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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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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决莫名其妙洗了一个热水澡。
以往这个时候他都是洗冷水澡的,不过汤伯都费心给他烧好了水,他总不能又临时说不要了。
当他洗完,又换上一身洁净的衣服出来时,魏家的小院子里已经飘满了饭菜的香味。
“夜间起风了,也不知道擦干头发,小心落下头疾。”穗穗知道魏决习惯不好,已经捧着一块白巾等在门口,看见他出来先拉他到一个凳子坐下,把白巾罩在他头发上擦拭了起来。
魏决没吱声,不过魏子秋却看出了点苗头,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在坐下。
装乖扮巧无师自通,让魏子秋这等板正之人看不下去。
魏夫人风韵犹存,一张脸也看不出年纪,因为时常纨扇遮面肤色比月牙城里的小姑娘还白净。
她看了一眼被顺着毛乖巧安静的魏决忽然朝着穗穗开口。
“穗穗过来帮一下卢婶。”
穗穗回头,见卢婶费力地托着几碟青白瓷盘的菜,正从灶房颤巍巍走出来。
“不用不用。”卢婶连忙摇头,穗穗这丫头又不是真的婢女,卢婶哪里想麻烦她。
可是穗穗听了魏夫人的话还是连忙抽手回去帮卢婶,卢婶这几天身子都有些不爽利,穗穗能帮忙做一点事也不会拒绝。
只不过她给魏决的头发只擦到了半干。
魏决就有些不高兴了,只是穗穗背后又没有长眼睛自然看不到少年那张明显不爽的脸。
“阿决来吃饭。”魏子秋招呼他过来,似是也没有瞧见他的脸色。
“是啊,小公子快来吃饭吧,今天辛苦一日了,做了你爱吃的咸水鸭。”
“谢谢卢婶。”魏决没什么精神地走了过去,头发半湿不干的,自己也不知道动手再擦擦。
穗穗坐下后先用公筷给魏决碗里夹了一只鸭翅,“阿弟你爱吃的鸭翅。”
魏决其实并不是专爱这鸭翅,只不过穗穗刚刚被买进来的时候,魏子秋和魏夫人对穗穗有些过分的好,他一时觉得有些落差感而百般为难穗穗,什么东西都要跟她抢。
也只有穗穗这样好脾气,什么都让他,让着让着之间,像把他驯服又好像把他纵坏了。
他以为他要什么,穗穗都会让着他,让他得逞。
“怎么了?是不想吃鸭翅了吗?”
魏决盯着她看得久了,看得穗穗有些怀疑地低头去看他碗里的鸭翅。
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岁岁也喜欢吃这咸水鸭,只不知道她如今还能不能吃上……”魏夫人的碗里是魏子秋给她夹的另一只鸭翅,她不知道为何忽然悲从中来又想起了另一个孩子的事。
魏夫人口里的岁岁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一提起这个名字,余下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顿了顿动作。
“夫人,岁岁定然也会遇到像你我这样的人收留,也会平安健康长大,我们托人找了江东再去寻那滩南,即便是塞北一寸寸翻也总能有找到的一天。”魏子秋搁下竹筷,伸手拍了拍魏夫人拳在木桌面上微微颤动的手,“放心吧!你呀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着你的身体,不然岁岁见了也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魏夫人黯然神伤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养得越发娇艳的穗穗,想到自己不知下落的女儿还是心酸不已,如果不是被迫分开了,现在养在自己膝下的应该是她的岁岁。
穗穗低下头,看着小白釉蓝蝴蝶花碗里盛着的饭粒,筷子拨动了几下,一下失去了胃口。
她会被魏家收下,也是因为魏决买下她后,看见捆着她双手上的稻穗而随意取了穗穗这个名字。
魏夫人听见穗穗两个音,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抱着她恸哭不已,谁拉也不肯起身。
这让她不由想到自己的娘是不是也在不知道的地方偶然间看到一个相似的女孩,从而悲伤痛苦,痛哭流泪?
在魏夫人心中,她就是亲生女儿的替代品,一个可以慰藉她失女痛楚的良药,可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娘亲是否也有这样一个女孩儿可以慰藉?
魏决看着穗穗垂首不言,白嫩的脸颊旁几缕青丝滑落,遮去了她的神色。
忽然似是能有些懂她的心情便也缄默了起来,他伸筷子夹了一把干笋煸肉放入她碗里,声音难能可贵的温柔了几分:“穗穗,吃饭。”
魏子秋也给魏夫人盛了一碗鸽子汤放到她旁边,“来,夫人喝一碗汤,该凉了。”
父子俩一动,这饭桌上的氛围才重新活了过来,不过饭菜再香味道再足,几人都仿佛舌头上的味觉被剪掉了一样,麻木地吃用完饭。
魏子秋扶着魏夫人回了正屋,今天他们也没有心情再考问魏决或者穗穗的学习了。
穗穗帮着卢婶收拾了碗碟,卢婶不肯让她在灶房帮忙,穗穗那一双手养的如白玉一样细腻,在这月牙城简直稀罕至极,卢婶就像呵护珍宝一样照料她,坚决不让这些粗活来弄糙她这一身细皮嫩肉。
穗穗到晚上一般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就留在灶房陪着卢婶说了一会话,阿福就在她脚边转着圈的讨肉干吃。
等穗穗出来后天已经黑了,月亮斜挂在树梢,柔和的光倾洒下来,远处的高大树冠都镀上了一层银边。
院中间有个少年穿着束手脚衣裤正在练剑,他身形修长,虽然瘦却不是干瘦的,魏家吃的好他也颇会长,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宽肩窄腰,出手发力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就像是林间跃行的山豹。
魏决这样的少年郎英姿勃发又相貌俊美,即便天天能见,穗穗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过她在魏爹爹的教导养育之下还是不同于真正乡野里的姑娘,多了几分矜持所以还是克制了自己,打算摸着墙壁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魏决早就看见了她,可是等了半响,不见她开口跟自己说话,又转头见她垂着脑袋跟只鹌鹑一样准备缩回屋子才忍不住跟了上来,拦下了她,“穗穗!”
“你是不是因为想找亲生父母所以想离开月牙城?”
穗穗听见离开两个字本能先惊了一瞬,不过看见少年眼底似乎没有怒火,而是很平静地在问她,不像是要发难的模样,她才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魏家待她不薄,魏子秋也言明过她并非他家之仆,来去不受拘束,她要是想离开,他定不会阻拦。
穗穗没有离开。
一是她没有钱,二来她也不知道去何处找,她身上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有,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是看到魏夫人都如此思念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也一样,时常会想自己的父母是怎么样的,失去了她,会不会也很痛苦,这样的念头时不时就会跳出来让她又迫切的想要离开月牙城,去天南地北找自己的家。
这是人之常情,谁也不能抹杀了去。
更何况像穗穗这样是被拐卖的,是被人生生从父母身边夺走的。
“你等我三年!我带你出去,我帮你找!”魏决忽然又伸出左手拉住她的小臂。
他的手心还有薄汗,湿湿粘粘的,温度更是灼热,他黑如墨色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说:“你不要在我不知道、看不见的时候走了,你留在我身边,我会帮你。”
你留在我身边。
少年用力一握她的手臂,声音里都透着一丝紧张,仿佛一个他暗示了无数遍的的话题终于被他捅破了一角,就要露出他最柔软脆弱的真心,那种害怕受到伤害又不得不自己亲自割裂,捧到她面前,任由她或珍惜或践踏,让他全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
他若是无坚不摧的盾,那穗穗的心思就是那个能让他粉身碎骨的刃。
穗穗心底一暖,虽然她被迫离开了父母,可是遇见了魏家也是她的大幸。
他们不是真的血脉相连的家人,可是五年的相处也不是假的,要是让她忽然之间离开,她想必也会很不习惯,也是割肉碎骨的痛。
所以她能体会到魏决这一刻的心意。
“说话!”魏决一向心急,见穗穗看着他呆呆楞愣却不说话,心也是一寸寸的往下沉,手里的力道也无意识地渐渐加重。
穗穗这才朝他柔柔笑着点了点头,那眼波如小溪无风自流淌,桃花春风拂面来,“好,我答应你。”
魏决听见她的回复,一下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灿然一笑胜却天边明霞无数,少年俊美昳丽,笑起来更是动人心魄,宛若会摄魂之术,迷人眼迷人心。
“那我们说好了!”魏决放开她的手臂却又飞快地扶上她的后脑勺,把她的头往前一带,一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穗穗心里一惊,而后注意到了魏决近在咫尺的眼眸里自己的脸却是笑吟吟的模样,发自内心的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明眸皓齿明艳动人,两人的眼神里都是光彩,这一刻她宛若第一次和人有了心意相通的感觉。
于是她重重点了点头。
魏决把头靠了过来,紧紧挨着她的额头。
他体温偏高挨着那微凉的肌肤仿佛沁入了夏日里的潭水,舒服地要喟叹一声。
他挨着她,又张开口,缓缓吐出一句话。
他动作虽然温柔缱绻,声音也是温和平缓,话语之意却杀意腾腾,让穗穗刚柔软平和一片的内心又随着一个字一个字而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若是敢背弃我们的约定,我定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