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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五期 半缘修道半缘君(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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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夕鹤又躺在床上休息了好一阵,才逐渐好些,他们也错过了午饭的时间。
李缨干脆打电话下去说燕夕鹤身体不舒服,麻烦酒店准备点温和的饮食给他们送上来。
他们都吃了点东西,燕夕鹤能下床换下来汗湿的衣服,李缨也换下来泳衣洗了个澡,换上了舒适的衣服。
李缨坐在床边,看着能半躺在床上的燕夕鹤,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皱着眉说:“所以到底是谁那么狠心,能对着你下黑手?”
燕夕鹤看实在逃不开,只能笑了笑开口:“没事……只是我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我们一起租房住,她……”
李缨敏感地追问:“女孩子?”
燕夕鹤顿时笑了:“确实是女孩子……不过我们只是因为都在同一个戏剧学院学习,也都在努力跑剧团,所以决定住在一起互相提醒上课,顺便共享剧团的消息。她有恋人的,在临近城市的学校读书,有时候会过来和她住在一起。”
李缨顿时明白了:“所以你是和一个有男朋友的女孩子一起合租的?”
燕夕鹤笑了笑,神色间带了点调侃:“对……所以我还经常会被喂狗粮。”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了下去:“我们在一起住了两年多,这期间我没有回国,她也没有。我们一起上课,一起去剧团试戏,互相鼓励,拿到了角色就先在对方面前表演,让对方指出自己的不足……
“有时候我们为了赚点生活费,也为了锻炼一下自己,还会一起结伴去酒吧或者路边搭档表演默剧……”
他的唇角带着些微笑,好像是在回忆一段非常美好的旧日时光:“我们是有着同样的表演梦想,也一起为了实现这个梦想而奋斗,我们会一起抱怨某个剧团的经纪人又刻薄又想占演员的便宜,也会为了一段表演上的分歧争论不休……
“在周末的时候,她的恋人会从隔壁市开车过来,我们三个人经常一起在露台上做点烧烤喝着啤酒,聊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
“有时候他们出去附近露营或者短途旅行,也会带上我……用他们的话说,是害怕把我一个人丢在屋子里,我会废寝忘食地琢磨演技,从而把自己饿死。”
李缨听到这里说了句:“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啊。”
燕夕鹤看着她笑了笑:“对,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他们是在中学就开始恋爱的青梅竹马,一起到国外留学,一个读了表演,一个读金融,互相都不了解对方的专业,却又非常尊重和理解对方。
“我们跑到街边演默剧的时候,她的恋人就会把车停在路旁,一边等我们演完了一起跑路,一边旁若无人地大声喝彩鼓掌……
“在那两年里,他们不仅仅是我的朋友和室友,还像是我的亲人……我的兄弟姐妹……”
他说着,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们说等未来有一天结婚了,我一定要做他们伴郎。”
他的语气非常柔和安宁,但李缨却从中读出了异样的哀伤,她甚至有些不想再听下去,好像这样,一切就都能停留在那些美好的瞬间。
她忍不住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说:“夕哥……”
燕夕鹤对她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即使这样说,他也还是停顿了一阵,才能继续说下去:“那天是周四,下课后,晚上我要去刚拿下角色的剧团排练,她想去一个经常有制作人和星探出没的酒吧碰运气。
“我要去排练的剧团,离那个酒吧大概有十几分钟的步行距离,所以我们一起乘地铁出发,一起在那一站下车,我和她一起先到了那个酒吧。我陪着她进去了,但我没有点酒,在酒吧里停留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然后就先离开了。
“再接着我就去了剧团排练,晚上十一点左右,我结束排练,回到酒吧,那时她已经不在酒吧里了,我以为她先回了家,给她的手机发了语音信息,然后就离开那里,也回了家。”
他在叙述这一段事情的时候,语气和修辞有些奇怪。
李缨一开始只觉得奇怪,听着了一阵,却突然意识到:他的描述太过详细了,详细到他其实完全不用讲这么多细节。
她略微思考了下,就在脑海中惊愕地得出一个结论:这是在面对警察盘问的时候,才会有的描述,要按照时间顺序,详细地说出来一个时间段内所有的行动轨迹。
她并不是警察,当他对着她说的时候,完全不需要用这样的叙述模式,但他还是不自觉地用了……这证明他很可能已经把这一段话,在不同的场合,对着不同的人,重复了无数遍,重复到每当他再提起,就无法用其他的方式来描述。
李缨刚想明白这些,就看到他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中,多了些无法抑制的悲伤:“她在那晚失踪了,尸体是三天后,在海湾的下水道口被发现的……凶手把尸体焚烧后,又扔到了下水道里。”
李缨不由自主地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哪怕她有所猜测,但事情的惨烈程度也还是远超她的想象,她只是听着,就觉得全身发麻,无法移动,也无法发出声音。
燕夕鹤对她安抚地笑了笑,他自己的脸色苍白,却还是尽量想要安慰她:“没事的……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他整理了下思绪,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那个酒吧为了保护那些演艺圈人士的隐私,没有安装监控。警方的线索不多,我是已知最后接触过她的人,他们还在她的指甲缝里找到了我的DNA残留,所以他们暂时把我列为了第一嫌疑人。”
李缨又被震惊到了,她急得连忙说:“可是你们本来就是室友啊,她很可能无意间就沾上了你的DNA。”
燕夕鹤弯着唇笑了下:“对,但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外国留学生,他们手里又有‘证据’,所以他们很快就把我逮捕了。”
李缨急得简直要骂这帮蠢货警察,但她很快想到,他并不是真的“无权无势”,就又暂时松了口气。
燕夕鹤对她笑了笑:“我大概被关了两天吧,我父亲赶了过去,带着律师把我保释了出来。”
李缨知道他没有被关太久,就有些放心下来,又问:“所以你父亲就把你带回国了吗?”
燕夕鹤摇了下头,笑了笑:“我那时候还不想回来,伤害她的凶手还没有找到,我想留在那里……更何况,我还有学业没完成。”
李缨惊讶了:“那你后来是为了什么回来的?”
燕夕鹤又笑了下,神色间却多了层无奈:“我被保释出来后,还是留在那里继续去上课,但是没两天,我就在地铁上挨了揍。那一拳可比今天这一下厉害多了,那个打我的人还特地套了指虎,一拳就把我打到胃出血昏了过去,我还是被救护车送到医院里的……那之后我父母和哥哥,就说什么也不允许我继续在国外了。”
李缨也是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后续,她心疼之余,不知道为什么,还觉得这个事情,听起来有些莫名的熟悉……好像她知道的人里,有一个就的确会这么干。
燕夕鹤对她笑了笑:“小缨,我的那位朋友,她的名字叫杜萩。”
李缨“啊”了声,这才彻底明白过来……李靳和杜葳虽然不能算是密友,但都在一个圈子里,也不是全无往来,她似乎隐约听李靳说起过,杜葳有个妹妹,但是前几年去世了。
而杜葳的行事风格,李缨也是知道一点的……好像确实,他遇到这样的事,是会亲自动手打人的。
李缨顿时就急了:“果然!上午在泳池边,我看到的那个人就是杜葳,我……”
燕夕鹤见她好像马上就要冲出去找杜葳算账,忙拉住她的手臂:“小缨……别……”
他有些无奈地对她笑了笑:“我如果想要追究杜先生的责任,在地铁上那次我就会报警了。”
李缨倒抽了一口冷气:“你被他打到胃出血昏迷住院,你竟然都没报警?”
他点了下头,接着竟然还笑了笑:“小缨,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我父母和我哥哥,都不知道在地铁上打我的是杜先生,他们还以为我只是遇到了当地的混混。”
李缨想了下也能理解了,如果让他父母和哥哥知道,他们宝贝的二少被杜葳打了,现在哪里还能让杜葳再接近他?
李缨看着他,最终也只能又坐下来叹了口气:“夕哥……你这还挺能受委屈的。”
燕夕鹤摇了下头:“这倒也不是……只是……”
他说着笑了笑:“我能理解杜先生的愤怒和悲伤……而且我也知道,哪怕他一直说我就是凶手,说要惩罚我,他心里也应该清楚,真凶并不是我。”
“他只是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一个明确的靶子,不然小萩的事情,可能会把他折磨疯了。”
李缨当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杜萩的案子到现在还没破,也确实非常令人难以接受,她这个旁观者听着都觉得很难过,更何况杜萩的亲哥哥杜葳。
但她还是生气,想着就生气地骂了出来:“杜葳这个不讲道理的莽夫,他凭什么打你?你受得了他那种肌肉男一拳吗?气死我了。”
燕夕鹤看她实在太生气,只能温和地笑笑,努力开解她:“没事,他这次都没用拳头打我了,只是用胳膊肘撞了下……”
李缨瞪大了眼睛:“只是用胳膊肘撞了下?你说得好轻巧,不还是半天下不了床,还咳出了血。”
燕夕鹤也只能尽量对她笑得温柔点,试图安抚她:“没事的,小缨,已经好多了。”
李缨虽然生气,但也没舍得多说他,只能委委屈屈地抱着他在床上躺着聊天。
她凑过去又在他唇角吻了下,低声说:“夕哥,我好心疼你。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燕夕鹤轻拍着她的肩膀笑了笑:“可是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
李缨很失落:“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我要是没有带着有色眼镜看你,早点跟你交朋友,这样之前那么多年,我就能陪着你了。”
燕夕鹤笑了声:“没事,之前我也挺好的……”
李缨搂着他脖子的手又紧了紧:“哪里很好……”
他虽然没说太多,但她仅仅从只言片语里,就能猜得出来,他之前有多孤独……还有他的身体也一直都不好。
燕夕鹤轻笑了声:“小缨,其实我一直都是个活在当下的人……在小萩的事情出了后,我也想过放弃表演,但后来我想,那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梦想,我不但不能放弃,我还要连她的份也一起努力。
“但是人世无常,昨天还和我一起分享心情的人,今天就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我每一次表演,都会把这一次当做是最后一次,尽量地在每一次都不留下遗憾,这样也就能算是没有辜负每一个今天。”
李缨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她把自己的头,凑到他的颈窝里,努力贴近他:“夕哥,以后我和你一起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