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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迷蒙夜 ...


  •   二月二十六,姑苏慕容家和扬州天下第一庄崔家张灯结彩,广发喜帖,通告武林,慕容家与崔家继二十年前联姻之后,又将再次联姻。消息一传出去,江湖为之轰动,大大小小的门派都费心思量,要送上什么样的礼物,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整个江湖都为这次联姻忙碌起来,只有两个当事人,避开人群偷懒。慕容忧趴在听香水榭的扶栏上,闷闷问身旁的崔澈道:“小澈,你觉得我们假成亲,就能行了么?”崔澈气定神闲道:“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些成亲的俗事自有他们去打点,我们只要进洞房,耐心等到天亮,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带着你行走江湖。”

      “小澈,我还是不放心,毕竟有姑姑的事在前。”慕容忧轻蹙眉头,神情忧虑。崔澈温言道:“小忧,我既提出来,就有十足的把握,你不是说相信我吗?”慕容忧微绽笑容,道:“小澈,我是不是太紧张了?”“可不是,我看还是向你说清楚才好。”崔澈往扶栏上一靠,将其中缘由详细道出,“二婶嫁入崔家后,本想去江湖闯荡一番,可二叔要她先产下子嗣,才肯答应。二婶一直没能有孩子,这事慢慢就搁下了。”

      慕容忧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当真可惜。”崔澈摇头道:“小忧,那只是你的想法。也许二婶早已经放下了。”慕容忧反驳道:“你说姑姑放下,也只是你的看法。”崔澈无奈道:“小忧,我们不谈这个,不然又得起争执。”

      “我怎敢与你争吵。”慕容忧浮出一脸灿烂笑容,靠着崔澈坐下,“我能不能扬名江湖,全靠小澈你了,怎能现在得罪了你?”崔澈亦笑:“你知道就好,若是不讨好我,我可以随时悔婚的。”慕容忧用手使劲刮了刮崔澈的鼻子,威胁道:“你敢悔婚,我就把你的鼻子打扁。”崔澈嘲笑道:“这才过了几天啊,那个说什么也不要嫁我的人,竟然开始威胁我一定要娶她。”慕容忧说不过崔澈,忽地站起身,向水榭之外而去。崔澈看着她的身影,心中升起无法抑制的希翼。他又向自己所期待的生活靠近了,现在,由他陪着慕容忧去闯荡江湖,当某一天她说累了,他就陪着她一起归隐山林,相互依靠着说话,偶尔可以斗斗嘴,一起在夕阳中老去。有一天,她会告诉他,这一生,从没有后悔嫁给他,他就真的满足了。

      “你们在这里啊,赶快来,到屋里试试喜服。”慕容夫人站在岸边,向着水榭中的两人招手。慕容忧已经走出水榭,听得慕容夫人的话,便快步走到她身边。慕容夫人理了理她被湖风吹乱的发丝,嘱咐道:“小忧,记住了,嫁到崔家,就要尽心侍奉公婆和丈夫,不要再小孩子脾气。”

      慕容忧垂下头,暗自好笑,却还是乖乖应道:“我知道,娘。”慕容夫人继续道:“小澈是个好孩子,你要知道惜福……”慕容忧忙打断道:“娘,他好不好,我是最清楚的,这就不需要你来提醒了。”

      慕容夫人望着慕容忧,泪光闪闪,道:“真的是一转眼,你就是大姑娘了。这些年,我偏疼随风行云,难免会忽略你,你可怪我?”慕容忧竭力忍住内心的波澜,装作毫不在意,体贴道:“女儿从来没有怪过娘,随风行云是慕容家的男丁,得大家的宠爱是应该的。”慕容夫人笑道:“如此就好,小忧,你真是个贴心的孩子。”

      崔澈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听到这话突然插言道:“伯母,最贴心的人,该是我吧?”慕容夫人呵呵笑道:“那倒是,若没有你说服小忧,这喜事是没法办的。”崔澈得意地冲慕容忧眨眼,走到慕容夫人身边搀住她,关切道:“伯母,我扶着你慢慢走,湖边路滑。”慕容忧在心中暗骂崔澈狡猾,但也学着他的样子,扶着慕容夫人回房。

      回到房中,慕容夫人命人拿出喜服,在两人的身上比了又比,笑得合不拢嘴。“快点试喜服,有不合适的地方叫丫头记下,再送回去改。”慕容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将喜服放到两人手中,匆匆出门,“试完喜服赶紧到前院,天香楼的师傅说今天送喜宴的样品菜过来,这时候该到了,你们都快些过来。”

      “小澈,你故意在我娘面前说那些话,是不是?”慕容忧一见慕容夫人离开,立即将喜服撂到桌上,不满地盯着崔澈。崔澈笑笑,罩上喜服,理直气壮道:“小忧,我这不过是讨好未来的丈母娘,有错吗?”慕容忧转身出门,冷声道:“喜服你自己试,我没兴趣!”崔澈赶紧脱下喜服,追向慕容忧。

      “等一等,澈少爷。”

      崔澈才迈出房门,身后就有一个丫鬟急急跑来,叫住他。“有什么事?”崔澈笑着问。小丫鬟面有难色,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澈少爷,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慕容家的规矩多,这个喜庆时候,我怕说了,老太太老爷还有两位少爷认为我在触霉头,把我赶出慕容家。”

      “哪有那么严重,你想太多了。”崔澈安慰小丫鬟,“说说看,发生了什么事?”小丫鬟压低声音道:“澈少爷,要不是你平日对我们的可亲态度,我也不敢找你说。澈少爷,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讲出来的。”

      崔澈一点也不急,温和耐心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小丫鬟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不可闻:“澈少爷,满福楼的师傅送喜服来,是我收的。当时……和喜服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套丧服。我很害怕,就把丧服悄悄扔了,谁也不敢说。”崔澈柔声道:“你做得对,这大概是满福楼的师傅不小心送错了衣服,没必要四处说。”小丫鬟连连点头,怯声道:“澈少爷,我也是这么想,现在听你一说,真的就放心了。”

      崔澈又再叮嘱小丫鬟几句,便吩咐她去收好喜服,自己却陷入了沉思。满福楼是姑苏城最好的裁缝店,绝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把丧服夹在喜服里。唯一的解释,是有人在满福楼送来的喜服里动了手脚,多加了一套丧服,意在警告。看来,他必须查一查,以免有人趁机下毒手。

      “澈少爷,你怎么站着发呆呀,夫人和小姐都在前院等你试菜。”不远处下人的喊声惊醒了沉思崔澈。崔澈冲着那边的下人挥挥手,穿过门廊,迅速向前院而去。

      前院内,慕容夫人拉着慕容忧的手,围坐在石桌边:“你看这些菜,喜欢不喜欢?娘方才试过那个叫鸳鸯卷的糕点,看那一红一绿的面糕卷在一起,还真有点鸳鸯的样子,吉利得很。”

      慕容忧漫不经心应道:“娘,你说好就好,我没什么意见。”她甩开崔澈,本想偷偷溜走,不去前院,却被慕容夫人派来找她的丫鬟撞上,不得不跟着到了前院。慕容夫人夹起一块鸳鸯卷,放到慕容忧的碗碟里,道:“尝尝。”慕容忧只得咬了一口,道:“很不错。”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慕容夫人话音未落,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面色青紫,昏倒在地。慕容忧急忙命人将慕容夫人扶回房,又命人去请大夫,安排停当,才将余下的下人叫到跟前,问道:“夫人在我来之前,都干了什么?”

      下人们战战兢兢答道:“夫人吃了桌上的菜。”慕容忧正要再问,忽然觉得心闷气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吃了桌上哪些菜?”崔澈出现在慕容忧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顺气,问了她没说出的问题。

      下人们略一思索,指着桌上的菜道:“夫人只尝过珍珠鱼丸和鸳鸯卷。”崔澈拔下慕容忧头上的银钗,插进那两盘菜中,银钗仍然亮锃锃的。“没毒?”慕容忧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娘的症状分明是中毒了。”

      崔澈缓缓道:“毒药有很多种,小忧,我们先去看伯母。”跟着,他又吩咐下人:“把这桌子菜收拾好,不可以丢掉,一会儿我再过来仔细查验。”

      慕容忧站起身,准备跟崔澈离去,却忍不住袭来的晕眩,倒在崔澈怀里。

      ***************

      入夜,慕容世家灯火通明,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家丁手持兵器戒备。自慕容夫人和慕容忧发生意外,慕容卿就立即召集下人,秘密去查天香楼的菜品来源,又下令封锁消息,不得对外泄露慕容家的任何情况,并且将下人分成两拨,日夜守卫。部署好一切,他又赶到慕容夫人的房外,等候大夫诊断的结果。

      为了方便大夫诊治,慕容忧也被送到了慕容夫人房中,所有人都等在慕容夫人房门外。崔澈焦急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心底的不安不断扩大,慕容家请来的大夫,是姑苏城中最有名的大夫,如今他已经在里面三个时辰还不出来,足可见事情的严重。

      “随风,你看那老头行不行,怎么到现在还关在里面?”慕容行云终于耐不住,悄悄问道。慕容随风低声道:“若是那老头不行,只怕就得去找神医金不换。”“啊,金不换。”慕容行云不觉提高音量,“那个怪脾气的神医,可千万别叫我去求他。”慕容随风扯一扯慕容行云,道:“小声点,这些事哪能落到你头上,自然有澈哥抢着去。”慕容行云轻舒一口气,笑着点头。

      过得片刻,房门终于打开,满头汗水的大夫擦着汗,缓步而出。“大夫,我夫人和女儿怎样?”慕容卿抢先发问。大夫喘喘气,汗颜道:“老朽惭愧,只知夫人身中奇毒,试了各种方法,也不得可解。至于小姐,身体并无异常,为何会昏睡不醒,老朽不得而知。”崔澈忙问道:“可有性命危险?”

      大夫道:“照老朽行医的经验,夫人之毒,三日不解,必死无疑。小姐暂无性命之忧,但若是长久不醒,于身体自然有妨碍。”

      崔澈听罢,急道:“既然这样,奶奶,伯父,我想立刻动身去寻金不换。幸而华亭距离姑苏不远,三天足可来回。”慕容卿算算时日,当机立断:“此事的确不能拖延,随风行云,你兄弟二人陪着一块去,金不换要是不肯来,你三人就是绑也要把他绑来。”慕容兄弟一听要陪着去请金不换,顿时垮了脸,直到听到慕容卿最后一句话,又来了精神:“爹,你放心,我们一定和澈哥把那金不换绑回来。”

      “天黑行路。要多加留意。记得,快去快回。”慕容卿命丫鬟打点行装,又再向大夫道,“烦请老先生用药,让我夫人女儿好受些。”大夫满口应允,提笔写方子,他方子还未写完,崔澈三人已接过丫鬟准备好的行李,出院上马直奔华亭。

      骑行一段路,崔澈忽然忆起一事,立刻掉转马头,道:“随风行云,你俩先去,我回家中把天香楼送来的菜带着。”兄弟俩本想跟着回去,但又转念想到,若能趁此机会先赶到华亭,擒下金不换,是何等快意的事情,便爽快应下。崔澈与兄弟俩分道,策马快行,不消片刻已到了慕容家一里开外的树林。

      夜风料峭,吹拂在身,寒意逼人,然而,这寒风中,突起几缕更为凛冽的寒气,直袭崔澈身后大穴。崔澈矮身,贴着马腹躲开袭击,再反手一记惊风指,回向寒气袭来之处。

      惊风指锐利的指风,如泥牛沉海,一点反应也没有。正当这时,崔澈坐下马驹一声长嘶,前蹄倒伏,翻滚在地。他心知中了绊马索,不等马驹滚倒,就展开天罗步,飘然落在道旁的树上。他还未站稳,树冠之上又袭来一阵急急的劲风,直劈他的面门。

      崔澈顺出短笛,展开天罗剑法应敌,只是仓促间未能全力施展,那一剑虽然化解了危机,他也失了重心,坠下树去。下坠之中,树冠上的劲风继续追击,而他也见到,树下插满了尖刀,根本无从落脚。他若是要应对上面的袭击,势必会落在地面尖刀上;若是要避开地面尖刀,势必会被偷袭之人击中。

      电光火石间,崔澈不及多想,运起天罗罡气,拼着硬受上面的偷袭,也要先避开地面的刀阵。只见他垂手急坠,短笛触在一星刀芒上,想要借此稳住身形飘落在地。就在短笛和刀尖对上那一刻,一声清吟的笑声响起,笼罩在他身上的劲风却突然消失了。崔澈毫发无伤,飘落在地。

      “敢问是哪位高人,天黑设伏,暗算崔澈,又半途而废?”崔澈想不明白其中缘由,朗声发问。

      四野沉沉,崔澈的问话缭绕回荡,却无人应答,唯有一张纸笺从树上飘下。崔澈拾起,划燃火折子,见那笺上写道:“徒劳无功。”

      崔澈按下心中疑惑,翻身上马,疾驰向慕容家。此时,没有时间容他多想,要快些取到那些菜,带往华亭,即便他们不能将金不换带到姑苏,或可让他从样菜中找出一些端倪。

      黑漆漆的夜幕中,崔澈很快不见人影。一道鬼魅般的身形飘飘出现,拖着尾音以阴惨惨的语调道:“徒劳无功,徒劳无功……”

      无数栖鸟被惊起,扑扑飞向浓黑的天幕。忽地一缕劲风掠过,天空中坠落一团小小的黑影,却是一只方才被惊飞的鸟,血肉模糊,断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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