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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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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独走进画室,里面只有一半的人,全部陌生。
黑板角上贴着个倒计时牌子,距高考还有一百几几天,后面俩数被抹了。
坐下那一刻,沈独忽然升起股深深的不踏实感,突然得仿佛是从椅子里冒出来的。
文化分和专业分哪个不够都不行。他说不准最后会不会有哪个不够,不够怎么办,校考拿不到合格证怎么办,万一拿到证了排名靠后……许多个万一从脑子里飞过,手心不自觉出了层汗。
什么心理素质啊……
几个月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觉得努力就没问题。
直到现在才发现,时间不够。
沈独攥了攥衣角擦掉汗,回头望窗户。
雾太浓,漆黑一片,对面的红绿灯都看不见。
他愣了会儿神,起身去了卫生间。
点了根烟,把手伸在窗外看它静静燃烧。他推两下窗户,发现好像卡住了,于是更用力。
“打不开,最多开那么大。”后面一个男生甩着手说。
“谢谢。”沈独不推了。他高中也这样,说怕跳楼,结果大夏天空调坏了一群人热得想跳楼。
手机震动起来,是唐无咎。
-中午来花臂吃吧,闫啸和一个女孩来店里涮火锅
-行
-你醒这么早?
-正准备酝酿一下继续睡
沈独指尖点了下烟,烟灰如飞鸟般四散而去。
-打个电话,我哄你睡
-我想你了
唐无咎立刻打了通电话过来:“演异地恋呢?刚从我床上离开不到一个小时。”
“能浪漫点儿说你也想我了吗?”沈独听见他的声音嘴角就扬起来来了。
“刚睁眼还没来得及想……”唐无咎声音轻哑,能听出正眯眼躺着。
“你先睡吧。”沈独说。
“不是说哄我睡吗?唱个摇篮曲?”唐无咎迷迷瞪瞪地说。
“行。”沈独爽快地答应完,发现自己一首儿歌都不会,“……要不你起个头。”
“我也不会。”唐无咎说。
“我想起来一个。”沈独终于从脑子里刨出一个调,“明天明天这歌声,飞遍海角天涯……明天明天这微笑……遍野春花。”
哼了两句后面就忘词了,而且一点也不摇篮。
唐无咎没有再说话,耳边只剩均匀的呼吸声。
沈独把手机贴在耳朵上,静静听着,盯着烟头燃烧。
抽完这根烟,他轻声问:“睡着了?”
“没有。”唐无咎立刻回答。
“没有你不出声。”沈独啧一声。
“听你抽烟呢,比唱歌助眠。”唐无咎笑了,用手机听笑声格外清晰,“挂了,是不是该上课了。”
“嗯。”沈独应完,隔了好几秒才挂断电话。
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腻糊。
收敛一点,以后日子长着呢。
沈独揣好手机转身,隔间的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沈独没看他,有人听见也无所谓,谁也不认识谁。
正当他这么想,出来那个人说:“早上好。”
沈独回过头,发现那人是孙赫扬。
他甚至用了两秒才想起这个名字,第一反应是“那个欠抡的男的”。
“你没拘留?”沈独问。
“放出来了吗这不是。”孙赫扬一耸肩。
沈独从他旁边挤出了卫生间。
孙赫扬脑子里好像缺根理解别人态度的弦,跟他并排出来了。
“你不洗手吗?”沈独问。
“又没沾手上,纸叠的厚。”孙赫扬掏出手机刷着。
他里面穿的短袖,外面披着羽绒服,一抬手沈独就看见他胳膊上刚拆了线的长疤。
沈独没想问,但因为惊讶多看了半秒。
孙赫扬注意到他目光,坦然道:“我妈砍的。”
沈独差点没听明白,点点头:“啊。”
“知道我打气球差点儿没弄死我。”孙赫扬话音刚落,走廊里有人跟他打招呼,他立刻走过去勾着那个人的脖子开始聊天。
沈独往回走着,上课铃响了,他快步跑到班门口,刚踏进去一步就差点被老师的吼声吓一跟头。
“站着!”老师戴着扩音麦,“知道跑呢?知道上课了?第一天就这么散漫。”
沈独一愣,余光看见孙赫扬从后门猫腰钻进来,坐下了。
“我……”沈独震惊地挑眉看着老师,他又没迟到,踩着铃进来而已,熟练地说了一串“老师我下次不会了”。
“我不想因为你耽误其他人上课时间,回去。”老师一甩头。
沈独顺着过道往座位走,看见了自己位置旁边的孙赫扬,顿时一阵不知道是晦气还是烦。
他坐下,孙赫扬小声说:“我这回真不是故意的,我看这儿没人就坐了。”
“你怎么进来的?”沈独刚问完就知道回答了。
这个班进来要考试,考试那会儿孙赫扬不是在拘留所就是在被他妈砍。
“走后门。”孙赫扬说。
沈独闭上嘴听课。
“没带素描纸,借一张啊。”孙赫扬说着就从沈独挂在画架上的兜子里抽了张纸出来。
沈独咬咬牙,不打算要回那张被他拉完屎没洗的手摸过的纸,沉默着把兜子挂到了画架另一边。
唐无咎拎着箱啤酒,推开花臂大门。
“都躲开躲开谁碰我我泼谁一身!”闫啸端着装满水的锅喊。
“你三米内有人吗?”唐无咎说。
小米窝在沙发上一边录视频一边乐。
“怕你瞎了冲过来撞我!”闫啸放下锅,如释重负地大喘气。
“那个沈小朋友什么时候来。”小米问,“我看对面有人出来了。”
“第一批是初中的。”唐无咎说,“你们先吃,我去接他。”
“我操,现在初中生都那么高了。”小米感叹道。
“你操的点是不是不太对。”闫啸说。
“哎呀他谈个恋爱大惊小怪什么。”小米故意压低语气,音量一点不减。
唐无咎在他俩的大声私语中推门出去。
他没有明说,但提出中午沈独要来店里午休后,闫啸跟小米就提前确认了,他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沈独捏着单词本往大门走,时不时低头记一个单词。
到门口肯定忘光了,他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勉强算心理安慰。
“沈独。”孙赫扬突然出现在他后边,“能借我点钱吗?”
沈独眨了下眼,很想扭头就走:“你觉不觉得你现在拿个碗找个路人颠两下都比找我借钱成功的几率大?”
“不借行,没指望你,”孙赫扬说,“帮我联系一下九哥,他把我拉黑了,直接去店里我怕他揍我。”
沈独低估了他的不要脸程度,没再回应,抬头看见了坐在门口花坛上的唐无咎。
“操,真的,我这顿饭钱都没有。”孙赫扬说,“其他人也不借,就剩他了。”
沈独朝花坛一挑下巴:“去吧,我帮你喊?”
“我操。”孙赫扬也看见了,抿着嘴原地蹭了两下脚后跟,最后跑了,“傻逼啊你。”
沈独对他的辱骂已经免疫了,小跑出去拍了唐无咎一把。
花臂里,墙上壁纸挂画全拆下来了,满地墙灰。
闫啸和一个女生正吃着,女生挥挥手:“久仰大名,唐老板老跟我们提你。”
沈独回头看了唐无咎一眼。
“你叫我米姐就行。”女生笑着说。
“米姐。”沈独脱掉外套坐了过去。
电磁炉冒着热气,直往他脸上蒸。
沈独吃着,听闫啸跟米姐讲故事讲八卦,跟着一块笑或者点头。
挺热闹的。
盘子差不多夹空时,酒也上头了,米姐跟闫啸激烈讨论着明天阉哪个前任。
沈独没喝酒,低头捏两下唐无咎垂在身侧的手指。
唐无咎平静地刷着手机,反手也攥了他一下。
火锅的蒸汽飘过来,沈独放松地眯了眯眼。
伸手又弹了唐无咎手背一下。
唐无咎握住了他的手。
同时米姐抬起了头:“吃完了老板?”
沈独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抽手,却被唐无咎抓得更紧。
“嗯。”唐无咎若无其事地点头。
“去刷碗。”米姐说。
“上回就是我。”唐无咎说。
“新做的美甲。”米姐咔咔磕了两下长指甲。
闫啸也举起双手展示画了图案的指甲:“五百八大洋。”
唐无咎低头翻了翻兜。
“嘛呢?”闫啸问。
“找指甲油。”唐无咎说。
“操。”沈独跟着另外俩人一阵乐,拇指搓了搓唐无咎的手背。
最后还是唐无咎刷碗,端着大锅小碗进了水房。
沈独撤进里屋,戴着耳机躺下,闭上眼。
耳机里放着单词,本来很催眠,今天他忽然睡不着了。
第一个词,不认识,第二个好像知道拼写,但是不认识,第三个,还他妈不认识……
沈独扯下眼罩坐起来。
随便拿过白纸和笔,把刚才那仨单词写下来。
他顺着单词书往下背,手上不停划拉,等背了十个再去看第一个词,又不认识了。
背得时间概念都模糊了,不知道过去多久,门把手响了一声,缓慢地往下转。
“没睡觉?”唐无咎走进来。
“不困。”沈独说着打了个哈欠。
被唐无咎这么一打岔,困劲卷土重来,他有预感晚自习清醒不了了,揉着眼操了一声。
“要不你现在睡,还有十五分钟。”唐无咎说。
“嗯。”沈独躺下,把纸团成个团,用投篮的姿势丢进垃圾桶。
他挪了挪脑袋,一闭眼又开始害怕这十五分钟很快过去,越怕越睡不着。
唐无咎坐在电脑前画图,沈独睁开眼,看着他的后脑勺。
脑子里过着刚才背的词,发现有一个给忘了,他拿手机翻了半天没找着。
他爬起来,从垃圾桶里拿出纸团。
“干什么?”唐无咎被他诈尸般的动作吓着了。
“有个单词忘了……”沈独吹掉纸团上沾的烟灰,展开看了看。
唐无咎停顿两秒,从沈独手里抽走白纸,把他按回沙发上:“睡觉,不差这一中午。”
“还没找着呢。”沈独看着他,叹了口气。
“六月份才考试,别急得跟窜天猴似的。”唐无咎把眼罩按到沈独眼睛上。
沈独躺着没动:“一月法语第一次考试……六月还有一次,取最高分。”
“第一次考好了以后就不用管这科了?”唐无咎问。
“嗯。”沈独拿掉眼罩,“我不管第一次考多少以后都不学了,就用第一次的分。”
唐无咎低头看了看那张皱了的纸,递给沈独:“那你背吧。”
“操。”沈独笑起来,“又不阻止我变窜天猴了。”
“就一个月了能窜多远窜多远。”唐无咎打开台灯,“背,我监督你背。”
沈独支着脑袋笑,粗略看了一遍,把纸递给唐无咎。
“念中文。”沈独说。
默写比他干巴巴背效率高,从里屋出来时,沈独感觉脑子里充满abc。
没那么焦虑了。
他法语学的还行,现在去考考出来的分都够用,但肯定是越高越好。
沈独困得发懵,扯过外套穿上。
唐无咎跟他一块穿外套。
“不用送我了,就一条马路。”沈独说。
“我回家。”唐无咎说。
闫啸坐在沙发上吭哧笑了一声。
唐无咎也笑起来,推开门:“你想让我送你也行。”
“别,您回家歇着吧。”沈独咬咬牙,抢先钻出去。
“真的。”唐无咎说,“我送你过去。”
沈独揣着兜蹦下台阶,回头看了眼唐无咎的笑容,又走上来,把他拽到闫啸看不到的区域,照着脸嘬了一口。
“几个意思?”唐无咎说。
“用我的嘴殴打你的脸的意思。”正好绿灯亮了,沈独转身融进挪动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