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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月五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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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五日晴
我睁开眼,奇迹地发现自己没死。
库洛洛也难得有不冷静的时候,他没有把我完全地切碎。大腿处还有一块较大的碎片,于是我就在这块肉的基础上重生了。
身体很弱,我不得不依靠触手站起来。
我跑到盥洗室,看了看自己,已经缩水到十一岁的时候了。白皙得有点透明的脸一脸稚嫩,眉心里是一瓣血红的不知名的花的花瓣图纹,我还穿着被抓时的黑色大西装,已经垂到大腿根处了,除了胸口处贯穿了一个大洞外,没有缺陷。很好,除了要去找一条内裤外,不需要再去找裤子穿了。
当我在镜子面前一本正经地把内裤套上去的时候,我发现镜子里的小孩刷地痛白了一张脸,眼角抽搐肌肉痉挛一副极为痛苦的样子。
于是我扳着大腿对着镜子看了一下,发现直肠被捅穿了一个大洞,相当于婴儿手臂那么粗的大洞。粉红色的稚嫩血肉浅浅地往外翻出,血肉愈合了,但那个大洞由于创伤太大,怕是要几个月才能回复原状。我该感谢我是改造人,不用吃饭,要不然排泄的时候真的是要命了。
好不容易找到内裤穿了上去,我又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是谁?
我在镜子前转了好多了圈,在发现自己不知道后尖叫失声,歇斯底里地冲出盥洗室,把桌子椅子掀翻踢烂,然后我发现了一本被遗落在地面上的笔记本。
我疯狂地抓起来,指节用力得发白,笔记本差点被我一怒之下撕碎,我翻开第一面,发现上面浅浅地写了“费佳”两字。
是了!我抓着笔记本大笑失声,我是费佳,我是费佳我是费佳!
接下来我又开始苦恼了。狂喜时候伴随着的总是负面情绪。
我是费佳,我要做什么?我站在原地走来走去,踢开灰尘,在我走过的地上荡出浅浅的一圈白纹,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
库洛洛•鲁西鲁!
我一想到这个名字就下意识地觉得胸口发痛,大腿内侧痛得几欲晕厥,低头一看,我的胸口贯穿出了一个大洞,血肉嗤嗤作响,右眼已经被修复了,可是胸口处还没完全修复好。
等等……胸口发痛?我有痛觉了?
我抱住自己,感受那阔别十数年来的第一次的痛感。
但是,库洛洛•鲁西鲁到底是谁?一想到他,就觉得一定要见到他,不见到他我可能会马上发疯,我好想他。见到他后,再杀了他。
我又冲到盥洗室里把镜子打碎,抓起最小的一块看着里面血肉模糊的自己,想要记住自己的脸。我试着笑了笑,镜子里的孩子也笑了。
失却了血色的唇往面颊两边一拉,细腻的粉色的牙龈,和糯白的牙齿,双眼微微往下垂,看上去很乖巧,尖锐而苍白的牙齿有些长,扣在唇角散出细碎绵密却冷漠的光。
我抓着笔记本,咬破手指,鬼使神差地在上面用血写下“库洛洛•鲁西鲁,幻影旅团团长”几字,很快上面便出现了一个彩色的小窗口。
我把眼睛摁在纸面上窥探着,好像在窥探着另外一个世界。
他们坐在咖啡馆里。穿着白衬衫的男子头上赫然写着“库洛洛•鲁西鲁”的字样,我贪婪地看着他的脸,几乎想要一口吞掉他。
“团长,接下来要去哪里?”
“自由行动吧,”温和的脸上是柔软的笑意,头上绑着的绷带下面似乎并没有伤口,是要遮掩那个十字架么?……等等,为什么我会想到十字架?“下午三点集合,在新基地见面。”
“团长你呢?”
“我吗?”他想了想,露出天真的样子,“就留在这里吧。”
穿着和服的男子大胆地调笑道:“团长好风流,留在这里泡妞。”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眨了眨眼,当作对这个调侃的正面回应。我看见他的右手在桌子上缓慢地叩着,好像死神的奏鸣曲一样的节奏,“笃笃”地在耳边响着。
他的手很美。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微带着粉色的手在日光下显得出奇的剔透与美丽,好像那是一双从未沾过阳春水的养尊处优的手。但我眼尖地看到了指节处细微的茧子。
紧接着两名男子站了起来,走出了咖啡馆,“镜头”随着他们的远去而渐渐缩小,一直缩到他们离开咖啡馆的时候。
伊甸咖啡馆。
我看见招牌上赫然写着这么几个字。然后视线重归黑暗,我把头抬起,看见的是灰暗的房间。
我几乎热泪盈眶了。事不宜迟,我立刻带上日记本冲了出门,库洛洛•鲁西鲁,库洛洛•鲁西鲁,我要找到他,不惜一切找到他,然后……我不知道,如果我不找到他我会发疯。
“天啊!这孩子在做什么?”
“怎么全身是血!”
“他的眼睛!”
跑了一阵子,我觉得有点头重脚轻,于是停在路边(行人都远远地在旁边观望着我,真奇怪),摸了一阵才发现右眼处扎着的铁棍还没取下来。
我咬着牙一把把铁棍抽出来,血肉飞溅,挨得比较近的女士被我溅了一身,她抓着昂贵的衣服尖叫失声。
我草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开始猛跑,从右眼处流下来的血滴滴答答落在纯黑色西装上衣上,光裸的腿脚在雪地狂风中疾跑时像被刀割,长长的黑发被风吹送得很远,空气间匀着特殊的专属于雪的冰冷气味,伴着细细密密的尘埃,在色块间旋转飞舞,挣扎着跳起来。
清亮曼致的朝阳柔光覆在身上没有一丝暖意。活人的阳光照不到死者的身上。
我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塞了电池的玩具娃娃,只要电池没电了,我就会倒下去。麻烦的是,我不知道电池什么时候会没电,也就是说,我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我捂着右眼哭了。我要找到库洛洛•鲁西鲁,我要找到那家咖啡馆,伊甸咖啡馆。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我直觉自己如果再找不到的话,很可能会没电。我不知道我是被什么事物驱动的,可能是身体里残存的残念(非念力)。
找不到他,我会发疯。
一路疾冲着,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撞了好久才知道应该问一问,伊甸咖啡馆在哪里。
我随便逮住了一个路人,劈头就问,“你知道伊甸咖啡馆吗?”
“哦,知道,”他正要指给我看,突然惊讶地看着我,“哎,你不就是那天那个跟小杰比腕力的家伙吗?怎么变成了这样?还缩水了?”
我定睛看着他,“雷欧力?”
“啊,你还知道我的名字?”
我没心思跟他拉家常,“伊甸咖啡馆在哪里?我要找库洛洛•鲁西鲁……”我抓着他的袖子哭了,肝肠寸断。
“哦,库洛洛•鲁西鲁啊,”他点了点头,突然跳了起来,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幻影旅团?!”
“你告诉我吧,我要知道伊甸咖啡馆在哪里。”
“幻影旅团团长在伊甸咖啡馆?”他怪声怪气。
我怒了,直接从身体里抽出触手,让触手牢牢捆着他,粘液流了他一身,周围的行人看着我四处飞扬的触手尖叫:“告诉我!”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向右转直走大约一千米!”这下他倒变得很直接主动。
我很满意地抽回触手,顾不得遮掩,直接依靠触手跳来跳去,很快就到了那家地址差点把我给弄疯的咖啡馆。
我在空中就老早地抽回触手,稳稳落地,然后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扫视了一阵后,我找到了他。
泪水夺眶而出。
我抱着他哭得水漫金山寺:“哥哥,哥哥……”奇怪,我为什么要叫他“哥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回抱我:“费佳……”突然觉得不对,又猛地推开了我,看着我的脸,神色不改,镇定地问道,“你都想起来了?”
我的声音小得像呜咽:“我、我不知道。”
“是吗?”他有点无奈,秀致的脸上满是踌躇,“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说着看了看我的胸膛,“还在愈合,这么说,应该还是活人?”
他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
洁白的手在胸口处略带了点挑逗意味地徘徊,脸上的表情却是再正人君子不过了,这双属于盗贼头子的手拥有着像初生婴儿般细致精准的敏锐,柔软细腻得像是少女一般的手指甲盖闪着粉色的光泽,我握住那双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哥哥,哥哥……”
“那么,”他一本正经地端坐着,淡然的脸没有表情,“回来是想杀了我,还是……?”
一语中的。
我想杀了他,可是,总觉得这么早杀了他,以后会很后悔。而且我也不一定能够杀掉他。
他纤瘦的手指捧着我的脸,略长的指甲浮游来浮游去描绘形状和轮廓。意外认真的表情显得瞳孔里黑洞洞的,无机质的喜悦,像隔着一层膜触摸他的感情,而膜下的事物早已扭曲。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觉得快要陷落了。而那处看似柔软的地方,可能像是一个沼泽,一直沉下去,沉下去,——没有尽头。
头脑里闪过很多记忆的碎片,我抓不住。那些碎片尖锐的边角把我试图触摸并抓住的手指割伤后迅速从指缝间溜走逃跑了。
“还没记起来么,”他的表情很柔和,冰冷的温柔像刀刃一样割伤所指向的对方,“可是我等不及了呢。”
我歪着头,看着他,用念力在头顶上描绘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下意识地用了“凝”去看,用了“凝”后的黑色双眼亮亮的,像夜晚的星辰。微凉而又柔细的触感在脸上徘徊,像绸缎般滑润。
他的手里忽然间具现化出一本黑色的书籍,封面上是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削瘦的指印,轮廓分明的手掌里清晰的脉络让人觉得意外的熟悉,好像从前曾经描绘过无数次一般。
他打开书本,飞快地翻到一页,随着念力的启动,一个小小的骷髅在他手中浮现。
“情况有变,全部团员立刻集中,地点是伊甸咖啡馆。”
我看着他冷峻的脸,错不开眼。
“给你一个礼物,”他微笑着,书页飞快地扇动着,像是翩飞的蝶翼,“作为分隔八周年的补偿。”
淡色的唇一开一启,一闭一合下像翕动的花瓣:
“失落的世界。”
温暖的白光弥漫了整个视野,像是浓稠的白雾,湿热地包裹着眼球,痛而柔软,热辣辣的好像被温水烧灼的感觉使得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那样灼痛眼球的白光,蔓延开去的时候,就像是浓墨重彩的画卷。
透过重重白雾,一瞬里脑海间记忆如千军万马奔涌而至,但留下来的只是片段,在刹那间的间隙里,仿佛是透过细细的门缝偷窥着另一个失落的世界。
纷至沓来的记忆像奔驰不休的牲畜一般碾痛了脑海,烧灼了血肉,只留下残余的骨骼瑟瑟做抖。
愿望:知道生存的意义。
能力:失落的世界
性质:引导思维
作用:让人在能力发动的期间内最快地想起自己最想要记起的事物和过去,具有理清思绪和使心绪平静下来的功用
副作用:陷入暂时性的昏迷
无效人群:已被强制性删除记忆的部分人群
注:对于强烈想要记起过去的无效人群来说,可以对此种人群使用一次此念能力,但只能记起片段,而非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