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做猫》林茄

55、第五十五喵

　　说实话，韩姝本来以为韩元洲说的拟合同是开玩笑，估计也是整活的一部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模有样地拟了合同。

　　几只猫咪跳上桌，围坐在笔记本电脑旁，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脑屏幕，看样子是在认真地研究合同。

　　尤其是枳实，她虽然完全看不懂合同，但这毕竟事关她的小鱼干分配问题，她装模作样，努力做出认真理解的样子，眼珠跟着滑页转来转去。

　　可不管如何装样子，屏幕上的字对枳实来说就像小虫子一样，她实在是看不懂，只觉得脑门儿痛。

　　反正有韩姝在呢，肯定是不会坑她的，她只需要做个甩爪掌柜就好了。

　　枳实翘着尾巴尖，眼睛盯上了韩元洲放在桌上的一盘果蔬干，舔了舔嘴唇。

　　有心做/爱豆猫赚小鱼干的姜好也伸长了脖子，连猜带蒙地看着合同内容，可惜她只是小学猫，认识的字有限，看得眼睛发胀，还觉得云里雾里。

　　韩姝看了一页，便拉着鼠标往下滑，才发现这合同竟然有十页。她不由认真地审视起来，一直看到收益分配那项，发现竟然甲乙双方真的是五五分，不由微微蹙眉：“你来真格的呀？”

　　“那是。”韩元洲往嘴巴里塞进块蔬菜干，嚼得“咔嚓”响，“我总不可能一直白嫖猫咪们吧。”

　　这钱说是和枳实五五分，可枳实一只猫咪，就算再能吃，能用到多少钱呢？

　　说是和枳实合作，其实韩元洲最终目的是和韩姝合作，偏偏还要找个借口。

　　但韩姝的想法与韩元洲不一样。对她来说，芝士是特别的存在，芝士赚到的钱，就该由她自己处理。

　　不过，韩元洲这家伙，果然是长大了呢，竟然找到这种借口来帮助自己。

　　韩姝心底涌上股热流，心中情绪被这股热流搅得翻腾不止。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念头，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深深地看向韩元洲。

　　面前的大男孩满脸倦容，但他的眼睛却十分明亮，干净纯粹，一如她回忆中幼小的韩元洲。

　　是什么时候，这个躲在自己身后的小鼻涕虫，开始不再寻求自己这个姐姐的保护，而是开始为她遮风挡雨了呢？

　　而她，却逐渐长成了一只蜗牛，缩在壳里，越来越害怕接触外面炽热的阳光。

　　韩姝忍不住叹了口气。

　　莫名的，韩元洲被她这种叹气，挠得有些心虚。他低下头，拿着杯子喝水。

　　沉默半晌，韩姝终于憋不住了，试探性地问：“你这合同，是不是在扶贫我？”

　　“噗！”韩元洲一口水喷出来，正好溅到偷拿蔬菜干的枳实身上，她缩回爪子，甩了甩脑袋，气鼓鼓地瞪着韩元洲。

　　枳实可是韩元洲的招财猫，C位候选人，他可不敢怠慢这种能吃能挠（沙发）能跳的猫咪，急忙抽出一大把纸巾，给她擦着毛毛。

　　“喵。”这小子还算是懂事儿，罢了罢了，她就大猫不计小人过，就勉为其难原谅他吧。枳实转过身，伸出舌头自顾自地舔着身上的毛毛。

　　韩姝看韩元洲这么大反应，知道自己是猜中了，还想说些什么，韩元洲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嘘！”韩元洲挤眉弄眼，眼睛不住地往身旁的猫咪转悠。

　　韩姝眨了眨眼睛，表示她明白了。韩元洲这家伙，还怕被猫咪们知道他的小心思呢……哎，但这就愈发令她心里难受。

　　“咪？”姜好歪头，伸爪拍到韩元洲手上，让他放下捂住韩姝的手。

　　韩元洲微微挑眉，收回了手，下巴微抬，给了韩姝一个眼神，示意她出去悄悄说。

　　但姜好早就看到韩元洲给韩姝使眼色了，她快速伸爪拉住韩元洲的衣角，故作凶狠地喵呜叫道：“不许走！”

　　她很好奇韩姝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韩元洲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而作为合同的签订对象，枳实却似乎并不在意。

　　她的眼睛只有盘子里的蔬菜干，她慵懒地伸爪从盘子里刨了一块秋葵出来，习惯性地舌头一卷，咬了一大口，在嘴里吧唧吧唧嚼了几下，然后突然“噗嗤”一下，全吐了出来。

　　大家被枳实的动作吓了一跳。

　　“芝士，你没事儿吧？”韩姝急忙抬起枳实的脑袋，看她嘴角沾了绿色的粉末，滑稽极了。

　　枳实吐着舌头，囫囵不清地“喵呜”叫：“呸呸，难吃。”

　　韩元洲看了看桌上被咬了口的秋葵干，憋住笑：“看来就连橘猪都不爱吃秋葵。”

　　谁是橘猪了？

　　姜好和枳实不爽地看着韩元洲，喵呜叫：“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未来的爱豆猫，招财猫本猫！”

　　看到两只橘猫尾巴拍得桌子“哒哒”作响，韩姝烦躁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她浅浅一笑，拍了拍韩元洲：“给你说了，芝士她们听得懂你说的话。”

　　韩元洲低声嘟囔：“就因为知道她们听得懂，所以才要去外面说嘛。”

　　“不对。”韩姝摇摇头，“既然是和芝士有关的事，当然要当着芝士的面说啦。”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能有你这样的弟弟，我很感激……也很骄傲。”韩姝说着，声音有些颤抖起来，琥珀色的眸子如阳光明亮。

　　“哎呀，姐，你别这样说，怪不好意思的。”韩元洲挠了挠后脑勺，垂下头，眉眼间满是压抑不住笑意，耳尖都透着红。

　　“是真的，谢谢。”韩姝伸手将韩元洲头顶翘起的呆毛抚平，温柔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但既然是和芝士签的合同，那么我会给芝士专门办一张卡，收益都放进里面，具体使用由芝士自由支配，这个你写进合同里。”

　　韩元洲猛地抬头，甩开了韩姝抚摸他脑袋的手。待看清韩姝严肃的神情以后，他才确信自己这个固执得有些傻的姐姐，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哦。”他眼底的笑意慢慢褪去，紧抿着唇，几乎是发泄似地“哒哒”敲打着键盘，将合同内容删删减减。

　　韩姝看他憋着气，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只河豚。

　　先前她还觉得这家伙长大了，现在却又发现他生气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韩姝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头发翘起的脑袋，却扑了个空——韩元洲转头朝向了枳实，就连电脑也转向了枳实的方向。

　　他一手拿着手机录视频，一手指着电脑屏幕：“来，芝士，我把合同改了，来看看我们收益是怎么分配的，现在是你六我四。”

　　“你疯了？”韩姝忍不住凑过去去看电脑，韩元洲挡住电脑屏幕，“我和芝士签合同呢，商业机密，未经允许，他人不得观看。”

　　“……不愧是你。”韩姝有苦难言，谁能想到韩元洲会来这招，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继续挣扎，“作为芝士的铲屎官，我这不是怕你坑她吗？”

　　“我是那种人吗？”韩元洲白了她一眼，继续和枳实交流，“你六我四，听懂了你就喵一声。”

　　“喵。”枳实疑惑歪头，怎么收益还变多了耶。

　　姜好也瞪大了猫眼儿，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看了又看，确认上面真写的甲方四，乙方六。

　　“喵喵喵？”她翘起的尾巴尖卷起，成了个大大的问号，顶在她小小的脑袋上。

　　韩元洲仿佛看出了猫咪们的疑惑，耐心解释：“本金主人帅心善，多出来的一份收益，是考虑到你作为一只能吃能睡享受生活的大橘猪……著名明星猫，还拖家带口，支出比较大，特意给你的。”

　　“喵呜！”枳实耳朵支棱着，不管韩元洲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她的收益变多了，就是好事儿！

　　韩元洲点点枳实的鼻头，笑了笑：“作为一只爱豆猫，为了安心投身于演艺事业，我建议你招聘一名助理，不过助理的酬金，就要你自己支付咯。”

　　枳实脚尖一点，直接跃上韩姝的肩头，压得韩姝差点儿趴下去，手撑住桌角，才稳住了身形。

　　枳实眸子亮晶晶的，伸出一只爪爪放在韩姝头顶，嗓音洪亮，高声宣布：“这就是本喵的助理了。”

　　“芝士？”韩姝侧头看着枳实，脸颊蹭到了枳实毛绒绒的身体，暖和顺滑。

　　“喵！”枳实响亮回答，霸气十足，“以后你的开销，就由本喵包了！”

　　其他猫咪听了，都举爪欢呼，齐声喵喵：“枳实枳实枳实！”

　　枳实在这欢呼声中，头颅高昂，尾巴翘成了直直的天线，朝天发射着快乐的信号。

　　“芝士，看你样子，这是选定了助理咯？”韩元洲咧嘴一笑，一口白牙闪闪发亮。

　　“这不——”韩姝正要说话，枳实尾巴一甩，捂住她的嘴。然后韩姝眼睁睁地看着枳实点了点头。

　　韩元洲眨眨眼睛，飞快打开文档：“那我建议你和助理再拟定一个合同，酬劳分配由你决定。”

　　枳实一挥爪，指向韩姝：“酬劳分配什么的，这些小事不值得让本喵操心，本喵全权交由小姝助理负责！”

　　小助理韩姝拨开嘴巴上的毛尾巴，点住枳实的鼻子：“芝士你在喵喵什么呢？”

　　枳实无奈，小助理什么都好，就是听不懂她的话，而且傻乎乎的。

　　之前皎月还说她会被坑骗，所谓的五五分，不过是韩元洲委婉地想给韩姝提供帮助罢了。

　　但其实，不用皎月提醒，她早就明白韩元洲的意思了。毕竟韩姝平时看起来温柔好说话，但在经济这方面却倔强倨傲。

　　很早之前，韩元洲就提过，想和韩姝共同成立工作室。

　　那天，韩姝失眠到凌晨四点。枳实蹲在韩姝的房间门口，听到里面不停地传来叹息声，她终于忍不住跳上去打开了门，钻进了韩姝被窝。韩姝抱着她，终于睡着了。

　　她听到韩姝迷迷糊糊的呓语：“对、对不起……或许没有我，你们的生活会更好吧……”

　　第二天韩姝拒绝了韩元洲，只说自己单枪匹马，也可以养活自己。

　　枳实不懂，像韩姝这样好的人，为什么却总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人的好意？为什么总是害怕麻烦他人？况且，韩元洲也不是其他人呀。

　　就连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的猫咪，也是很喜欢和亲人呆在一起玩耍的。大家一起捕猎，一起舔毛，一起晒太阳，是很美的事。

　　后来枳实渐渐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韩姝独自在家居住，来看过她的，除了韩元洲，就是蓓蓓一家人。

　　枳实自己有了孩子以后，终于明白了，韩姝的父母从未出现在韩姝的房间里。

　　“爸妈”这两个人，只会出现在韩姝和韩元洲的谈话中。

　　“要是让爸妈知道你养这么多猫，不得骂死你！”那是家里新添了踏雪和挂印以后韩元洲说的。

　　“姐你做得真好！但是可千万别让爸妈知道你辞职了，他们要是知道你准备在家做美食博主，一定会飞过来把你的锅给掀翻了。”那是韩姝在网上传了第一条美食视频，发给韩元洲之后收到的第一句语音消息。

　　“哈哈哈，你一定可以的。以前爸妈就这样说，元洲做什么都得心应手，不像他姐，死脑筋，闷脾气。”那是韩元洲开始准备做宠物博主，韩姝打电话对他鼓气时说的话。

　　“啊，是吗？原来是我妈觉得我配不上人家呀……可他不管是工资还是身高，都还没有我高呢。”那是韩姝接到红娘告知相亲失败电话时，她无波无澜的回答。

　　枳实突然想起，在韩姝刚把她带回家时，她曾经听到韩姝给她父母打电话。

　　她那时忙着吃肉罐头，并没有注意电话里的人给韩姝说了什么。

　　她只记得，挂断电话以后，韩姝一个人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沉默地吃着一碗凉掉的泡面。

　　她不知道韩姝那晚有没有流泪，兴许是有的。但这样的事，就连同在屋檐下的猫都不会注意，又有谁会注意呢？

　　如果回到那一天，她一定不会只埋头吃肉罐头，而是会跳到韩姝的怀里，告诉她，有自己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韩姝这个家伙，怎么会这么坚强，又这么脆弱呀？

　　枳实偏头，看着韩姝纤瘦的侧脸，她能清晰看到韩姝脸颊上的绒毛，和眼角一颗细小的痣。

　　枳实用毛绒绒的脸，疯狂地蹭着韩姝，舔着她的脸颊，努力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她要每天都和韩姝贴贴，这样，其他人就会知道，这个脆弱的家伙，是有猫罩着的。

　　哼，之前皎月曾经嘲讽过枳实，认为她没有志向，只知道在韩姝家里白吃白喝，毫无作为。

　　但，枳实的志向就是和韩姝永远永远在一起呀。

　　而韩姝供养了她这么久的吃喝，现在，她也终于可以靠双爪挣钱啦。

　　枳实温柔地喵呜叫道：“小姝小姝，本喵的小鱼干就交给你负责啦。”

　　枳实的肢体动作这么明显，谁都能一眼看出来，韩姝，就是她选择的小助理！

　　“好啦，就这样搞定咯。”韩元洲趁热打铁，他把u盘里的另外一个合同模板打开，一番修改，他抬抬下巴，“喏，我帮你顺便把聘用合同拟好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枳实的助理了，工资由枳实开，至于工资高低，你和枳实商量。”

　　“韩、元、洲。”韩姝一字一句道，伸手敲了敲韩元洲的脑门。

　　韩元洲捂住脑袋，委屈地撇嘴：“姐，别打我脑袋，我还不想提前变傻。”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但值得吗？”韩姝咬住下唇，眼眶泛红，连声音都含了水汽，“为了我，和爸妈吵架，放弃进入国企的机会，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做宠物博主，只为了证明做博主可以养活自己，这一切，你觉得值得吗？”

　　韩元洲突然笑了，眉眼是弯着的，眼中却闪着莹润的水光。他伸手抱住韩姝，低声说：“怎么不值得呀？你是我姐呀，从小到大，一直护着我的姐姐呀。”

　　“姐，我做博主，是我真的喜欢这份自由的工作，而不是仅仅为了一句气话。你不必自责，你知道我这个性子，在办公室里整天坐着，我会憋死的。”

　　“至于和他们吵架，呵，我早就想吵了，只能允许他们一天到晚在我们耳边吵架，还不许我吵他们了？”

　　“姐，我还记得之前爸妈吵架摔盘子，都是你在身前护着我。”韩元洲仰起头，“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能护着你，哪怕一次。”

　　韩姝唇瓣动了动，轻声说：“我不需要人护着，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韩元洲有些慌了，眼角蓦地掉下一大滴泪珠，他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擦，低声哽咽，“我只是……我只是害怕，我不想一个人，我害怕失败，又要灰溜溜地回到家里，接受辱骂，接受嘲讽……我不想！”

　　“姐，我一直以为我长大了，能保护你了……”他胸口剧烈起伏，声音断断续续，后面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我一直以为，我长大了，现在是你需要我的陪伴。但其实我才是离不开你的那个。”

　　一滴泪从韩姝的眼角滑落，滴到韩元洲的背脊上，他微微颤抖了下，将韩姝抱得更紧：“姐。”

　　韩姝伸手，一下又一下轻抚他的背，就像小时候，她安慰被吓哭的小男孩一样：“姐姐在这里。”

　　坐在韩姝肩头的枳实，舔了舔韩姝眼底的泪，柔声喵呜叫：“小姝别哭，这次，我会在这里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