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台》华亭存斋

95、元照

　　囚车颠簸，唐琛觉得自己快冻晕了。

　　他低头去看钟若溪，对方状态更差，唐琛只得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遂西冷风萧劲，唐琛望着天边那几颗亮的渗人的星，本就阴冷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唐琛是被人拍着脸痛醒的。

　　唐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怀里空空，钟若溪已经被人带走了。

　　拍他脸的人，是个年轻高大的克里木将领，唐琛不认识他，但若钟若溪还在，会告诉他，这人就是克里木在遂西三城的将领，三王子，元照。

　　元照的大梁话说的很流利：“你是他的亲兵？”

　　唐琛艰难的站起来，“我是个军医，你们把他带哪去了？”

　　元照看了唐琛一眼，也没说话，顺手一推，唐琛闷哼了一声踉跄着往前走，元照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两人穿过几个营帐，唐琛一眼就看到那片空地中竖着一根粗壮的木桩，木桩上挂着些五颜六色的碎布，四周围着木柴，钟若溪被反绑在木桩上，垂着头，看不出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元照在唐琛身边站定，淡淡道：“这是古老的仪式，火焰可以洗涤一个人卑劣的魂灵。他——”元照扬了扬头，“会在火海里祭祀我们克里木那些死去的兄弟，你很荣幸，可以当见证者。”

　　钟若溪没睡也没晕，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来人，猛的抬起了头。

　　“战败是一件愚蠢的事情，败方的将领不配死在沙场，他们只配湮灭于大火作为祭品。”

　　元照余光扫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唐琛道：“你害怕吗？在大火里，不管多美的脸，也会扭曲，会痛苦，和那些丑陋的肮脏的人一样，化为灰烬，等他祭祀完了，就轮到你了。”

　　钟若溪此刻面色极差，就算被五花大绑在木架上也照样破口大骂：“元照，你要杀要剐，随你便！他不是将领，也不是士兵，他没有资格祭祀你的兄弟！”

　　“他救了你士兵的命，你的士兵再杀我的人，你们大梁不是有句话，五十步笑百步？这双干净的手上，也都粘满了鲜血呢。”元照冷漠道：“点火！”

　　克里木士兵举起火把，映红了钟若溪的脸。

　　“等一下！“

　　“别急，等会就轮到你了。”元照淡淡一笑。

　　钟若溪并不怕死，但被唐琛这么一喊，也颇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唐琛白着一张脸，对元照道：”我跟你做个交易，买下我们俩的命。”

　　“什么？”元照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唐琛一眼。

　　“克里木缺少火石，且和邹幽之间隔着大梁圣地，这些年克里木的火石采买一定会经过圣地，官道你走不了，私路又一直是被秦流镜拿捏的死死的，他是个奸商，你不想花冤枉钱，一直想要和邹幽直接面谈，但是邹幽碍着大梁，一直不肯坦诚，总是跟你打太极，是不是？”

　　元照认认真真的听完，倒是笑了：“所以呢？”

　　唐琛道：“我是邹幽瑞安王的儿子。”

　　唐琛道：“我是圣地祀灵。”

　　……………………

　　元照的营帐里，身高马大的阿勒笑向唐琛行了一礼，“祀灵大人，好久不见了。”

　　说罢，又向元照笑道：“三王子，这位就是我曾与您提过的那位。”

　　元照点头笑道：“我听阿勒说过你们的那个赌约，祀灵大人怎么会在大梁的军队里当军医？刀剑无眼，这可是十分危险的地方。”

　　“因为我想赢。”唐琛道：“所以我要亲自来看看遂西，不可以吗？”

　　元照端详着这张脸，笑道：“别生气，我不过是问一问，他……”元照指了指钟若溪，“祀灵大人是想保他？”

　　“自然。”

　　“你们大梁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将军，这个人，居然还能烧了我的粮仓，虽然是我的手下太不争气了。”元照笑了笑，“但这位将军，也还有些手段，祀灵大人，我怕是不能同意你的。”

　　“你还是要杀他？”

　　元照笑道：“我可以卖你一个面子，把他收为奴隶，绕他不死。”

　　钟若溪骂道：“要杀就杀！老子还在乎这条命？休想辱我！”

　　元照冲唐琛耸了耸肩，表示无奈，他呵命道：“祀灵大人既然见不得烧死，那就带下去砍了。”

　　就有俩个人架着钟若溪要往外拖，唐琛忙道：“等等！你不想听听我的交易？”

　　元照道：“祀灵大人还有什么话？”

　　唐琛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我替你打通邹幽与克里木的火石官道。”

　　在场能听得懂大梁话的人皆愣了一愣，钟若溪猛地瞪大了眼睛，“唐琛！”

　　元照微怔之后，大刀金马的往扶椅里一坐，笑道：“你吓到他了，也吓到我了，我有些……”元照想了想，想出了一个词，“受宠若惊。”

　　“唐琛你疯了！你这是在做什么！”钟若溪挣扎了几下又被人按下，红着眼睛吼道：“你到底是哪边的！”

　　唐琛不理钟若溪，“一条火石官道，买我和他的自由，很划算。”

　　元照托着腮，目光在唐琛的脸上来回游走了一圈，半晌笑道：“是很划算。”

　　“那你就拿纸笔来，我可以立刻写信给邹幽。”

　　元照回身对一个亲兵用克里木话说了什么，那兵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方笔墨来。

　　“请写！”克里木兵将笔墨搁在桌上后，操着不太熟练的大梁话，说完，径自站到了一边。

　　“你真要给瑞安王写信？”钟若溪快要气绝，“你……你到底是什么立场？这条火石之路一开，大梁会怎么样？你不清楚吗！”

　　唐琛一双鹿眼里看不出什么波澜，淡淡道：“虞风，我只是想救咱们，人总要学会自救。”

　　“你！”钟若溪道：“你这是要我当大梁的罪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唐琛似乎想起了什么，冷笑道：“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忠君。”

　　元照听了大笑，饶有兴致道：“这话说的很是。”

　　唐琛写完信，折好，递给元照，元照从头看了一眼，对那克里木的兵道：“封好了，好生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