又看了看张月鹿,二人都不像是一见钟情的样子。在邝露面前摆摆手:“怎么了?又魂不守舍。”
      这件事太过隐晦了,爹爹尤其不能知道。邝露摇摇头,敷衍地说了声不舒服,匆匆往殿外走去,甚至连告别都忘了,太巳不知所以,也赶紧跟了上去。留下一众画师面面相觑。
      谁料邝露一回府,蹭蹭往房里一钻,门锁上便谁也不见了,气得太巳直跺脚。
      邝露听到他离去才敢出来,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已是出了冷汗,牙齿还在微微打颤。念想着终是无果,摇身跑到玄洲去了。
      玄洲的地仙妖精见邝露来,自是喜不自胜,跟在她身后直喊主公。
      邝露一路上想了许多,稍微冷静了一些,找来身边的一个书记地仙,命他去寻陈年旧历及当年的玉女名册。
      地仙不知所以,问是何时。
      邝露沉吟:“只将当今天魔大战的前后一百年的找来。”
      她和他向来只有君臣,如今更是连一声陛下都难直呼。
      张月鹿,南方朱雀七宿,主吉……到底执掌过数年夜神职务,邝露下意识地想到这个,同样是星宿,已经算最大的巧合了。
      她不禁闭上眼睛。
      她虽是儿时跟着旭凤学过一段时间的征伐之道,但她明白她跟旭凤完全是两个路子的仙,她从来迂回。
      就像当年对披香殿主事下手的疏漏一般。
      在禀报陛下以前,她为保周全查阅了主事的档案,亦暗中考察了主事一番。上兵伐谋,调查方得本本。
      披香殿主事乃星宿奎木狼,恰与她所执掌的十方玉女名册中,披香殿侍女百花羞有私情。在她还未执掌名册之前,二人趁陛下起事天界动乱之时偷偷潜入潜入凡间,这才有了凡间西游话本中的事。二人情劫未满,百花羞至今想来仍是在凡间历劫,可奎木狼作为星宿需得留掌披香。
      看到他们在凡间的结局之时,一侧有一小小眉批:神仙不许谈恋爱。
      也许是当时她困于自身私情,笔刀颇为锋利。
      可形势终究留不得仙,秘辛在萌芽之时扼杀方可保全更多的人,这是她与陛下的共识。
      他让她动手,她也决心动手。她跟了主事许久,正预备下手时她拾到了主事身上掉下来的一块玉石,说很普通的白玉,上面刻着生辰八字。
      邝露一下子就想起这是百花羞的生辰。
      主事发现玉石掉了也很慌张,回头就看见了拿着玉石的邝露。
      邝露跟他说,对不住。
      掌风浑厚,水系法术直击命门,一时间神形分离。
      邝露利落地将主事躯体移到桌上,放上早已备好的遗书。从星辉凝露冠上拔下一根银丝,将魂魄与白玉紧紧缠在一起,收于袖中。乘着夜色奔袭至轮回盘前将二者轻轻投入。
      若有缘,天道总会成全。
      就如同陛下和锦觅一般。
      那时的她,从轮回盘走回的路上,便推演了千千万万个对策,只是从未算过他们二人的默契——这都是后话。
      张月鹿与奎木狼生得实在相像,但没可能相像,不可能相像。
      答案也许要回到南方去找。
      但前提是要等到夜幕降临。
      这是润玉教会她的。
      夜神星象,可通天地,斗转星移之间蕴含着息息相关的千变万化,观星是在观心,同自己博弈的同时是在学会让自己找到和世界和平相处。
      润玉和她,一前一后两个执夜者,都留下了遗憾。
      她回到天界,到布星台蹲着看了新夜神布星布了一夜。新夜神莫名其妙,上元笑笑陪同他唠嗑。
      未了,启明星绽放光辉时,上元说揣了揣手:“这一夜要是每个人都有好梦,那该多好。”
      说罢便走了,留下新夜神在沉思。
      星象正如她所预料那般,天道轮回总会有规律,或体现在她的历书上,或体现在他的星象上,本自一源。
      历书来源周天八卦,她和旭凤在幼时所习,旭凤与他,也是一源。
      润玉知道这些,选贤任能,知人善用的君王安排了熟知周天八卦与星象的上元执掌历法,是天帝美德。
      这也是最让她绝望之处。
      她回到太巳府,专心致志给梧桐树娘亲浇完水后,双手合十,心底默念:娘亲一定要保佑我顺顺利利啊!
      她被自己神神叨叨的模样整笑,神仙还这般……
      太巳被邝露今日的举动吊得心神不宁,出来游荡了一圈恰好碰见女儿这样的举动,脚下加快了步伐走过去:“个小丫头天天皱着个脸!”
      邝露满肚子心事,只跟太巳撒娇:“爹爹,我可能又要出远门了。”
      太巳没说什么,摸了摸邝露的头:“去吧,别皱着眉头,回来如何不是过日子。”
      转而又想到什么,低声拉着邝露的手嘱咐:“少跟那条龙往来——还有,避开白日里那个张月鹿,小子邪门得很——身上有魔气呢!”
      前一句话好理解,后一句倒是让邝露微微吃惊。
      太多的心事了,如果神仙有心,她的心怕是被吊上了十个秤砣。心烦意乱之下,不知不觉走到了璇玑宫。
      她想,干脆就与陛下禀明这一日的情况吧。
      走到门口,她便不想进去了。
      她闻到了昙花的气味。
      如果润玉知道,他一定大呼冤枉。他也被心事吊了一天,不比邝露轻松。
      今日早间他便不想用膳,只觉得天界的饮食腻烦,邝露回来述职定会进贡些新奇吃食,臣子脸面总是要给几分的。
      但久久都等不来人,只有一个个让龙眼皮直跳的消息:太巳上元不满老君之徒,愤然离宫;又有上元临封地人仰马翻——这是不满安排?
      无论如何,事关天界平衡,不可忽视。众臣观之一切如常的陛下在就寝后又爬了起来,甩甩袖子,打算去找忠臣解决纷扰了。
      推开殿门他便看到了不知何时绽放的昙花,龙心不由得咯噔一下,上前几步打算把它收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刚收起来,便察觉到殿门似是站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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