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朝阳》不废江流

5、005 迟到

　　太中二了。
　　夏昭麻木不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为什么可以那么中二！！！

　　她“噌”的一下坐起来，捞过手机开始审视自己的说说——越看越不忍直视，连带着本来感觉良好的昵称和头像都觉得幼稚起来。
　　点进秦述的资料看了一眼，纯黑头像，简单一个“秦”字昵称，显得格外低调奢华有内涵。
　　夏昭把手机扣回枕边。

　　记忆里吴嘉木好像说过她的昵称和说说都幼稚非常，彼时她格外不服气，振振有词地说“人不幼稚枉少年”。
　　可是现在……
　　她点进了吴嘉木的对话框。

　　天理昭昭：我的昵称是不是真的很幼稚？
　　吴嘉木和一向早睡还睡不够的夏昭不同，此时正在进行最受青少年欢迎的活动之一——熬夜打游戏，很快就回复了夏昭。
　　一中少女的梦：我说了那么多次，你才意识到啊？

　　那是因为以前没感觉过丢脸……夏昭叹了口气，颇为诚恳地询问：那改成什么好一点？
　　一中少女的梦：我想想。
　　一中少女的梦：暴力甜心怎么样？
　　天理昭昭：滚.jpg

　　夏昭想来想去都没想出好的，干脆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继续翻自己的说说。
　　中二归中二，可不舍得删。
　　最终她隐藏了一部分内容，确保展示出来的是一个成熟稳重大孩子的形象，才如释重负地睡着了。

　　她梦到了从前。

　　夏日昼长，下午放学回家时仍旧天光大亮。路两侧的杨树投下斑驳错乱的树影，蝉嘶哑的叫声惹得人心烦意乱。
　　心烦在看到胡同里的那辆陌生的高级轿车时变成了困惑。
　　胡同里只有几户人，而这辆车不属于任何一家。夏昭看到车停在秦述家门口，眨了眨眼扭头问他：“你家来亲戚了吗？”
　　秦述没有回答，瘦削的脊背在一瞬间绷紧了。

　　夏昭看到秦述的妈妈周倩阿姨挽着一个人的手臂走了出来。周倩长得很漂亮，是那种攻击性极强的盛气凌人的漂亮。
　　可是她身侧的那个人不是秦伯伯，而是另一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和小村庄格格不入的男人。
　　她疑惑地去看秦述，秦述却没有看她。他仰着头，大而黑的瞳孔里映出母亲和那个陌生男人的脸。

　　周倩站在秦述面前，和那张脸不适配的略有些粗糙的手放在了他的头顶。
　　“孩子，”她的声音很平静，“是我对不起你。”
　　夏昭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秦述似乎听懂了。他用同样平静的语气问：“你是终于要走了吗？”

　　这句话似乎刺伤了周倩，她的唇轻轻颤了几下，不过很快又抿紧了，唇峰的弧度甚至有些凌厉。
　　“对，我要走了。”她说，“我的人生和你一样，都输在了起跑线上，不过我以后不会再输了。”

　　“我把户口本给你爸了，”周倩的尾音放得很轻，“让他带你把名字改了吧。”
　　改什么名字？
　　夏昭很疑惑，不过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奶奶领走了。她牵着奶奶干瘦的手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双眼通红的秦立明把秦述抱了起来。
　　而秦述像刚刚周倩对他做的那样，把手轻轻放在了秦立明头上。

　　几天后憔悴了许多的秦立明领着秦述来了奶奶家，手里攥着五百块钱：“婶子，我实在顾不上小述吃饭，可他还在长身体……能不能以后让他和昭昭一起跟着你吃？”
　　“多添点儿米的事，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钱！”奶奶一直推拒，最后拗不过他，只收了一百。
　　她迟疑了一会儿，小声说：“我听说周倩那边给了不少抚养费，实在不行你先用这些钱把你哥欠的债还上，别把自己的身子累垮了。”
　　秦立明摇摇头：“那些钱都是小述的，留着让他以后自己处置。”

　　秦述站在他的身侧，低头看着鞋尖不说话。夏昭戳了他一下：“你以后要在我们家吃饭了吗？”
　　他这才抬起脸，有些拘谨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夏昭说，“奶奶做饭可好吃了。”

　　而后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院子里中的蔷薇花藤爬上房顶，在门口垂成了淡粉色的瀑布；缤纷的太阳花长满了胡同，柳絮飘了一遍又一遍。
　　他们长大了，分开了，然后又长大了。

　　周一早上，夏昭又险些没爬起来。
　　夏凤延还在批改没改完的作业，打算拖到八点钟踩点上班，并没有和女儿同行的意思。夏昭把周末作业胡乱往书包里一塞，急匆匆跑出门去推自己的小电动车，啪一声拧开电源。
　　红色的电源灯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然后阵亡了。
　　夏昭：“？？？”
　　完了，周五回来后好像没充电。

　　她拔腿跑向小区门口，祈祷还有多余的共享单车，谁料没看到共享单车，却看到了一个挺拔的人影。
　　“秦述？”夏昭诧异了一瞬，“你怎么还没走？”

　　眼见就要迟到，秦述看起来却仍旧不慌不忙：“不是说要一起上学吗？”
　　夏昭看了一眼秦述带有后座的电动车，心想一起上学绝对是我这学期做的最伟大的决定没有之一，刚想开口问他能不能带自己，就见他利落将车一推。
　　“上来。”

　　“骑快点骑快点。”夏昭捏住了他的衣角，“不然我们两个都要扣量化分了！扣一分多值日一天！！！”
　　秦述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拽了一下，稳了稳心神，把电动车调到了最高速模式。

　　五分钟后，路口。
　　穿荧光绿马甲的交警翻开了自己手里的小本本：“姓名。”
　　“……秦述。”
　　“……夏昭。”
　　交警微眯起眼，目光如炬地打量着他们身上的一中校服，冷哼一声：“还一中的学生呢，不知道电动车不能带人吗？？！”
　　夏昭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小声嘀咕：“现在知道了。”

　　交警刚想继续训斥，却见路边一辆在两人被拦下后就停在旁边的车鸣了几声笛。两个注定迟到的学生抬头望过去，只见车窗缓缓落下，露出刘主任威严且带着点无语的脸。
　　夏昭快要感动哭了。
　　她从来没有觉得老刘的脸这么帅气亲切过。
　　交警瞅了她一眼：“呦，认识啊？”
　　夏昭猛地点头：“是我们的年级主任！”

　　秦述眼皮一跳，心里闪过某种极其不妙的预感，下一瞬果然见交警大步走向了老刘，“唰”地一声撕下了一张罚单：“还一中的年级主任呢，不知道这条路不能随便停车啊？都超过五分钟了！”
　　刘主任：“……”
　　秦述：“……”
　　夏昭颤抖着藏到秦述背后，恨不得拍死那个刚刚出声说话的自己。

　　年级主任办公室里，老刘双手交握支撑在颌下，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两个学生磕磕巴巴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眼神单纯，语气诚挚，看起来没有撒谎；信息详实，因果清晰，似乎没有早恋迹象。

　　只是单纯的，车子没电的夏昭遇上了好心的秦述，然后被交警逮到的故事。
　　他抹了把脸，感觉到深深的疲惫与麻木，估摸着头上银丝又得多上几根。眼看着早读快要结束，他心累地挥了挥手：“回去上课吧。”

　　夏昭看着刘主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主任，我把罚款转给你吧。”
　　秦述眼睁睁看着夏昭边说边下意识伸手去摸书包，想要阻止却根本不知如何开口。
　　刚刚交警想让他们发朋友圈承认错误并且集赞，被他用学生没带手机的理由搪塞过去了，但现在……

　　夏昭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硬生生停住了手——然而还是来不及了。
　　被“罚款”两个字触怒的刘主任看出了夏昭想要拿手机的意图，毫不留情地拎起了夏昭的书包，从一堆作业里翻出来了一本绝对的禁书。
　　东野圭吾的最新推理小说。

　　小说里夹着的超薄智能手机好死不死地在这时候亮起，弹出了几条新消息。
　　一中少女的梦：你人呢？
　　一中少女的梦：我还等着抄你英语作业呢！你不会还没起吧？？！
　　“好啊。”刘主任冷冷道，“拔萝卜还能带出泥来。”

　　七点四十五分。
　　终于批改完作业的夏凤延神清气爽地走出家门，在看到没有被夏昭骑走的小电车时眼中掠过一丝困惑。随后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点开微信，看到备注“刘魔王”的联系人发来的消息。
　　来我办公室一趟。

　　两个小时后，通读完江城最新版本交通安全法的刘主任在教师群里发送了最新补充的校规若干条。
　　第一，骑电动车上下班、上下学必须佩戴头盔。
　　第二，电动车不能载人行驶。
　　第三，自行车必须配备相应的车锁。
　　第四，一中路与名府路交界处不允许随意停车。
　　第五……

　　随校规一起流传开来的，还有校园当红男星刘主任、知名小花夏昭以及新任流量秦述的丢人事迹。知情人表明，这是他冒着极大风险在老刘训斥夏凤国时隔着门缝听来的，绝对真实可靠。

　　下一节课上，倒霉催的夏昭同学就迎来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语文老师解女士——人送外号解语花的殷切关怀：“课代表，坑了刘魔王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就是，”夏昭气若游丝，“大家一定要早早起床，不能迟到，不要带课外书和手机……在此我对被牵连到的无辜同学一号秦述和无辜同学二号吴嘉木表示深切歉意……”

　　解语花咂咂嘴，不是很满意这个感想，以做语文阅读理解的精神试图挖掘更深处的真实情况。
　　“前几天早读我看秦述同学都来得挺早，怎么今天却那么巧帮了快迟到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