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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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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江悦先去洗澡的时候,张见欣参观了一下他的房间……实在没什么好参观的。
他的房间和当年他在小洋楼里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因为面积大了不少、所以家具的尺寸都放大了;唯一算得上不同的是书桌上多了电脑、打印机之类的东西,还有不少装订成册的书、书脊上却没有书名。
张见欣过去拿了一本看了看……是盲文书。她的心不由得像上周五第一次看见盲杖这样东西出现在他的口袋里一样、狠狠地一痛。
曾经,他是那么坚决地抵制学习盲文啊!可是现在,看看这些书、看看一边放着的盲文针打、看看电脑边放着的耳机……都说明他最后还是妥协了、终于接受了自己瞎了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
而她,错过了对于他来说是如此重大的时刻,更没有在他可想而知的困境中提供给他哪怕一个小手指能使上的力。
对于他以前之所以一直不肯学盲文、不肯使用盲杖,从根本上来讲、也就是拒绝承认自己是一个盲人的这种心态,张见欣觉得她是能够理解的。关于江悦的过往,她大部分是听吴健说的、也有一些是江悦的爸爸江克远告诉她的,当然,还有很小一部分是江悦自己说的。那时候光是听听这些转述,她就会感到揪心的痛。
江悦是在二十三岁那年失明的。那年他从上海赶回美国、参加一个为他母亲办的时装秀——他母亲苏婕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时装设计师——在正式演出前一天的彩排中、被突发故障的舞台激光意外地灼伤了眼底而造成永久性失明的。虽然他的双眼还有残余视力,但是已根本无法看清任何东西、达到了法定失明的标准。
算下来,他失明至今已经有九年时间了。
那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把江悦从最灿烂的年华、刚刚起步往人生巅峰攀爬的时刻一把拉到了谷底、生活也被彻底颠覆了,所以他的无法适应和随之而来的自暴自弃似乎也就不难想象了。
意外发生后的最初几天,江悦绝食……不吃不喝了四天。张见欣听说医生们也是像前些日子她在加护病房里见到的那样、把江悦绑在病床上强行给他输液的。后来是星夜从上海赶到LA的江克远老泪纵横地苦苦哀求才终于劝动他开口吃饭的。
确诊失明的那一天,江悦跳楼……先是砸了病房里所有他接触得到的东西,然后直接往窗口冲去、打算一跃而下。还是他的父亲及时抱住了他,结果江悦本人只是因为撞破了窗玻璃而被拉了几道口子,他爸爸却因为抱着他倒地而摔得一下子晕了过去、在床上静养了一个月之久。那次,江悦吓坏了、抱着晕过去的父亲嚎啕大哭、发疯一样地叫救命。
差点酿成大祸之后,江悦终于反省了,开始接受各种适应性训练和为期半年多的心理辅导。他学得很认真,很快就能基本生活自理了;而心理辅导的结果也不错,他不仅愿意出门了、还渐渐恢复了与朋友们的交往,还会时不时地去参加一些聚会或者派对……事情貌似在朝好的方面发展了。
谁料,这些都只是假象。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原来的那个江悦已经逐渐回来了的时候,他却在一次大学同学的派对上、醉醺醺地一个人摸出聚会地点,然后摸上了一辆停在门口的、不知道是哪个冒失鬼忘记锁门、拔钥匙的路虎发现者……和他当年开的车一样的车型,踩了油门就走。这一次事故中,共有九辆车不同程度的受损,而他本人开的这辆则彻底损毁;一名路人和被撞车辆的司机受了轻伤,而他本人则因为根本没拉保险带而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从前挡风玻璃里甩了出去,飞出了足足二十多码之远,幸亏落在街对面人家种着的一大片花丛中、这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小命……当然,他的整个右半边身体严重受伤。
这次自杀未遂后,江悦被他父亲接到了上海、希望他换了一个生活环境后能振作一些。吴健也是从那时候搬到小洋楼里与江悦做伴的……其实是为了更严密地看着他。
如所有人希望的那样,江悦终于消停、不再伤害自己了……只是他每天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干,活得像具行尸走肉,原本健康的身体状况也从此而一落千丈、就连多年未发的哮喘也卷土重来了。
张见欣认识江悦的那年,他二十六岁、沉在黑暗的深渊里已经三年多了。
说起这次认识,完全是拜吴健所托。
那时候张见欣在离江家的小洋楼不远的酒店里工作。将近午休的时候突然接到两个多月之前就与之言明“分手”的吴健的电话,电话里吴健用急得火烧眉毛一般的口气求张见欣立时三刻地赶到江家去、替他去察看一下一直不接电话的江悦的情况……那天,张见欣第一次听到“江悦”这个名字。
她去了……本着救人一命的信念去的。年少莽撞的她根本就未曾想过如果赶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不堪设想的后果之后,她该怎么办、怎么脱身。
她也的确救到了……等她以中学里拿校运会800米冠军时的速度冲到了江家,按照吴健电话里关照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到隔壁老伯伯家拿到了备用钥匙,冲进门之后就发现江悦因为哮喘发作却又不用药而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在邻居老伯伯的协助下,她是坐在江悦的身上、强按着他的头才给他用了平喘喷雾的。
没想到江悦一喘过气来就跟她上演了一套全武行……张见欣相信,要是他看得见、且没有哮喘发作的话,肯定能把她这个强闯民宅的女悍匪从家里扔出去的。可惜那时候他虚弱得很,结果非但没把她和邻居老伯伯赶出去、反而被她用从厨房里找来的一根很长很长的绳子给五花大绑了起来……就此,她和江悦之间乱七八糟的故事因这一绑而拉开了序幕。
江悦洗完澡、站在浴室里老半天都没有听到房间里有任何动静,急忙用浴巾在腰间草草一围、拉开浴室门大叫了一声:“见欣?”
“洗好啦?”张见欣抱着自己的换洗衣服从巨大的走入式衣橱里跑出来,一眼就看到面前上演的活色生香的一幕……西晒太阳一直照到了浴室门口,将江悦浅小麦色的肌肤照得白花花一片,晃得她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干、干嘛?”她直勾勾地瞪着江悦平坦的小腹、情不自禁地“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你在干嘛?”江悦疑惑地看着她的方向、朝她伸手。
“我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啊!”张见欣这么答着,人已经移形换影到他面前了……随着距离的接近,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呼吸开始急促。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色、也没想到自己对江悦是如此的没有抵抗力……呃,各方面都没有抵抗力。
“快洗吧!”江悦拽着她退回了浴室,“我有点累了,陪我睡一会儿。”
张见欣木头一样杵在他身边、目光已经移到他身上那道贯穿整个胸部的白色的伤疤上去了……她又开始心痛了。
江悦皱眉、抬手摸了摸她的手臂,“怎么了?”
张见欣吸了吸鼻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扭身脱衣服了。
江悦迟疑了一下,转身背对着淋浴房、解开腰上的浴巾擦了擦刚才还没来得及擦干的身体。穿衣服的时候,他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到现在淋浴房里还没有响起水声,可见张见欣这个小坏蛋又在偷看他穿衣服了。于是,套上裤子之后,他索性转身面对着她、问:“干嘛还不洗?”
“呃?”张见欣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慌里慌张地扭头开了花洒,却懊恼地发现身上的内衣都忘了脱。
江悦听见她一个人叽叽咕咕地自言自语着什么、不知道又怎么了,便靠近过去问:“怎么了?衣服没拿?”
“拿了。”张见欣咕哝道:“你出去吧,我马上就来。”
“到底怎么了?”江悦很坚持地看着她。
“哎唷,”张见欣用沾了水的手推了他光溜溜的胸口一下、嘀咕道:“你在这里我没法洗了。”
江悦故作不解地挑眉问:“我站在外面怎么影响你了?”
“哎唷……!”张见欣纠结不已地仰天长叹。
江悦呵呵低笑了起来,笑声中不无得意和欣慰的成份……至少小坏蛋这个色迷迷的特质还没变。
等他出去了,张见欣才郁闷地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丢脸都丢到外婆家了。
张见欣手脚麻利地洗了澡出来,看到房间里黑漆漆的、窗帘已经严严实实地拉上了。而江悦正斜倚在枕头上等她,她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暖的、很舒服的感觉,于是笑着跑过去、跳上床,一头扎在江悦的身上。
江悦被突然扑向自己的黑影弄了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稳住她的身体、掀开被子让她钻进来。“肚子不疼了,小坏蛋?”他拧了拧她凑在自己颈边的脸颊。
“有点疼。”张见欣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地半趴在他身上。
江悦摸了摸她还带着点湿意的后背,笑着亲了她的额头一下,然后伏在她的颈边深深地闻了闻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将她搂得紧了些。“小坏蛋……”
“嗯?”张见欣也紧紧地抱着他,恨不得将自己融到他的身体里去。
“不准、再走了!”江悦用长腿缠住了她的,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一字一顿地低声道:“不准再骂我瞎子、不准再叫我滚、不准再不要我,听见没有?”
张见欣已经无心再跟他计较他的那么多个“不准”了,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敢去看说这些话时江悦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眼角又开始渗泪水了。“嗯!”她在他的肩膀上点头,“保证再也不说了。”
江悦听她的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果然又摸到了湿意。他忍不住低叹了一声、无奈地问:“什么时候变成爱哭鬼了?”这短短的几天里,他已不记得自己把她惹哭了多少回,而他又对眼泪这样东西从来都很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张见欣使劲抽了抽鼻子,克制住强势而来的泪意,哼哼唧唧地埋怨道:“还不是你弄的?”她自己也快不认识这个成天哭哭啼啼的自己了,大概是以前的委屈和难过真的集中爆发了吧?
江悦皱了皱眉,“嗯”了一声,又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对不起,小……”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见欣捂住了嘴。
“别再说对不起了。”张见欣张开眼睛望着他,“我们都有错。”
江悦怔了怔,然后才轻轻点了下头。
嗯?这么快就顺梯下了?张见欣不太乐意地皱了皱眉、加了一句:“你错得比较多一点。”
江悦浅浅一笑,抱着她一起往下滑了滑、拍拍她的腰道:“嗯,我错得比较多一点。”说着,他闭上眼睛。“睡吧,我今天醒得很早。”
张见欣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合上的两排睫毛,心里的某个小角落里“卟啾”一声、冒出了一棵小苗苗。忍了一会儿,她试着往上挪了挪横跨在江悦身上的腿。
江悦没动。
又等了一会儿,张见欣假模假样地移动了一下手脚,趁机又往上抬了抬腿、向目标再靠近了一点。
这下江悦出声了:“别动来动去的。”说着还伸手按住了张见欣的腿。
张见欣只好闭上了眼睛,安静了下来。可是心底里那棵小苗苗已经开始疯长了,折磨得她如睡针毡一般,无论怎么按捺都制止不了这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眼看着江悦的呼吸越来越平稳,表情也很放松,貌似真的要睡着了。
“我睡不着……”张见欣轻如蚊呐地哼哼了一句。
“睡不着也要陪我睡。”江悦毫不留情地否决了她的任何其他念头,将她往上拉了拉、用嘴唇轻触了一下她的眼睛,低声命令道:“用力睡。”
张见欣泄气地闷哼了一声,又调整了一下姿势、直接把膝盖移到了他的敏感区域附近……大鸣大放的!
江悦往下推了推她的膝盖,又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别再乱动了。
张见欣嘟着嘴看着他的耳朵,眼珠子转啊转的、有点想不通他怎么会这么淡定。
隔了一会儿,江悦忽然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张见欣滚烫的视线,问:“干嘛不睡?”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张见欣不乐意地叽咕道:“刚刚要睡着就被你吵醒了。”
江悦嗤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睁得圆溜溜的眼睛、问:“真的睡不着?”
“嗯!”张见欣点点头。
江悦轻叹了一声,拍拍她的屁股道:“那你去吴健那里看电视吧!明天叫他帮我这里也买一个电视机,好吗?”
“不用。”张见欣撇了撇嘴角道:“我本来也不太看电视的,大不了到他那里去看好了。”她是怕增加什么东西会对江悦造成不便。“我也不想看电视。”她搂着江悦的脖子、花痴兮兮地在他耳边低语道:“你比较好看。”
江悦笑了出来,拧了拧她的脸颊道:“再好看也只是个瞎子……”
张见欣又按住了他的嘴。“叫我不准这么说你,你自己也不准这么说自己!”
江悦拉下她的手,眨了眨眼睛算是答应了。“你不想看电视、又不想睡,那怎么办?看着我可以当饭吃啊?”
张见欣迟疑了一下,两根手指头交替着、顺着他的锁骨一路往下,哼哼唧唧地问:“江少爷,你真的很累、很累了吗?”
江悦一把捏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微蹙着眉问:“你不是那个吗?”
“嗯!”张见欣郁闷地撅了撅嘴,不过很快又坏笑了起来、小声道:“上次我看了一个片子,片子里说男人二十一秒就可以冲动一次。”
江悦的眉头蹙紧了、睁开眼睛看着她问:“你看的什么片子?怎么这种内容也有?”
“哼!”张见欣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道:“科教片。”
“啊?”江悦不明白这个词儿的意思。
“反正我已经看了,怎么样?”张见欣撇着嘴角,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试图逃脱。
江悦板着脸问:“二十一秒就冲动一次又怎么样呢?”
张见欣被他这么没幽默感的话问得兴致有些减退了,斜睨着他问:“你可以吗?”
“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小坏蛋?”江悦抬手拍了她的脑袋一记。
张见欣趁着他放开她手的机会、猛地往下一探……成功触垒!
“唔!”江悦被她突如其然地一握弄得哼了出来、身体也绷紧了。“小坏蛋!”他想要伸手把她的手拽出来好好抽两下,可是大概因为要害被制、所以连根手指头都没动成。
张见欣也没敢擅动、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嘿嘿,虽然有点阴云密布、可是却明显不会打雷闪电。于是,她又试探了一下、再一下……然后就索性爬到他身上去了。
江悦对她的这些胆大妄为的异动真是感到哭笑不得,可是他的身体又实在太经不起试探和诱惑……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未开荤了。“是你把我的性子勾起来的,”他扶着她的腰、很严肃地警告道:“你要对我负责、不准半途而废!”
“哎哟,还会说成语了嘛!”张见欣嘴上笑嘻嘻,手则没闲着、一下就掀开了他的汗衫。
当她微凉的肌肤贴上身的时候,江悦忍不住再一次低低地呻吟了出来;而当她的嘴唇落在他的胸前时,他的身体也立刻给出了最忠实、最直接的反应。“小坏蛋!”他的嗓音有些嘶哑了,按捺不住地推着她圆圆的脑袋往下、往下……
“我爱你,江少爷。”张见欣躲在被子里,将这句存在心里很久很久、却一直因为倔强而不肯吐露,又差点因为两界相隔而永无机会再说的表白吐露了出来。
虽然她说得并不大声、还隔了一条被子,但是江悦还是听见了;又但是,还未等他从震惊当中恢复过来、回应一点什么,张见欣已经直接将他往高高的云端推去。“啊……”他忍不住低呼了出来,一手牢牢地捏着她小小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深深地陷在她又多又硬的头发里无法自拔。
不知道为什么,张见欣哭了……又哭了。
释放的时候,江悦感觉到自己的眼角也有湿意。他知道,这是小坏蛋的第一次……她的动作实在是太生疏了,还不小心咬了他好几口、弄疼了他。他更知道,这样做、这样说代表了什么!
风平浪静之后,江悦从身后将张见欣小小的身体紧紧圈在怀里,微弯着身体、贴合着她的弧度。“见欣,”他用手指阅读着她的表情,嘴唇轻轻扫过她的耳廓,低低地道:“我也爱你……早就爱你了。”
“嗯,我知道。”张见欣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实际上,她真的知道。实际上,她的表白不是为了等价交换什么……当然,有回报那是更好。实际上,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弥补、再弥补,最好能把一切从指尖溜走的时光统统抓回来,然后再也不放手!“我也早就爱你了,江少爷。”她拍拍江悦的手背道:“这就说明我们两个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的白痴。”
江悦不太明白地稍稍抬起头、看着他永远都看不清的小坏蛋,刚要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这也说明其实我们两个还是蛮般配的,大白痴配小白痴。”张见欣被自己的形容词给逗乐了,抓起江悦的手指亲了亲,然后打了个哈欠道:“我累了,要睡了。”说完,她又撅了撅屁股、缩成一个虾米状,立时三刻地睡着了。
江悦想着她的这番话,好一会儿之后、笑了,用手按住她的肚子,也合上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