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十九】 ...
-
一番太极之后,小狐狸领着我依旧往军机处去,我便跟在了他身后……赵传孙突然称,他本就是去南书房遏见皇帝的,如今恰巧碰见,正好一同回军机处去,他那几个下属对如此说法也毫无疑义,便一同尾随了来。
这后半段路走得与前半段又不同,若说前半段是缓缓又缓缓,那这后半段是匆匆又匆匆,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好不容易一路走到军机处,只觉得这一辈子的路该在今天都走完了。
才要偷偷喘口气,猛一抬头看见军机处门沿上赫然挂着一块匾,匾上也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一团和气”。
我偷偷地在心里笑了起来,这哪里是一团和气,明明就是群魔乱舞,这军机处从赵传孙起算到那些个伺候纸笔的,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这搁在一个屋子里,还不是满屋子的妖光魔影啊。
“臣等见过皇上……”
屋内的大臣们齐齐地站起身来,向着小狐狸行礼。
为首的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者,样貌清雅,气度不凡,只觉得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身后就站在我那位岳父大人……唉……一见岳父……我又是悲从中来。
“王大人,”小狐狸称呼那位老者,听语气十分的敬重,“这届恩科甚好,朕今日带了赵卿之子来,今后就在这军机处吧……”
那老者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眉目甚为和善。
“王大人好,”我乖乖地施了一礼,仍旧站在小狐狸的身后。
“好孩子,”那王大人抬手向我招了招,“近前来,看看……”
呃……我一愣,这老头什么来路,为什么他当着赵传孙的面叫我近前给他看看,为什么赵传孙就站在那里也不出声?
“岳父,”有人出声解了我的惑,不过……是我那位岳父闵大人出的声,“岳父大人,朝堂之上,皇上面前,不可玩笑啊。”
“哪有什么妨碍的?”老者笑道。
“不妨,”小狐狸恩准。
于是,我蹭到了王大人跟前……老头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看完,他笑眯眯地问了一句惊魂动魄的。
“好孩子,这几天委屈了,我家筝云待你可好?”
“岳父大人!”闵大人突然抢上小半步,“您怎么又糊涂了,是琴月,不是筝云!”
“哦,是琴月,”王大人沉吟了一小会儿,突然拉起我的手,笑呵呵地道,“好孩子,怎么能是琴月呢……可惜了……该是我那筝云孩儿,那孩子好,又聪明又漂亮,一准他也喜欢你……”
“那个……外祖……”我想了半天,还是这么叫他吧。
你老人家是没说错,你那宝贝外孙是坐在我新房里呢,只是……那边厢,闵大人已经一脸灰白地退到一旁去了。
“啊哟,你叫我一声,我这身上也没带什么物事,”王大人欢喜地摩梭我的头,随手把自己腰上一枚玉麒麟解了下来,“这个给你,让筝云他眼馋!”
“谢谢外祖,”我便接了过来。
王大人便又笑了。
末了,到了上早朝的时候,军机处众人在小狐狸带领下,鱼贯而出。因我才是个军机处来学习的,因此早朝没我的份。小狐狸临走时候,剐了我一眼;赵传孙只说,叫我在这朝房里等他下了朝一同回去。王大人总笑眯眯地看我,他那女婿我那丈人闵大人脸色白得跟金纸似的。
山一程,水一程……这朝房里走空了,便只剩下我赵小猪一人。四周环顾,这里静放着七八张金丝楠木桌,每张桌上都是纸山笔林,堆得茂盛。
空荡荡的军机处,眼见得,全天下的民生大事,也在这里了,而这里……竟然也有我赵小猪这样一个人,一股子天大地大的感慨之情由心而生,此时,突然真的有些感激小狐狸动了那么一下龙爪子,把我挂在了那皇榜之尾。
这皇榜的尾巴尖儿,就是我赵小猪该挂的!
“赵二爷……”突然一个面熟的小太监,推开了门,似乎吓了一跳,“您一个人笑什么呢?”
“呃……”我讪讪地收敛了,装傻道,“我笑了吗,你听见我笑了?”
“这方圆一百里都听见了,”小太监道,“军机处的朝房从没传出过这样大的笑声,二爷,你可以开天辟地头一位啊!”
“呵呵,”我摸着下巴,继续装我的傻。
“二爷你好胆量啊,”小太监啧啧道,“难怪呢……”
“难怪什么?”
我瞥了一眼那张伶俐清秀的脸,敢情这宫里宫外是个明白人都是这话说一半的路数。
“没有难怪什么,”小太监笑笑,“奴才是来传皇上旨意的。”
“啊?”我呆了下,那狐狸一个早朝又能想出什么幺蛾子?!
“赵襄接旨,密旨……”小太监拖长了音,挤眉弄眼地道。
不就是传一个密旨,有必要弄得那么猥琐吗?!
“二爷接旨啊,”小太监催促我,“哎哟哟,不要跪,不能跪,您跪下,我命也没了。”
“哦,”我重新直起身来,认命地道,“臣赵襄接旨……”
“赵、小、猪……”那小太监学着小狐狸阴损口气,居然惟妙惟肖的,“等下游上林苑,那些酸儒们必又要联那些破句,你敢给朕出半声,小心你的头!”
这个……那个……
“小公公,”我想抹把小泪,但是眼前是个小公公,“这游上林苑?”
“嗨,”那小公公少年老成地叹了一把,“还不是因为探花榜眼今儿上了朝,那些读死书的人又想臭显摆,也就这些花样,皇上烦着呢,又不好扫他们的兴……”
“呃……”
原来……如此啊。
“那为何叫我去啊?”我巴巴地想起这个问题来。
既然不要我说半句话,还还干嘛非叫我去?!
“不是皇上叫二爷您去,”小太监压低了声音,“也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那些酸儒们知道了您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又是赵大人的公子,心里都有些忿忿呢,嘴上不敢说出来……二爷,明白?”
明白……就是要接着这个机会让我出丑,小狐狸和赵传孙也没话说。
唉……怎么读圣贤书的人,也能这么样小器呢?!
我低垂了头,认命地就要去赴那文坛“盛会”。
“二爷别忙,”小太监一把拉住了我,“还有赵大人的一句话呢!”
“哦,”赵传孙也有话啊,我站定了脚步。
“赵大人说了,”小太监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是不是我错觉,似乎带着一丝怜悯?!
“赵大人又说什么了?”我定了定心,暗暗吸了一口气。
“赵大人说的精简,”小太监眨了眨眼说,“他说……‘让那蠢材给我闭嘴’。”
呃……
我那上下几千年的儒道圣人啊……我那寒窗十年的大约苦读啊……我那爱我怜我的亲亲祖母啊……
你们看!人善被狐欺啊!!
“二爷,您这个表情好啊,”小太监赞道,“梨花一枝将带雨……您且先别雨,等下若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还能雨给皇上看,保管皇上不能硬着心到底!”
是吗……我抬起眼睛,有些还魂过来。
“是啊,二爷您信我……皇上主子可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赶紧着……”小太监语气肯定地说完,一叠声地催促,“上林苑那里还等着呢……二爷……快……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事,怕它怎的?!”
说着,拉了我就走……我一路跟着他小跑,一路心想……这孩子即使做太监,将来也是要出息的,这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事,居然能看得这样无畏,难得,难得……
上林苑,初春光景,乍绿乍新……参天银杏爆出新芽点点,落地迎春卷起嫩黄朵朵,这新绿嫩黄将装点着料峭寒春……寒春里,远远的一行人……举目望去,一个是曳地黄袍,冷而艳;另一个是一品蟒袍,奸而美;犹如日月双轮,被众人捧在当中。
这样的美景,何必联什么酸掉牙的破句啊?!我重叹一声,横了横心走了过去。
“小叔,”我在赵传孙身后极小声地叫了他一声。
“嗯?”赵传孙打鼻腔里哼了一声。
“不是说下了朝,就回家去吗?”我再极小声地道。
“哼,”他嗤之以鼻,口气不善地道,“还不是你!”
“我……”我委屈了,这关我什么事啊?
“知道猪八戒是怎么死的吗?”赵传孙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细不可闻,似乎还强忍了笑声。
“怎么死的?”我好奇地问。
那书里和戏文上不都是演终到西天修成正果了吗,怎么又死了呢?
“是蠢死的,”赵传孙眯起了一双凤眼,要笑不笑地道,“你看着,他等下就该死了!”
啊……
我靠!
恰在此时——
“值此上林美景,又皇恩浩荡,”据说是龙渊阁大学士的,一名叫白古景的白大学士,袅袅地开了口,“不如我等陪皇上,即兴联句,以为一乐吧。”
“白大人,好提议啊!”
“风雅不负佳景啊……”
“不错,不错。”
……
祖母啊……不……小叔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