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柏林情人》语小遥

20、第二十章

　　疫情之后的首场国际文学周选在浪漫的海滨城市珠城，主办方是中国作协，除了国内一线大咖，还邀请了十多位国外当红作家。向楠作为文坛后起之秀，勉强蹭到了一张嘉宾券，不过只能去当听众。
　　“楠楠，你能一起去我太高兴了。”阮晴和向楠正好坐同一班飞机出发。
　　“刚见你就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怎么，怕那个从爱尔兰回来的情圣找你麻烦？”向楠一语中的。
　　“是。他上次突然跑到出版社楼下找我，被时一看到了。”
　　“这狗男人……是不是故意的。”向楠小声骂道，“啪”的一声扣下安全带。
　　在这个季节飞南国，好处是没有什么温差，直接穿着夏装就过去了，行李也不会太多。
　　两个小时之后，她们在海南的珠城机场落地。天色已渐晚，随处可见开得洋洋洒洒的三角梅，艳丽逼人。热带的风拍打着裙摆，三步两步间，浑身都被海边潮湿的空气冲刷了一遍，呼吸的节奏都放慢了，心也松弛下来。
　　二人到酒店的时候，刚好赶上自助晚餐。她们办完入住放好行李，下楼准备吃饭。刚出电梯，她们同时注意到不远处一个英俊男人。那人穿着墨绿色polo衫，浅灰格子休闲短裤，一手插兜，漫不经心地靠在电梯口的柱子边，像是在等人。
　　他锐利的眼神扫过人群，停留在阮晴身上。
　　向楠挽着阮晴的胳膊，明显感觉到她颤抖了一下。她见那男人正笑着朝她们快步走过来，立即明白了。
　　“晴，你终于到了。和朋友来吃晚餐？”
　　“你好，林岸，这位是作家向楠，也是这次活动的嘉宾之一。”阮晴介绍道。
　　“原来是向楠小姐，早就听阮晴说过，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林岸朝向楠点点头，“我在等Finn下楼，那我们一起吃饭吧？正好聊一下明天的活动流程。”
　　阮晴犹豫片刻，用询问的目光看看向楠。
　　“我没问题啊。”向楠耸耸肩，“你们聊工作，我是来学习的。”
　　Finn也很快下了楼，四人寻了室外的一台小方桌坐下。人声和钢琴声从餐厅里飘出来，他们脚边的灌木丛里飘来各种花草的异香，往下是层层台阶，通向几个大泳池，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夜灯闪烁下幽蓝的水光，再远处就是这酒店的私家沙滩。
　　难得就着新鲜的海风吃晚餐，大家心情都不错。
　　向楠的英文很一般，她听着三人认真讨论第二天的讲话稿，听了一会儿就头大，也插不上多少话。
　　林岸注意到了向楠的安静，就不再参加Finn的话题，转而用中文和向楠低声攀谈起来。
　　“向楠老师，听说您也出版了好几部作品了？有机会我也想拜读一下。”
　　“呵呵，林先生过奖了，我还是个新人。”向楠说，“哎对了，活动结束后您和Finn先生还可以在这里游玩几天吧，计划什么时候回爱尔兰？”
　　“我暂时不回爱尔兰，这次要在国内留一段时间。”林岸意味深长地朝阮晴的方向看去，“也许还会考虑回国发展。”
　　“回国发展？”向楠一愣。她打量着林岸，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人细心体贴，举止得体，的确让人讨厌不起来。
　　正琢磨着，耳边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向楠？”
　　“张老师！您好呀！”向楠一脸惊喜。
　　来人是中国作协的副主席之一，之前给向楠的长篇处女作写过推荐语。她不敢怠慢，跟阮晴几人打了个招呼，拿起手包，起身跟张主席散步聊天去了。
　　“See you guys tomorrow。” 阮晴和Finn谈完，起身告别。
　　“阮老师，我送你回房间。”林岸紧跟上来。
　　“不用了，谢谢。”阮晴头也不回，她加快了脚步，迅速溜进人群里。
　　第二天的交流活动持续了大半天。开幕官方致辞之后，就是作家代表的演讲或对谈。Finn被安排和一位中国作家对谈，阮晴陪同着一起上场，算是出版社代表，也兼任翻译。
　　对谈主题和问答内容已经提前做了充分沟通，嘉宾的现场发挥也很顺利。阮晴穿了一身天青色正装连衣裙，挽起长发，戴了一对珍珠耳夹。她斜坐在两位男士中间，看起来温婉可人。
　　向楠坐在靠后的听众位置，看到台下的林岸举起手机对焦在阮晴身上拍个不停，笑着摇摇头。
　　活动结束后，主办方安排了三天的观光活动。珠城是有名的度假胜地，景点和美食随处可见。即使待在酒店不出门，也能随时感受到面朝大海的风情。
　　阮晴只跟着大部队玩了一天。她在回来的大巴上晕车晕得厉害，晚饭都没有吃。向楠去房间看她时，她已经换了睡衣，正躺在阳台的竹椅上，看着不远处的大海发呆。
　　“晴晴，明天的行程里有免税店哦，你确定不去吗？”向楠兴致很高。她穿着新买的鹅黄色沙滩裙，雪白的手腕上缠着一大串深红色石榴石。
　　“算了，晕车难受，我也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挤，太累啦。”阮晴打了个呵欠，“这儿有私家沙滩，景色也不错，明后天我就在海边转转好了。对了，你买伴手礼的话也帮我一起带点儿呗。”
　　“好吧！数你最懒。”向楠拨弄着石榴石手串，“我这次难得碰到作协副主席，还有好几位前辈，都是今年敦煌文学奖的评委，有机会还是得去搭搭话混个脸熟。就不留在酒店陪你了哦。”
　　“嗯知道了，混你们文学圈也不容易，参加文学奖的那么多作品，估计评委也不会全部看完，很多还是凭印象推荐吧？”
　　“可不是嘛，要能写，也要能混，我当初还是想得太简单啦。”向楠感概道。
　　“你还是可以的！实力过硬！”阮晴笑着夸道。
　　“对了，晴晴。林岸那个人，给我的总体印象，挺难缠的。不是说他不好，但段位实在比你高太多了，你可要把持住啊。我感觉他对你还是没放弃。”向楠有点担心地说道。
　　“放心吧，我也不是几年前的小白兔了。两年前他放弃的时候，我们就结束了。”阮晴紧闭着嘴唇，拇指掐着食指，不经意间把指节都掐白了。
　　第二天，阮晴睡够了才起床，悠闲地吃完早餐，在酒店里晃荡。周围的人不多，靠近沙滩的无边泳池里只有几个半大孩子在戏水。这家酒店的无边泳池也是一大特色，阮晴心痒了，加快脚步回房间去换泳衣。
　　手机里有林岸发来的几条信息，问她今天怎么没有跟团。阮晴瞅了一眼，没有搭理。她将手机扔在床上，仔细抹了两层防晒霜，在泳衣外面套上浴袍，拿上房卡就出了门。
　　林岸一早上车没见着阮晴，就直接去问导游小姐姐。听说她请假了没去，就在中途下车，转头回了酒店。
　　发短信没回，过了会儿又打了几个电话，也没人接听。他无所事事地站在阳台上，忽然看见远处泳池边上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正要下水。黑色连体泳衣下的皮肤白皙光滑，那修长的脖颈和纤细的身体曲线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心中一动，抓起墨镜，下楼朝泳池走去。
　　阮晴很久没有游泳了，一开始很小心地在边缘游。趴在无边泳池的池沿上，眼前全是水波荡漾，真的有着直面大海的错觉。
　　她适应了一会儿，开始往泳池深处游去。泳池很大，一直连着酒店主景观处的几个花坛。阮晴一边划水一边四处张望，看见前方一棵耀眼的金合欢树，又不知不觉地游远了。
　　快到那棵金合欢了，水上横过一个小拱桥。阮晴游过桥洞下方，光线猛地暗下来，蹬腿的时候碰到一根水管，她忽然心里发慌，涌上一股窒息感，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控制不住地往水底下沉去。
　　短短的几秒钟内，她被恐慌和绝望感吞没了。
　　一直跟着她的林岸已经从不远处冲过去，跳进水里，一把将她捞起来。
　　林岸来得及时，阮晴只呛了几口水，不住地咳嗽，身子有点抖。
　　“你还好吧？你房间号是多少？我带你回去休息。”林岸把她抱在怀里，几颗水珠从他脸颊上滴下来，落在她眼睛上。
　　阮晴喘着气，说不出话。
　　林岸脚步没停，冲到前台，服务生带着他开了房间门。
　　“冷吗？先把湿衣服换下来。”林岸放了一浴缸的热水，然后伸手要帮她脱泳衣。
　　阮晴推开了他，皱着眉头关上浴室的门。
　　“那你自己小心点啊，有事就叫我。”林岸笑了笑，在她床边坐下。
　　阮晴的手机响了两次，都是叶时一打过来的。
　　手机响第三次时，林岸接了电话。
　　“喂？叶先生吗？阮晴现在不在。”
　　“你是谁？”叶时一的手心渗出了汗。
　　“我是林岸，我们见过。”林岸淡淡地说，“她在浴室，等会我告诉她回你电话。”
　　叶时一挂了电话。
　　李昀最近人在北京，工作室的事情都担在他一人肩头，每天都绷得很紧，现在更是心乱如麻。他呆坐了片刻，给向楠发了条问候信息，询问她们的酒店位置，之后立马订了一张飞珠城的机票。
　　“小杨，我下午去一趟珠城。”他走出办公室，跟杨彬彬打了个招呼。
　　“啊？叶哥，明天博嘉集团的陈总要来跟咱们谈续约，你得在吧？”杨彬彬提醒他。
　　“你放心，我明天上午之前一定赶回来。”叶时一咬紧了牙关。博嘉集团是他们商业设计的重要客户，今年一定要确保拿下这个单子。
　　阮晴裹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时，脸色恢复了一些。她对林岸说：“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你要怎么谢我？”林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阮晴一时语塞。
　　“不用紧张，就让我陪你吃顿饭吧。”林岸柔声道，“我刚才让酒店把午餐送进来了。走，我们去阳台上吃。”
　　他不容分说，拉她去小露台上坐下。正午时分，外面阳光晒得猛烈，不远处的海水湛蓝如画。
　　阮晴胃口一般，安安静静吃了一些。林岸也不多话，只忙着帮她剥虾夹菜倒饮料。
　　吃完饭，阮晴抬头朝林岸笑笑：“再次谢谢你。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午休吧。”
　　“这就赶我走了？”林岸挑了挑眉毛，“那你先好好休息，晚餐的时候我来叫你——不许拒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你说。对了我差点忘了，你那位男朋友之前打来电话的。”他边走便扔下最后一句。
　　阮晴冲进房间，抓起手机看了眼，焦急地回拨过去。对方是关机状态。她转向门口，林岸已经关门走人。她气得直跺脚。
　　叶时一已经在飞机上。云城到珠城不过三个小时航程，他觉得太漫长，脑子里全是林岸接电话时的慵懒嗓音。他拧着眉头戴上耳机，点开了平时很少听的金属摇滚。
　　下午四点多，林岸就来敲阮晴的房门。
　　“阮老师，现在外面没那么热了，这时候的海滩最漂亮，赶快出去玩！”他戴着墨镜，靠在门边，朝她吹了声口哨。
　　叶时一的电话还没打通。阮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想着要总跟他把话说清楚，于是拿起遮阳伞跟了出来。
　　“林岸，你跟叶时一说了什么？”她边走边问道。
　　“我没说什么呀。”林岸一脸无辜状，“对了，那孩子今年多大了？”
　　“他26岁。So What?”阮晴的声音里透着倔强。
　　“Nothing.”林岸耸耸肩膀，“不错啊。Very handsome.”
　　他们沉默了一段时间，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海滩。傍晚的阳光斜斜地落在阮晴的白裙子上，是柔媚的粉色。
　　林岸侧过脸看着阮晴。她装作没有看见，并不回应他的眼神。
　　“晴，我打算回国发展。”
　　“嗯。”阮晴不动声色，心头渐渐涌上一股酸楚。
　　“这两年，我一直无法忘记你。”林岸停下脚步，“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但愿我回来得不算晚。”
　　“林岸，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阮晴低下头。脚下的海水正一层一层涨上来。
　　“你的男朋友我见过了，我觉得你们并不合适。”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在一起很快乐。”阮晴转身往回走，加快了脚步。
　　“你和我在一起，你会更快乐。”林岸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直视着她的眼睛，“相信我，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阮晴使劲甩开他的手，一时挣不脱。
　　“你放开她！”
　　迎面走过来的是叶时一。他刚下飞机就赶到了酒店，正要给阮晴打电话，一抬头就看到了海滩上熟悉的身影。
　　“时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下午你的手机一直关机。”阮晴看到了叶时一眼里的怒火，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本能地攥住他的手。
　　“我问了向楠姐。”他转向林岸，“林先生，请你不要打扰我的女朋友。”
　　“叶先生出现得真及时啊。”林岸的薄唇边浮上一抹嘲讽的微笑，“看来你对阮老师的感情很认真。”
　　“当然。林先生是个明白人，所以插足别人的感情这种事，就不要做了吧。”
　　“插足？那可不一定。我和阮晴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快乐。我们的分开只是个意外。其实你才是那个局外人……”
　　林岸还没说完，叶时一的拳头就落在了他脸上。
　　阮晴尖叫一声，只见两个男人在沙滩上扭作了一团。她没有料到这种失控的场面，心中又急又痛，掉下泪来。
　　最先清醒过来的是林岸。他推开叶时一，喘着粗气坐到沙滩上。
　　“叶先生，身手不错啊。”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对不远处围观的人笑着摆了摆手，“We are OK！”
　　阮晴简直无地自容，她捂着脸，一边抽泣一边往回跑。
　　叶时一捡起自己的背包追上去。他一言不发，跟着阮晴进了房间。
　　“你突然跑来这里做什么？”阮晴冷冷地问道。她面无表情，脸上泪痕未干。
　　“上午我打你电话，是林岸接的，他说你在……浴室。”
　　“所以呢？你以为我们做了什么？”阮晴抬起头，眼窝泛红，“我上午一个人去游泳，在水里出了点意外，林岸看到了，把我捞上来，送我回的房间。”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叶时一想搂住她，却被推开了。
　　“我已经没事了。可是你不该这样子突然跑过来……时一，你不相信我。”
　　“我、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那个林岸的语气……我是太着急了。”叶时一有点语无伦次，“而且他刚才那样对你……”
　　“所以你就一言不发地从云城冲过来？还动手打人？叶时一，你真的让我很失望，也很难堪。”阮晴疲惫地说。
　　“晴晴，我承认刚才我太冲动了。可是那个人也太过分。”叶时一的眼里又冒出了怒气。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现在林岸是我的客户，而你是我的男朋友。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你这样做，反而给我带来了麻烦。”
　　“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为什么要避开我呢。即使是你的客户，也不能纵容啊！”
　　“你什么意思？”阮晴也提高了声调。
　　二人第一次正式的吵架爆发在这浪漫的南国海边。
　　向楠回到酒店时碰到了模样有些狼狈的林岸，听说叶时一杀过来了，她心里咯噔一下。
　　还没走到阮晴房间，就看见叶时一摔门而出。
　　“向楠姐。”叶时一脸色铁青，但还是礼貌地和她打了招呼，“我还有事，就先回云城了。晴晴心情不大好，麻烦你陪她一下，谢谢。”
　　“等等！是不是吵架了？你这就要走了？”向楠急着拦住他。
　　“没办法，工作室这两天特别忙，我还是得赶回去。”叶时一紧锁着眉头。杨彬彬已经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催问他什么时候回云城。
　　他马不停蹄地赶到机场，买到了晚上的机票。登机之前他给阮晴留言道：“晴晴，对不起。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