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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与谁投契 ...

  •   到了正堂先见到了濮王妃家的几个小辈,濮王妃出身不高,门庭并不如王家门第显赫,几个小辈见他们进来难免有几分束手束脚。

      两边一番见礼后又互相推让了许久。

      最后,虽然起初是以濮王妃侄子女的名义邀来崔昭的,但他们反而坐在了最下首。濮王坐主位,王妃与崔昭相对而坐,其下是王家四兄妹,末席才是濮王妃家的小辈。

      好不容易众人落座,果然头一道就是濮王说了多次的驼蹄羹:“昭儿快尝尝。”

      崔昭虽多年随亓官陶在山中修行,也算是举世皆知的仙家门徒,但碍于上意,太史令终究只是旁师,他本人也并非道家弟子,常年穿道袍只是因为在山中习惯了而已。

      再加上崔昭身体不好,因此在饮食上从不忌讳,听崔玹这么说,他便提筷子顺从地夹了一口,果然味道鲜美、羹汤香浓、色如牛乳,喝到这羹,崔昭便觉得自己此行来的也并不算太亏。

      濮王见崔昭露出餍足的神情,摸着肚子夸口:“昭儿,旁的本王不敢说,你皇婶婶这一手,便是圣人,也是每年都要在家宴里吃的。”

      崔昭也不吝夸奖:“确实是美味珍馐。”

      崔玹朗笑,端起杯子劝他:“这是本宫遣人去仁和楼买的竹叶酒,昭儿必要尝尝,这可是西京一绝!”

      正跪坐在旁边给崔昭布菜的鹤祐闻言悄声看了崔昭一眼,还好他家郎君并未令他忧心:“昭自幼体弱,不可沾酒气,实在不能陪王爷了。”

      濮王素来最爱在酒席上劝小辈的酒,每年宫中家宴楚王都必要被他劝得醉醺醺地回去,奈何崔昭的理由又太让人难以拒绝,倘真因为喝酒崔昭病了,那今日便不是亲近而是结仇了,故而他也不敢多劝。

      这一番劝酒的功夫没能用到崔昭身上,随崔昭而来的王家表弟便全然代受了,菜还未全端上来表弟已有些醉意了。

      酒至半酣,崔玹借着酒意同崔昭开启了话题:“昭儿,长宁从小有我们几个兄长娇宠,难免平素骄矜一些,若是她说话行事有任何不妥,皇叔替她先给你告罪,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崔昭咽下嘴里的菜,眨眨眼:“王爷何出此言?”

      崔玹假作失言:“没有自然更好,”他仿佛仔细斟酌了用词,“我们皇家亲族,最怕亲眷之情杂糅了身份之别,一方颐指气使,另一方伏低做小,反而不美,琅琅岁数还小,有时不懂这个道理,也少不得要诸位皇亲多加担待。”

      崔昭听他这么说,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崔玹一时间摸不清楚他的意思,只能继续说:“若是她问了什么不好答的,或是迫你朝哪个说些难开口的,你也只管告诉母皇,我们自家人之间,也不必碍着她的颜面。”

      崔昭低头挟菜:“圣人政务繁忙,岂能事事烦扰她。”

      崔玹轻啜了口酒:“那寻吴王兄也是一样的,吴王兄虽不苟言笑,平素忙于军务,甚少与皇亲来往,连本王都少有见他,但他年纪最长,我们兄妹都十分敬重于他。”

      崔昭顺着他的话头告诉他:“臣返京以来,还不曾见过吴王殿下。”

      崔玹放下筷子,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崔昭的方向倾了倾,奈何这种动作崔昭完全察觉不到,他根本是枉作了此番姿态,语气倒是带着几分真真假假的为难:“那昭儿便来寻我,本宫乃是琅琅的兄长,若她有不妥的,本宫自然要爱护着她的面子,但也不能由她胡来。”

      崔昭笑了,又一次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崔玹见他点头,只道他把自己明里暗里的话都听进了耳朵,拿起酒杯又开始劝王家表弟喝酒了:“贤侄啊,王家贤侄,本宫初见你便觉得亲近,如今看你饮酒也是实诚性子,果然和本宫投契,来,你我二人满饮此杯!”

      至于他投契的究竟是这王家的贤侄,还是另一边沉默着喝江笙饮的亲侄子,就不得而知了。

      等宴席差不多结束的时候,濮王兴致更高,挤到崔昭的宴席上,把着他的手臂同他推心置腹,从他幼时与几位皇子皇女在鹿苑玩耍一直讲到而今在户部如何宵衣旰食。

      他体型硕大,伏在崔昭身侧令对面的濮王妃露出些微担忧的神情,难为崔昭还能面不改色地听他说话,只是甚少回应,偶尔“嗯”、“啊”地应和一声,濮王便能顺着讲下去。

      过了会儿王妃实在忍不住了,劝他:“王爷,梁王公子体弱,你仔细不注意再伤了他。”

      崔玹借势朝崔昭诉苦:“你皇婶婶总嫌我痴肥,觉得我粗手笨脚,到哪里都能伤到人,昭儿,你说!”他拉着崔昭要他看自己,又指着自己的眼睛问他,“你看,濮王叔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儿?你也觉得王叔痴肥?”

      问这话的时候,坐在崔昭下首的王清君立刻警觉起来,濮王的眼中也似乎流过一丝精光,两人都死死盯着崔昭等他回答。

      崔昭两只手抬起,放到崔玹的胳膊两侧,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姿势,他顺势说:“昭以为,王爷乃是胸怀宽广。”

      崔玹一顿,旋即大笑,拍了拍崔昭的背,拉着他起身:“昭儿甚与本王投契,来来来,殿外还有歌舞,今日必得酒足兴尽!”

      这边的歌舞闹起来的时候,俞伯韶方才从宫中出来,俞宁因昨日一直在大理寺审凶今日未曾随他进宫,此刻在宫门口候着他,见他出来便迎上去:“世子。”

      俞伯韶见他,慢慢地眨了眨眼,左手向身后一搭,沉默了一瞬才抬眼看他:“如何?”

      俞宁躬身回话:“今日濮王妃侄子女到濮王府,濮王以此为由下帖请梁王公子过府,此刻濮王府的宴席还未散去。”

      俞伯韶轻抚赤骥的鬃毛:“吴王府有什么动静吗?”

      俞宁仍是眼观鼻鼻观心:“吴王今日没有动作。”

      俞伯韶拍了拍赤骥的头,仿佛感慨似地轻叹了一口气:“吴王终究还是要老辣不少呀。”

      话音落的一瞬间他猛然发力,翻身上马。

      坐好整理缰绳的时候瑞王世子轻笑:“那就让我们祝愿,”他遥遥朝濮王府的方向一拱手,“明天的时候濮王殿下还能笑出来吧。”

      说罢,他轻拨马头,赤骥立刻快跑起来。

      而被他祝愿的濮王硬是拉着崔昭等人一直玩闹到亥时方才与之作别,期间更是数次提到让崔昭多来濮王府玩耍,并称濮王妃的侄子侄女还将在西京盘桓数月,让他们“年轻人多亲近亲近”。

      “殿下,殿下!”忽有一人疾步而来。

      崔玹眉头一蹙,不愿意在崔昭面前显现出自己治下不严,使王府内有人疾行高呼,但又不能当场叱骂,颇有些怄气:“什么事?”

      来人觑了崔昭一眼,凑到崔玹耳边耳语。

      崔昭的招风耳动了动,眼睁睁看着来人身上代表恐惧的橙色如水一般一点点淌到了崔玹身上,眉宇间流出几分压抑不住的好奇。

      崔玹听完回禀后看了崔昭一眼,声音中倒是别无异样:“那堂叔就不远送了,昭儿记得我方才说的,多来府中做客。”

      崔昭知道定然是有事发生了,于是朝他点点头,叉手:“王爷不必再送,臣这就回府了。”

      身后王家四人也行礼作别,上马车的时候王清君的手腕不易察觉地翻了一下。

      马车上鹤祐把鹤氅盖到崔昭腿上,边边角角都细细掖好了,低声嘀咕:“来的时候却没说这么晚才回,王妃肯定着急了,夜里这么凉,还非要佯作风雅,在水中凉亭观舞,公子若是因此伤了春寒,下月的及冠礼可要怎么好?”

      崔昭挡了下鹤祐握着暖炉在他身上来回腾挪的手:“莫折腾了,安静一会儿。”

      鹤祐知道公子虽然平素待下亲近,但实则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闻言只能悻悻坐回原处,不敢吵他。

      崔昭闭目凝思,窗外忽有马蹄声靠近,紧接着王府典卫的声音在窗边响起:“公子?”

      鹤祐看了一眼缓缓睁开眼的崔昭,问:“什么事?”

      典卫请示道:“君姑娘的马车坏了,其他两位表姑娘嫌天色太晚,不愿在此处等待,但她们的马车又载不了第三个人了,便让属下来问问您的意思。”

      崔昭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车厢门,闻言勾起一抹笑:“既是如此,便叫君表妹到我马车上来吧。”

      典卫略有犹疑:“这......”

      鹤祐却一心只想让他主子赶紧回府喝姜汤:“你只管听公子吩咐,叫君姑娘快过来,公子今晚受了寒,得赶紧回府才是。”

      典卫知道自家公子身子一向不好,闻言也不敢多耽搁,立刻回马去给王清君传话。

      果然一会儿听到年轻女郎的声音在门边叩问:“昭堂兄,清君打扰了。”

      车厢门“轰”地打开,鹤祐的手撑在门上:“表姑娘莫要闲话,快上来吧。”

      王清君的声音略有迟疑:“这,昭堂兄,马车若是不够,清君可留在此处等待,昭堂兄与几位妹妹先回去就好。”

      鹤祐一听就知道她什么意思:“表姑娘,公子的马车乃是王爷特别找人打的,坐我们三人绰绰有余,表姑娘不要在门边谈了,夜里风凉,仔细受寒。”

      王清君轻叹了口气,由人扶着上了马车,她甫一坐定鹤祐便迫不及待地敲了敲车厢示意快走。

      王清君轻声道谢:“多谢堂兄。”

      崔昭却回她:“将军若有话可以直接说,鹤祐自我周岁便伴我左右,我的事他没有不知道的。”

      鹤祐听他此话,瞠大了眼睛看向王清君。

      王清君倒是立刻明白了崔昭的意思,完全对鹤祐投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盯着崔昭,问:“既是如此,臣就直接问了。小殿下可想知道,今日那人给濮王禀了什么,才令得濮王脸色大变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与谁投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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