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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内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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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露未歇。
徐瑛刚起,武阳就从前厅急忙忙赶来,拱着手道,“姑娘,安平侯和小世子到了。”
徐瑛暗道来的真早,她早膳还没用,存心叫她吃不下呢,想着手里接过武月递过来的腕带,等缠完领着二人往前厅去。
安平侯送的礼都摆在前厅,外头除了站着安平侯的家丁,还有抹莲青的身影。
徐瑛上前拍拍裴封的肩膀,“昨日回的迟了不曾见到你,差事我替你安排好了,一会儿叫武阳带你过去。”
裴封敛眉,没说上一句眼前徐瑛人影已经闪了进去,武月在外间等着,武阳真就领着裴封去了东郊大营。
厅上主座徐璋,对面安平侯茶都喝了半盏,往下是吴凌云,兴许是回去之后受了吴绍的骂,面上倔着不肯服输,小辫束了上去,连坐姿都比往日要端着许多。
是个正经样。
“哎呀~小徐将军来了。”安平侯放下手中茶盏,堆着笑起身。
吴凌云转头瞥了一眼徐瑛,跟着起身。
“阿公,侯爷。”徐瑛垂首作揖,入座吴凌云正对。
既然徐瑛到了,吴续开门见山,说话十分客套,“我儿顽劣,误伤小徐将军,今日特来赔礼。”
吴凌云应声端着茶,到徐瑛跟前躬身,蔫着声道,“我的错,不该以小欺大,请您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次,我对天发誓如有再犯,叫我散尽家财不得好死……”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和他脖子上晃着的长命锁一样扎眼,徐瑛还没叫停,吴续就已经冲了出来,摁住吴凌云伸出来发誓的三指,拼命找补,“我儿保准绝不再犯,如违今日之话,听凭徐家处置,老太公,您瞧已然够诚意了。”
上座的老太公神色如常,看了徐瑛一眼,示意她作主。
徐瑛本就想看到吴家的态度,不以此事为难,正着态接下吴凌云手中的茶,轻抿一口,“既如此 ,我也不追究,只是咱们两家都为圣上效劳,希望日后不会因此事在朝中闹得不愉快。”
安平侯懂她的深意,肯定道,“那是自然。”
侯府送来的一概礼物徐瑛照单全收,临送出门时,吴凌云好奇的凑近徐瑛问上一嘴,“你真把那劳什子震天弓拉开了啊?”
徐瑛眉尖一挑,看来此事人尽皆知,吴凌云能安安分分的来道歉,多半也有这点关系了。
吃了徐瑛一记眼神,吴凌云讪讪的闭了嘴,跟着吴续上了马车。
吴家送来的都是好东西,徐瑛就要回去看看礼单,被徐璋叫住,原本空荡的徐府门前又出来一辆马车,徐璋解释:“太和殿有旨意,命我们徐家下朝后伴君用膳,这时辰你老爹正从东郊军营过去,我们也该出发了。”
马车是宫中派来的,祖孙二人没带任何随从。
才及正元殿,启明帝的步辇就到了跟前,他身上还穿着暗紫纹龙朝服,冠上玉琉轻摇,神采焕发,眉目自成一股威严,虽是天子龙颜,却不叫人觉得不敢靠近,与徐瑛前世印象中鬓眉尽白的宋玄真相差甚大,他身后还跟从东郊赶回来的徐琅。
三人跪伏,降谕平身之后随陛下同入座。
宫人替陛下卸了项上冠冕,退至一旁随侍,席间只剩宋玄真和徐家三人。
“本该昭武将军回京那日就该好好召见你们徐家,只是朕近期政务缠身,便一直不得空,老太公可不要责怪朕啊。”
宋玄真性子随和,早年称帝全靠徐璋鼎力支持,与他又相识甚久,笑着自罚一杯将此前事都揭过。
“陛下言重。”徐璋打头,徐家三人跟着喝了杯酒,
宋玄真又倒了杯酒,看向徐琅,由衷感慨,“徐爱卿远赴边郡,保家卫国,这杯酒,实该朕敬你。”
徐琅端酒起身,矮了宋玄真一节,真挚回道:“蒙陛下信任,统管边郡战事是臣之幸。”
宋玄真挥着广袖,命他坐下,目光又扫在最侧的徐瑛身上,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朕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十六。”
徐瑛应声,觉察他还有话要说,端坐着听的认真。
“年纪还小,倒是你受苦了,安平侯朕昨日已经替你骂过了,朕还听闻昨日你在金羽营里拉开了魏卿的震天弓?”传闻来时宋玄真难以置信,毕竟徐瑛才十几岁。
“回陛下,金羽营的叔伯们看着我长大的,不想跌了我这个小孩的面子,才夸大其词的说我拉开了弓,其实我用脚撑着的,这会儿脚心还疼着呢。”徐瑛扬眉笑着解释,金羽营里她阿公和爹爹都不在,当时的场面不还是任由她说。
宋玄真信任徐家,自小也疼爱徐瑛,听这话仰头大笑,赞道,“不亏是将门虎女,那就赏你今年三月春猎跟着朕和你阿公一同去。”
春猎都在三月末,猎场在黎山行宫外,依着前世,徐瑛十六岁时宋玄真说她年纪小,准允她十八岁参加春猎宴,也正是那场春猎,徐瑛赢了魁首,得了公仪家的浮光刀。
如今她也才十六,与前世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走向。
徐瑛心头发沉,没敢应下,抬头看了眼太公和老爹的眼神,才恭敬回道:“多谢陛下。”
安抚好徐家,宋玄真脸色开始忧愁起来,抬手往嘴里送酒,随侍的高公公连忙上前挡住,低声劝他,“陛下,您方才已经喝过三杯了,早不宜多饮,您忘了?”
高丛,内官中丞,启明帝近侍,恪尽职守,除中宫娘娘外,这一位是最接近陛下的,只可惜识人不善,自己养了个白眼狼,顶了自己位置不说,还软禁圣上,霍乱朝纲。
那位宦官不知是从何时起的,徐瑛听到他名号时,他在朝中势力已如日中天。
宋玄真拍了拍额头,朝徐璋着头欠笑道:“瞧瞧,这就管起朕来了,快替朕盛碗粥来。”又吩咐着依样给徐家三人来了一碗。
宋玄真叹了口气,手撑在腿上和徐璋聊起近日之事,“近来朝中事情才平,朕总得空要给荣安好好选一门亲,她已经快十八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她又病了,叫朕都不省心。”
“京中适龄王公贵族多的是,陛下您何必担忧,等春猎都放在赛场上比一比,拔尖的不就任公主挑选了。”
二人如老友叙旧,话家常一般,徐琅谈及等将士追封和春夏两季的银饷拨下,大抵春猎前就要回边郡一事,唯独徐瑛像个没心没肺的喝了两碗粥,正叫侍女添上第三碗。
宋玄真眯着眼瞧她,转头和徐璋道,“你们徐家就这一个,现在是我急,将来她到了年纪,该急的就是你们了。”
话头正往徐瑛身上引,她手里第三碗粥已经见了底。
徐璋疼她的紧,笑容和蔼,“往后阿照选亲,我定要亲自把关,选个比你女儿还好的郎君。”
两个老友攀比起来,殿中人都捂嘴笑,徐瑛抬头跟着笑,天知道她前世战死的时候,连男人的手都还不曾摸过呢。
这顿早膳用的甚久,高丛都传了两遍说蔡司正和吴院史已经在太和后殿候着,落定大苍营将士定封军饷还有三月春猎部署等事。
徐璋退居朝堂已久,此事他不必听,徐瑛年纪还小,也轮不着她,正元殿外目送走宋玄真和徐琅前往太和殿后,祖孙二人顺着宫道往外走。
路过太和后殿正巧碰上公仪忱从里头出来,三人打了个照面就一道走着。
“公仪先生这时候怎么在太和殿?”徐璋也问出了徐瑛心中的疑问。
下朝之后折子都会分批送到文德殿复印录入和封存,按理说这个时辰文徳殿空不出人来才是。
“回徐老太公的话,大苍营定封一事陛下尤为看重,命微臣从旁协理,方才就是陪吴院史一道送定封的折子。”公仪忱回的恭谦,随在徐璋另一侧,徐瑛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略微看到那抹茶白的袖袍。
公仪忱身体确实不大好,春日回暖,他外面的长袍还夹着绒,徐瑛不敢想当初他是怎么熬着冬寒将她从边郡带回去的。
徐瑛沉默着不说话,耳边是徐璋和公仪忱讨论定封一事,忽而有声响动从身后传开,三人齐齐回首,原是有个内侍将手中锦盒打翻,里头露出些画像来,瞧宫服应是陛下跟前当值的内侍。
领头的那个倒是机灵的很,指挥着那名瘦弱的宫人立刻将画卷收拾干净,又矮着身子解释道:“惊扰各位贵人,还请见谅,这是从荣安公主宫里退出来的公子画像,奴才正带人往陛下跟前回话呢。”
见公仪忱看了那宫人一眼,事关宫中礼仪,若要说到陛下跟前,定是他管教失职,转了转眼珠想着将祸事推出去,“这位是陛下殿前新调来的小官,名字倒是有个好意头,叫冯敬忠。”
徐瑛一听冯敬忠三个字登时呼吸停滞,唤醒她从前好多记忆,那时她甚少回京,见这位冯中丞的面也屈指可数,脑海里仅有的几面融合在一起,眉眼竟与这位小宫人一一对上。
遥记她入出大苍营第五年,连日大雪冰封,大苍营军饷拮据,她写了无数请粮草和军饷的折子,不是得不到朝廷的回应,就是批了发霉的粮草来敷衍她。
听说当时掣肘军政的正是冯中丞。
如果徐瑛够聪敏,那个时候就该觉察出不对劲,她现在既然再遇见,就不能当前世那些饿死和战死的将士们都不存在。
眼前内侍直看向公仪忱,觉得他是个好脾气的,满脸笑意还想解释什么,徐瑛板着脸,冷声打断道:“好什么!宫里就调|教出这样的宫人服侍?这要是在我府上,早就打断腿!不扔出去了事还留着过年?”
饶是徐璋都没想到徐瑛会发这么大脾气,皱眉看她脸色冰冷,眸中满是寒光,拳头都攥的紧。
几个内侍吓的伏在地上恳求,“贵人息怒!贵人息怒!”
公仪忱也稍感意外,虽只有几面,徐瑛并不是易怒之人,今日这番实在说不上理,从中协调,“既是行为不端,打回去内廷再行管教,此事我会回禀圣上,你们且先退下吧。”
徐瑛才回过神一些,她只是外臣之女,管不上中宫内侍,徐家本就颇受启明帝宠爱,这个时候她若忍不住对冯敬忠做了什么,就真是把徐家架在火上烤。
内侍一干人等没了影子之后,徐瑛还没平和心情,匆匆行了礼转头就急冲冲的往宫外走,身影倔强。
“徐老太公,小徐将军不像是易怒之人,今日这事必定有个起因,还得细细问清楚才好。”公仪忱送徐璋到宫门口,外头马车里早没了徐瑛的影子。
徐璋倒是懂小孙女,可这没由来的怒火,叫他也无从下手,只好朝公仪忱谢道:“多谢公仪先生解围,只是……”
徐璋欲言又止。
公仪忱了然,宽慰道:“老太公不必担忧,内廷之中我还能说的上些话。”
徐璋点头再谢,与他拜别转身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