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参天》贺兰汀

1、第一章 如此明媚 如此逍遥

　　渝州繁华，自古就是尤夏富庶之地。渝州的潼安城，商铺鳞次栉比，客商往来如云。

　　这一日正逢庙会，太和街上人头攒动，忽然，远处的人群起了一丝骚乱，紧接着传来几声气急败坏的呼喝：“让开，快让开！”

　　话音刚落，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跌跌撞撞从人群中滚了出来，引得被他撞到的人一阵骂骂咧咧：“这该死的，弄脏了爷的衣衫，你赔得起么？”

　　那乞丐却全不理会这些，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就往前冲，一路推推搡搡，像鱼一样滑溜的穿梭于夹缝之中，一时闹得人仰马翻，间或夹杂着女子的几声惊呼。

　　“哎呀，作死呦！”
　　“小杂种，你赶着去投胎啊！”
　　“小姐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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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和庙旁，燕炀闲适的站着，嘴角弯起一抹轻浅的弧度，他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面上一派轻松，全然不同于身边护卫们一脸如临大敌的摸样。

　　那乞丐越跑越近，护卫们不由握紧了手中之剑，却不料他在距太和庙三丈之外跌了个狗啃泥，刚爬起来，不知怎么又一次摔倒在地，如此往复，他干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只一味的哭喊着：“吴公子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随着话音，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人群中翩翩踱了出来，只见那人面带微笑，手持折扇，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端的是一位浊世佳公子。

　　又是他！

　　燕炀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忽听人群中有女子惊喜的喊道：“是吴樉公子！”

　　燕炀缓缓扫视众人，所见之处，女子无一不脉脉含情的望着那位吴樉公子，就连八旬老叟脸上都现出仰慕之色，他不禁好奇这吴樉到底何方神圣，竟受人爱戴至此？

　　吴樉在原地停了一瞬，又翩翩踱到那小乞丐身边，蹲下来看着他，折扇在手心里敲出“嗒嗒”的节奏感。

　　“吴公子，小的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我记得上次你也这么保证过。”吴樉声如琴音溅水，透着一丝清冽。

　　说话间，折扇在那人肩上轻轻敲了一下，惹得他一阵嚎啕：“疼啊，公子饶命啊！”

　　纤长的小指轻轻一挑，吴樉白玉般的手上就多了一个锦囊，接着折扇再轻敲一下，止住了那人的嚎啕声。

　　“以后再被我逮到……”

　　“不敢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偷东西了！”

　　吴樉站起来，视线漫不经心的从众人脸上掠过，在对上燕炀含笑的眼神时停了一下，这才转身向人群走去。

　　燕炀道：“有意思，先是英雄救美，当街教训恶霸，这一次又帮路人讨回钱袋，不知下次相见，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大人，这人很可疑，是否要属下跟上去看看？”

　　“既知他可疑，为何还去招惹？”燕炀说罢转身。

　　吴樉优雅的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向每一个与他打招呼的人颔首微笑，不时有女子尾随在他身后，只为送上亲手所绣的锦帕。

　　转了几个弯之后，行人渐少，吴樉一闪身进了一处隐蔽的院落，一进门就有人飞奔着迎了上来，兴奋的围着他打转。

　　“怎么样少爷，小豪这次表现不错吧！”

　　吴樉随意哼了一声，绕过他走到院子中央的躺椅上大喇喇坐下，冲他嚷道：“还愣着干嘛，快给爷倒茶来！”

　　那少年应了一声，片刻后端来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递到吴樉手中，吴樉龇牙咧嘴的嘬了一口，心满意足的长叹一声。

　　“啊，所以我说喝茶还得是冻顶乌龙！”

　　“少爷，您之前许给小豪的……”

　　吴樉斜了他一眼：“你小子别的不行，要钱倒挺在行！”

　　小豪干笑几声，低下头去，心知这次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行了行了，别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少爷我还没批评你呢！”吴樉一扇子敲在他头上，“我就那么轻轻一敲，你就喊得撕心裂肺的，生怕别人瞧不出你是装的？”

　　“少爷，我……”

　　“你什么你，下次你再给我演砸了，我就叫你爹跟你一起卷铺盖走人！”

　　“少爷！”小豪悲怆的喊了一声。

　　吴樉不为所动的喝了口茶，若有所思道：“小豪，你说那个燕大人对我有点印象了没啊？”

　　“少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才高八斗，貌似潘安，人送绰号‘无双公子’，那当然是让人过目不忘了！”

　　“可我前后两次在他面前出现，他怎么还是无动于衷呢？”

　　“少爷，”小豪挠了挠头，“人家毕竟是京城来的贵人，见过大世面，可能这拔刀相助的事见多了吧！”

　　“这样啊！”

　　“少爷，不如我们下一剂猛药……”

　　小豪附耳与吴樉如此这般一说，吴樉直起身推了他一把，邪笑道：“真有你的啊，好，就这么办，所谓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次日，潼安城和兴楼一个雅间内，吴樉正与一美貌少女品酒论诗，他的贴身小厮忽然推门而进，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听完后，吴樉起身，对女子说道：“适才姑娘问在下可否以姑娘芳名作诗一首，在下已得佳句，这就为姑娘诵来。”

　　“公子请说。”

　　“梅影连云远苍穹，一改晓镜妒佳容，犹忆王孙经行处，天南地北悦思慕。”

　　“思慕多谢公子赠诗！”那少女闻罢一脸欣悦，起身盈盈拜倒。

　　吴樉连忙搀扶，嘴上道：“思慕姑娘绝代佳人，此句当之无愧！”

　　“公子谬赞了。”

　　吴樉浅浅一笑，如斯风华照亮了程思慕的眼睛，她娇羞的低下头，正想问吴樉今日为何将她叫来此处，突闻外面一阵嘈杂声。

　　“你们是什么人？”门外有人道。

　　吴樉瞟了小豪一眼，不紧不慢踱出了雅间。只见十几个黑衣蒙面的男子将燕炀等人围在一处，其余客人忙着逃命，楼上楼下乱成一团。

　　“少爷，想不到戏班子的人演技这么好！”

　　吴樉附和道：“不错，回去爷就赏！”

　　小豪喜滋滋的道了谢，底气十足的冲那些人大喝一声：“还不快住手，没看见吴樉公子来了么？”

　　那边混战的两拨人都愣了一下，不知这位吴樉公子是什么来头。

　　一黑衣人冷哼一声，对燕炀道：“想不到你还找了个帮手，不过找谁也没用！”

　　燕炀不语，暗道，这个吴樉不是那人派来的，他究竟是什么人？

　　“大人快走！”

　　一个护卫的喊声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的护卫已所剩无几。余光瞥见那个吴樉公子，依旧从容优雅，安闲得像在看一出戏，丝毫没有插手的打算。

　　忽然，门口又出现了一批黑衣人，燕炀的护卫皆心中一凛，而吴樉和小豪却面面相觑。

　　先前那群黑衣人不甘心的抛下一句：“燕贼，下次必取尔狗命！”

　　然后像来时一样突然的消失了。

　　此刻的吴樉虽表面微笑，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小豪，你是怎么办事的？”

　　“少爷，这……也不能怨我啊，我怎么知道真有人想杀他！”

　　“你还敢狡辩！”

　　“少爷，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吴樉刷一声打开折扇，跨前一步对黑衣人道：“在下吴樉，想向各位兄台讨个面子，放了这位公子可好？”

　　“你说放就放啊？”

　　“那你想如何？”

　　黑衣人斜睨吴樉一眼，趾高气扬的说：“不如你代他受死！”

　　话音才落，众人都吃了一惊，唯吴樉仍波澜不惊：“那你还不放了这位公子？”

　　小豪猛的跪倒在地，大叫一声：“公子不可，老爷统共只得了公子和小姐一双儿女，切不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枉顾自己的性命啊！”

　　“小豪，你先起来，送思慕姑娘回去！”

　　“吴公子，我不走，就拿我的命换你的吧！”程思慕说着挡在了他面前。

　　吴樉有些头疼的看着她：“你这是干什么？”

　　“思慕只是一个卑微的妓女，公子却如天上的星辰，能为公子而死，思慕也不枉此生了。”

　　吴樉越发头疼了，他暗中对小豪使了个眼色，小豪便连拖带拽将程思慕拉出了和兴楼。一时间众人耳边回荡着一声声悲戚的：“吴公子，吴公子……”

　　吴樉轻轻揉了揉额头，道：“放这位公子走吧。”

　　“还不快滚！”黑衣人冲燕炀吼道。

　　众护卫一头雾水，却仍依言护着燕炀往外走，燕炀一直沉默，待步下楼梯时才回眸问：“你我萍水相逢，你为何……”

　　“生既何欢，死又何惧？”吴樉淡然一笑。

　　燕炀张了张口，无言以对，恍恍惚惚走出了和兴楼，耳边忽听得一声惨叫，他疾行的步伐猛地顿在原地。

　　“大人……”

　　“走吧！”燕炀闭了闭眼，语声低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