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穗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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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城是大燕国最北的一座城池，地处荒漠黄土的边缘，往里是富饶的大燕，往外是贫瘠荒凉的蛮蛮荒地。
而月牙城就是大燕国对抗蛮族最外的一道屏障。
两军时常会交战，大小摩擦不断。
所以城外的号角与战鼓对月牙城里的百姓是习以为常的声响，就像是早晨的鸡鸣，从来也不会有人觉得怪异和突兀。
穗穗听着城外急急的号角声挎着藤篮都不由快走了几步，穿过小半个城到达月牙湖的时候，湖边已经有好些人聚拢在水边取水或是浆洗。
“穗穗你今日怎么来了！”
有个穿着粗布衣、头戴着花布巾子的圆脸丫头老远看见她，就朝着她热情地挥动手臂，一小节胳膊都露在了外头。
她肤色如蜜，和月牙城里大部分人的肤色一致，虽不精致可是显得十分健康就像野地里的桑格花一般生机盎然。
穗穗快几步走到她旁边把压着她胳膊酸软的篮子放下才小喘着气说道：“今天卢婶老毛病犯了，在床上休息着呢，我来帮忙洗一些菜。”
二妞提过篮子替她放在水边，又伸手拉着她跃过一滩水踩上自己落足的大石头上，看她气息不稳的样子笑道：“你呀，就是平日里运动少了，不过要我说魏家买你既不是当丫鬟又不是当媳妇，究竟图什么？”
二妞虽然也嫉妒穗穗那一身比冬天雪还白的细嫩肌肤，可是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比她差，毕竟她自己也是贤惠能干，模样周正月牙城一朵花，只不过没有穗穗这般另类罢了。
和穗穗一样，她们都不是月牙城本地的人。
她们是被牙婆子卖过来的。
月牙城太穷了，一般人家也养不起丫鬟奴仆。魏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家中竟然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仆从，在五年前又买下了穗穗这个小丫头。
“我、我也不知道。”穗穗低下头，乌黑沁滑的发丝从她的鬓角滑落，她伸手别在耳后，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的脖子，纤细柔软就像天鹅的脖颈。
“魏家那位小公子上战场去了？”
在月牙城里穷人居多且生性与城外的大荒漠一般粗犷放荡，很少见到魏家这一家子怪人的，从书生一样的老爷到贵妇一样精致的夫人再到穗穗这样娇养的丫头最后就是魏家那个气势掀天、架势十足的公子哥魏决。
魏决容貌俊美，再普通的衣料在他身上都能穿出华服一样的效果，加上他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气质，一群同他一般入伍不久年轻的子弟都为他马首是瞻，魏决这个人仿佛天生带着一股让人臣服的气场。
有见过世面的老人曾捋着胡须评道：“此子潜龙在渊不同凡响，世家贵族之子也不过如此！”
虽然穗穗是被买进府的，可是对内对外她都是管魏决叫阿弟，魏家这家买了一个顶顶漂亮的丫头却没准备给他们家儿子当媳妇，这可怪的很！
月牙城贫苦，又加上不知道水土气候的原因这里降生的女孩儿特别的少，城里的男丁娶不到娘子就指望着牙婆带着女孩来。
周牙婆每隔两三年来一次，把沿路采买或者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弄来的丫头送往月牙城。
穗穗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她还依稀记得自己以前的家里有一个好大的院子，是现在魏府的十倍百倍，二妞说她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替她惋惜了好一阵。
穗穗没有户籍、没有卖身契，彻彻底底的一个黑户，要不然兴许还能再卖贵一些。不像二妞是被亲爹卖给牙婆的，还有按着他爹硕大一个指纹印的卖身契，穗穗曾被二妞拉着在她那未来婆母的抽兜里看到过，上面还写着她爹的户籍住址。
穗穗没有，所以她连找到亲生父母的机会途径都没有。
二妞想过办法去打听，反而被她那未来的婆母好大一个耳刮子打得脸肿了三天。
这对于他们这一行来说是个忌讳。
穗穗怕二妞再和她婆母起冲突反而安慰她说魏家对她不薄，她的命也不算很差。
这一点二妞也完全没有异议，比起和她们一道被卖进来的小姑娘，穗穗的日子过的并不差。
两人在水边一起摘着菜叶，一边聊着话。
“阿糯她可是我们那批之中相貌仅次于你的，买她的那家据说本来相中你的，可是那会你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他们就没选你了。”
穗穗在水里洗着菜叶的手顿了一顿，她脑子哪里不好使了？
二妞话刚出口就有些悔了，那是她婆母某日醉酒后说的酒话，透露了一点她们这行当里不堪又恶毒的事，二妞实在不忍再告诉穗穗她记不起自己家的事是因为被人下了药，是有意为之的。
她趁着穗穗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立即摆了摆手道：“反正，阿糯进了他们家日子可难过了，你没有发现好几个月都没有怎么见着她出门了吗？”
穗穗想了想，确实如此，“阿糯是生病了吗？”
二妞有些气愤又有些难堪地说：“不是！她是怀孕了！现在都三个多月了！我昨天看见她捧着肚子提着菜篮在街头卖菜！”
穗穗不可置信的抬头，阿糯比她尚且小一两岁，她今年也才十四岁，阿糯却都要当娘了。
“可是陆大夫不是说女孩子年纪太小了不易生养，容易、容易难产？”
陆大夫是军队里退下来留在月牙城里给百姓看病的军医，从跌打损伤到妇女产子甚至谁家的猪牛生个小病他都是能看的。
“就是说啊！他们家太不厚道了，阿糯还这么小、他家那个儿子就等不及要那个吗？这、这还让人怀上了！”
“穗穗，我也有点害怕。”
穗穗看着二妞，二妞比她大一些，沈牙婆的儿子她也见过，人高马大的，为人还算憨厚。沈牙婆的意思是等着二妞及笄了就让二人成亲再摆几桌子酒。
然后二妞也要面临阿糯要面临的生死难题。
“放心吧，你一定会顺遂的，石头哥人厚道，也知道让着你。”穗穗腾出一只手握了握二妞的手，“况且沈娘子还说要给你们摆酒拜堂，这般重视你，想来你以后还是会有福的。”
虽然重视，可是到底当人媳妇就是为了诞下后代这样的事情吗？
穗穗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这位好姐妹。
不过好在二妞也算心大，想了想离自己及笄还有好几个月，心情又平缓了些，于是又看向穗穗说道：“别光顾着说我了，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魏老爷魏夫人把你当女儿养，以后还要给你找一个夫婿吗？”
穗穗摇了摇头，“魏爹爹说看我自己喜欢。”
不过魏老爷的原话后面接着的是，若你喜欢，阿决也是可以的，我觉得他倒是有几分喜欢你，你们小年轻的事我们就不参合了。
想到魏决，穗穗先打了一个冷战。
魏决这个人说好听了是爱操心，说难听是霸道至极，穗穗信奉让一让海阔天空，可没想到让出一个小霸王。
二妞却感慨道：“魏老爷真的是个好人啊！”
穗穗点头，魏爹爹确实是一个好人，对她也好，学识又渊博，这几年也是他一直在教她和魏决读书。
月牙城其他人家的孩子可都没有他俩认的字多。
“外面的好像鸣金收兵了，我们也快走吧，一会路上又该有野猴子乱窜了。”二妞侧耳倾听说道。
“是你家的野猴子要回来了。”穗穗笑道。
二妞被穗穗打趣的话弄得小脸一红，恼羞成怒地伸手要去拧她的脸蛋，口里不认输道：“你家的猴子王也回来了！”
穗穗笑着躲闪，手上的水珠更是到处飞溅，弄得两人衣服头发丝都湿了，打闹一阵，二人才各自拎起篮子又携手往热闹的街巷里走。
月牙城的街道朴素但是热闹，邻里乡亲都是熟知的，看见二女携手前来都在调侃她们。
“穗穗今天好像又长高了些，又好看了呢！不知道谁家小子以后有这个福气呐！”
“二妞快及笄了吧！我们都等着喝你跟石头的喜酒呢！”
话里话外都是些让人听着害羞的话题，穗穗和二妞连忙快步往前走，两人的脸都红扑扑的，像是树上被太阳照得日子足了的大红苹果。
拐过一个巷子，终于把那些声音甩在了身后，穗穗刚松了口气。
“穗穗、二妞……”
绵绵软软的声音忽然在前面响起，一个挎着竹篮捧着肚子的瘦弱少女站在巷子口。
“阿糯。”穗穗和二妞对望一眼走上前，“阿糯，你……还好吧？”
阿糯本来长得也白白嫩嫩，软糯娇柔，几个月不见竟然像是脱了水的鲜花一下就败了颜色，虽然穿着一件簇新的粉黄衣裙可是只显得她整个人更没有气色，两只眼睛都红红的，两颊也消瘦了下去，像是饿了几年的样子。
“穗穗，救救我吧！”阿糯一下扔下手里的篮子，拉着穗穗的手臂，豆大的眼泪就滚滚而落，“我想我阿耶想我阿娘，我还有个哥哥，我不想在月牙城了！”
穗穗二妞一听，吓地连忙捂住她的嘴，同时朝巷头巷尾张望了一番，生怕被什么人听去了，去家里告状。
“你疯啦！在这里可不能说这样的话，你会被打死的！”二妞低声叱道，生怕她胡言乱语把自己和穗穗拖下水，去年才有一个被打死了的女人，也是和阿糯这样想要离开月牙城，那可是前车之鉴！
她们都是被买来的，说难听点，做鬼也得徘徊在这片土地上，生不由己，就是从盛京皇城来的王大将军也管不了月牙城里的这些事。
阿糯用一双哭红的眼睛望着穗穗，虽然没有再发出声音，可是哀求之色很难不让人恻隐。
“我怎么帮你？”
阿糯一听见穗穗这样说，两眼都有了一丝光彩，穗穗最是好说话的人。
拉下两人遮在她嘴上的手，阿糯连忙说道：“听说、听说魏老爷允你寻亲，你可以离开月牙城的是不是？”
穗穗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二妞也呆了，拉着穗穗道：“魏老爷真的这么说过？”
“穗穗，如果你能离开月牙城，能不能帮我送一封信出去，另外我这里还有信物，你也帮我一同送去，我阿耶看见了一定会派人来接我的！”阿糯连忙从手上脱下一个银镯子来，那镯子很小巧，做工精致，不像是月牙城里的器物，两样东西被她不由分说塞进穗穗手里，泪水又顺着她脸颊滚落下来，一滴两滴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
穗穗被那眼泪的温度灼了一下手背，看了看她还没起伏的腹部，低声道：“可是我还没有想好。”
阿糯闻言眼泪落地更凶了，“穗穗，帮帮我，救救我……”
二妞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劝阿糯别哭了，还是劝穗穗不要轻易做傻事。
她觉得魏家花了那么多钱买了她又养了她这么久不可能会放过她，可是如果穗穗能出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那说不定有更大的福享，但她又实在不想失去穗穗这个朋友。
二妞苦恼不已，正为自己的卑劣心态弄得不知所措时，穗穗还是松口了。
“阿糯，我答应你，等我离开月牙城，一定帮你送信。”
她话音刚落。
“谁准你离开月牙城的！”
一个声音横空劈来，惊得巷道里三个少女都缩起了脖子。
穗穗一听见这小霸王的声音甚至开始想着该在哪里挖坑埋自己了。
魏决跳下马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穗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