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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两秒后,沈独看见照片上的强光抖动起来,又过了两秒,他发现抖的是自己的手。

      “这么激动。”王旨笑着说。

      “唐无咎。”沈独声音发紧,他偏头清了清嗓子。

      “他怎么了?”王旨问。

      “这上头写的。”沈独说着关掉手机照明。

      王旨顿时也没声了。

      楼上隐约传来酒吧蹦迪的鼓点,走廊尽头的光变换着颜色,一对小情侣互相搂着腰经过,女的回头跟王旨打招呼。
      王旨尬笑着跟她挥手,转回头表情立马换成震惊:“我操,九哥不能吧。”

      “不能什么?”沈独问。

      “不能是个女的。”王旨说。

      “就不能fade其实是个男的吗?”沈独无奈,重新看了眼照片。
      没看错。
      他攥了攥手指,又松开。

      令沈独意外的是,他迅速接受了“fade可能是个男的”这个事儿。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双,却从没对fade以外的异性有过感觉,看片也都是男男的。
      万一他是一纯gay。

      “我没见过fade真人我也不好说……”王旨保持着震惊的表情,“你觉得她性别真实吗?”

      “中性。”沈独说,“公司给她安排的风格。”
      烟嗓,中长发,宽松外套,高领或者颈圈,总之掩盖一切性别特征。当时公司缺少这种风格的艺人,海选后留下了一批人,fade就是其中之一。

      “万一,我说万一,九哥真他妈是。你得自己去问他,我跟他就是纹身师和客户的关系。”王旨说。

      “你纹身了?哪啊?”沈独脑子一乱就跑题。

      “后脖颈子。”王旨跟他一起跑题,“纹了个很可爱的海绵宝宝。”

      “行吧。”沈独笑了,搓了搓脸后敛去笑容,对着那张照片叹气道,“有烟吗?”

      王旨掏了掏兜,似乎是没有,他拦了一个路过的人要了一根,递给沈独。

      沈独表情复杂地接过烟:“你认识他吗就要?”

      “要完就认识了。”王旨不以为意,“你这种社恐容易……”

      “老年痴呆。”沈独替他说完,点上烟沉默一会儿,“我回去……问问唐无咎?”

      “明天吧,你回去当面儿问都几点了。”王旨说,“要不现在微信问。”

      沈独还没想好,叼着烟发愣,没注意烟头上摇摇欲坠的烟灰。

      “哎操!”王旨忽然狂掸肩膀,“烟灰掉我衣服上了!”

      “不好意思。”沈独说。

      ——
      放学,画作业,看演出,回家睡觉。
      这是沈独预想的。

      看演出,在走廊思考人生,到吧台喝了一杯扎啤又被王旨灌了两杯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洋酒。
      这是真实发生的。

      洋酒劲儿很大,但当沈独回到家门口时,没去敲唐无咎的门。
      他只是喝晕了,并没有行为不受控制。

      沈独打开手机眯眼看清楚时间:凌晨两点。唐无咎大概率已经睡了。
      再说吧。

      进屋,他没开灯也没换鞋。
      坐在鞋柜上,仰头靠着墙闭上眼睛。

      ……
      第一次见到fade,是在老爸公司的楼梯间里。

      fade叼着棒棒糖坐在楼梯上打游戏,他抬头和沈独对视片刻,绽开一个微笑,晃了晃游戏机问:“玩吗?”

      那年沈独才十一岁,十分有富二代熊玩意儿的气质。
      他很不屑,因为那个游戏机他早就玩腻了。

      “你好漂亮啊,你是明星吧,给我签个名。”沈独走过去。

      “还没出道。”fade掏出一支水笔,“签哪?”

      沈独伸出手背:“这儿。”

      “一洗手不就没了吗?”fade问。

      “没了再找你给我签。”沈独说。

      fade笑了笑,签完又让沈独在她的本子上也签了一个,再之后好像打了几局马里奥,沈独记不清了。

      第二次见面还是在同一个楼梯上,只是fade嘴里叼的东西换成了烟。

      “小孩儿不能抽烟。”沈独严肃地说。

      fade起身将烟头按灭在垃圾桶:“我是个中孩儿了。”

      沈独张着嘴思考半天才听明白,笑点奇低地笑了起来,杠铃般的笑声响彻楼梯间。
      他笑完了,坐过去问:“你是唱歌的还是演戏的?”

      “唱歌的。”fade说。

      “那你会唱逆战吗?”

      “会。”

      然后fade把整首都唱完了,楼梯间自带混响,沈独当时听得目瞪口呆,觉得他唱的比原唱还热血,烟嗓极具爆发力:come on逆战逆战来也,王牌要狂野,闯荡宇宙摆平世界……

      沈独的脑子里开始无限循环这几句中二的词,跟留声机卡带了一样。

      ……哦逆战逆战狂野!

      “操。”沈独抬手抓了抓头发,尴尬得不敢继续回忆。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与钥匙插进锁孔的响动。
      唐无咎!

      沈独一愣,睁开眼起身开门,因为起猛了差点摔趴下。

      唐无咎拽着门把手,回头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沈独用力眨眨眼,驱散眼前一片黑雾,看着唐无咎与fade八九分像的五官,一阵恍惚。
      他才明白自己真的喝的有点多。

      “我在齿轮地下室看见你的照片了。”沈独听见自己说。齿轮是那家酒吧的名字。

      “怎么了?”唐无咎没表现出太多意外。

      “你是fade吗?”
      沈独听见自己又说了一句,咬字清晰,一点不像喝过酒。

      “以前叫过这个。”唐无咎说。

      “你还记得我吗?”沈独莫名感觉这个问题很蠢。
      记得我吗,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

      唐无咎盯着他,片刻后一点头:“记得。”

      沈独眼神有些涣散,他欲言又止好几下,最后说:”好久不见。“

      “嗯,挺晚了,回去睡觉吧。”唐无咎转身拉开房门。

      半天,沈独终于从他被酒精稀释的脑浆子里揪出了关键信息。
      fade真是个男的。
      他记了七年的初恋,现在是个男的。
      不过没事儿,沈独认识那群朋友里也有跨性别的,尊重每一种取向。

      就在唐无咎正要关门时,沈独说:“手术挺成功。”

      对面,唐无咎顿了两秒,语气平静:
      “我他妈本来就是男的。”

      他说罢关了门,剩沈独站在门口发懵。

      沈独喝多了脑子完全卡壳,只想睡觉,迷迷瞪瞪地进屋简单洗漱后,定了个六点半的闹钟,往床上一倒瞬间睡着,跟死了一样。

      转天一早,他是被太阳晒醒的,眯缝着眼捞起手机看时间。
      十一点。

      沈独心里猛的一个“操”,刚要从床上弹起来,又想起来今天上午没有课。
      昨晚忘了,还定了个六点半的闹钟。
      闹钟怎么没响?

      沈独回头看向桌子,桌上躺着他的计算器,上面输入了一串数字:六,冒号,三零。
      酒以后还是少喝。

      倒回枕头上,揉着眼举起手机。
      有唐无咎的消息,早上七点多发来的。
      -大门没关,帮你关上了

      ……酒以后一定少喝。

      -谢谢
      他盯着唐无咎的头像,想起昨晚的事。
      -你七年前为什么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对面不回。

      放下手机,沈独洗漱完换了身衣服,站在窗边晒着太阳点外卖。
      他轻轻吹着口哨,心情不错。

      可能因为找到“fade”了,或者说找到唐无咎了。
      十一岁那点儿幼稚的情愫早散了,沈独没别的想法,单纯为缘分感到喜悦。

      吹了半天,他听出自己吹的是逆战的调,赶紧住嘴。

      沈独想起来他昨天洗了人生第一件衣服,还没有晾。
      走进卫生间,掀开洗衣机盖子,随即愣住了。

      黑T恤和裤子上全是白色纸沫子。
      像他妈紫菜蛋花汤。
      好心情,啪,没了。

      沈独沉默半天,掏出手机问百度洗衣服为什么会洗出纸沫子。
      百度告诉他因为他兜里的纸没掏干净。

      “操……”沈独拎出衣服一阵狂抖,周围顿时跟下雪了似的。

      他耐下心往马桶盖一坐,对着垃圾桶,把两件衣服上顽固的纸沫全摘下去。
      二十多分钟过去,衣服差不多干净了,它再不干净沈独会扔了重买一件。

      把衣服挂到阳台,沈独回到卧室。

      打开手机。
      唐无咎还没回。

      ——
      雾气缭绕山间,近山浓,远山淡。
      淡得像云。

      注视着石碑上唐娟灰白色的脸,唐无咎有种在照镜子的错觉。

      唐无咎跟他妈长得很像。
      以后他死了往他妈旁边一埋,别人来了都可能上错坟。

      唐无咎转身,低头环视一圈地上,弯腰揪断朵小黄花,放到石碑前。

      风吹动发丝,扫得他脸颊直痒,唐无咎解开头发,叼着头绳重新把长发拢成个啾。

      手揣进兜里想摸根烟,又顿住了。
      因为唐娟生前看他抽烟一次就抽他一次,于是唐无咎找了棵树躲着,点上烟。

      手机开了静音,从清晨到现在堆了满屏幕的消息。
      纹身客户,闫啸,10086……沈独。
      他点开沈独那条。

      -你七年前为什么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盯着屏幕呼出口烟雾,视野中纯黑的文字染上灰色。
      为什么?
      想到这个问题,又想到沈独居然一直记得自己,唐无咎久违的升起一丝心虚。

      初中那会儿,唐娟花钱把他塞到娱乐公司唱歌,他几次想偷偷买机票逃回家都失败了。

      在公司扎稳脚跟,唐娟又让他为了前途去跟老板儿子搞好关系。
      但凡唐无咎表现出一点儿不情愿,她就开始搬出那套“我早就想死了我就是在为你活着,你不听话我也别活了”。

      唐无咎就没见过妈跟儿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怕她真跳楼,只好答应。

      第一次看见沈独,他几乎用尽浑身力气才挤出一个笑。

      那几个月,唐无咎每天就三个事儿:写歌,唱歌,哄小孩。
      哄沈独玩是最容易的事,简直是他高压生活中难得的喘息机会。

      十一岁的沈独傻狍子似的,唐无咎走到哪他就追到哪,录歌都要在玻璃外头戴个耳麦听着。
      其他工作人员碍于他的身份,都不好赶他走。

      签约合同下来的前一天,唐娟车祸死了。
      唐无咎如愿以偿离开公司。

      烟在呼吸间一截截短下去,唐无咎最后也没想好怎么回。

      收起手机,往回走,路过唐娟石碑时说了句:“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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