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柏林情人》语小遥

14、第十四章

　　春节前夕，国企跟着法定节假日休息，但排版、印厂都比出版社提前放假，编辑们的工作节奏也都缓下来。阮晴把第二年部门的选题规划匡算完毕，也就定了心。年前几天，已经没有什么要紧工作，她便开始收拾办公室，处理些废旧书籍和纸稿。
　　她桌上的“海洋之歌”没有断过，每三四天换新一次，这情景明显和之前自己随性插的花不一样了。同事们见了，三天两头跑来打探消息，阮晴保持着镇定，一笑置之。私下里她有点急，几次跟叶时一抗议，让他不要再送花，可惜这位实习期结束即将转正的年轻设计师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听话了。
　　“叶时一！你乖一点啦好不好？我办公室都快成花店了，很影响工作的。”
　　“我已经很努力不影响你工作了……这几天都不敢进你办公室。”叶时一抱怨道，“我每天都在想你，怎么办？”
　　“周末吧，周末再见面。”
　　“好。春节你要回老家吧？哪天走？我送你。”
　　“下周一。”
　　出版社里，办公室恋情并不稀奇，但阮晴打心眼儿里觉得麻烦，何况她并不愿意和叶时一确立正式的恋人关系。
　　她承认自己的确被他吸引，也从他身上得到了快乐，但仅限于此，绝不能再沉迷了。这些年她动过心，动过情，受的伤不算少，该得的教训也都记下了。
　　她曾经认真投入每一段感情，也曾果断割舍羁绊、吞下委屈，终究没能求来一个圆满的结局。她很珍惜现在这种清醒又孤独的状态。叶时一带给她的激情，她乐意消受，也愿意回应，但实在没有勇气再去下注，赌一个前途渺茫的恋爱。
　　春节七天假期，阮晴回到她南方小城的家中，走进自己的小房间。那房间里仍保存着陈旧而甜蜜的少女气息，接纳着羽翼丰满却并未安定的她，给她空落落的心里注入了些许安慰。
　　家中其实只有罗女士一人了，她的父亲住在另外一处，离得不远。
　　阮晴的父母等到她上了大学才决定正式分居，勉强给她保留了个完整的家庭形象。她母亲罗月华是位歌剧演员，在小城的剧团里并不算主流，却也一直有自己稳定的位置。罗女士认识阮晴的父亲之前，曾经和剧团里一位年轻演员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以短暂的失败婚姻草草收尾。后来她认识了阮晴的父亲，一位稳重的中学英语教师阮斌，便接受了他给予的安稳平淡的生活。
　　罗月华时常要随剧团去外地演出，好在丈夫细心妥当，照顾小孩子很让人放心。等到阮晴上小学的时候，阮斌成了中学校长，日复一日地忙碌起来。罗女士不得不稍稍顾着点家，也放弃了一些巡演机会，为此没少抱怨。
　　父母都忙于事业，阮晴的少女时代几乎是被放养大的。除了被矫情的罗女士逼着学了几年古典舞之外，一切还算平顺遂心。
　　父母分居时，阮晴并没有太意外。她自小就能敏感地体会到二人之间日益增长的隔阂，以及彼此争吵之后越来越克制的态度。
　　上大学之后，每年也难得回家几次。阮晴会去两边看看父母，大家一起吃几次饭，看看两人状态都不差，也就坦然接受了。
　　年过三十，她从来没有带回来过男朋友，父母都没有逼他太紧。
　　“情感和婚姻的事情，你不要委屈了自己，重要的是想清楚自己要什么。”罗女士一向对阮晴的外貌体型、穿衣举止要求严苛，但在情感问题上，她自己尚且迷茫，因此并不对女儿说教太多。在罗月华看来，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体面和讲究，永远得把自己活成一朵花的样子。
　　阮斌是知道梁宇这个人的。他们分手之后，阮晴在电话里淡淡地跟父亲提了一嘴。阮斌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说，“没事的，晴晴。你也不要怪他，只能说你们缘分浅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就算找不到合适的人也没关系，爸爸养着你！”
　　父母宠着她，两边的亲戚是不饶人的，前几年回家也免不了应付各路询问。后来阮晴的一位表妹早早结婚又离婚，闹得着实难堪，从此逢年过节，亲戚们也不愿意再多嘴。
　　罗月华和阮斌分居后关系反而缓和了不少，有点老朋友的感觉。所以这几年春节阮晴都很乐意回家。
　　叶时一每天时不时给她发些自拍、音乐，晚上打电话撒娇卖萌，也少不了三番五次地试探。阮晴对这些甜蜜和调情照单全收，只是在聊到正事时一直不松口，顾左右而言他。
　　敏感的同事关系成了她最好的挡箭牌。
　　春节过得飞快，上班前一天下午，阮晴拖着一大箱子土特产吃食回到了云城。
　　她刚下火车，一眼就就看到人群里的叶时一。
　　“我看看，吃胖了没有？”她伸手抚上他清秀的脸。
　　“哪里敢吃胖。怕你不要我了。”他紧紧拉着她的手，往停车场走去。
　　阮晴打开家门，扑面而来一股是熟悉的香气。她临走前留了两大把尤加利，干枯之后的叶子已经没有了药味，散发出异香，因为门窗关闭了几天而更加浓厚。
　　叶时一帮着开窗透气。阮晴先拖着箱子去了厨房，弯腰把一个个冷冻过的食品袋子塞进冰箱。
　　“都是我妈妈给我带的，半成品的肉菜，够吃上一个月了。”阮晴没抬头就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把冷冻室塞满了，起身洗手。
　　叶时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方盒，递到她面前。
　　“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一条细细的白金项链，坠子是颗水滴型钻石。
　　“谢谢啦。可惜我除了些吃的，没有给你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只能……”阮晴双手勾住他脖子，踮起双脚，送上自己的吻。
　　几天不见，他们都饥渴得很，像要把对方吃下去。二人紧紧贴着对方，阮晴柔软小巧的胸部接住了叶时一猛烈的心跳。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揉进阮晴的衣服褶皱里，慌乱地寻找着什么。
　　“你……今天晚上还回去吗？”阮晴有些难以自持，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
　　叶时一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心潮起伏汹涌，口中却有点迟疑。他慢慢稳住心跳，十指扣住阮晴双手，用近乎忧伤的目光看向她，再次问道：“晴……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晴——这个有点熟悉的称呼让阮晴浑身一僵。一些残羹冷炙般的回忆爬上她的眉头，拧出几条细细的皱纹。
　　“时一，以后不要再这样叫我，好吗？”她走开几步，声音冷了下去，“或许我们并不合适吧，我还没有准备好进入一段稳定的感情。”她突然觉得心累。心里是舍不得的，可这样糊弄下去也实在不是办法。她想把项链还给叶时一，被他推开了。
　　“晴姐，你好好休息吧，当我没说过什么。”叶时一的嗓音闷闷的，走的时候没有再看她。
　　阮晴有一点心疼。她想到自己色迷心窍，还试图留叶时一过夜，实在是无地自容。
　　这件事她都没脸告诉方倩倩，只跟向楠提了一下。
　　“想不到你这位小鲜肉还是个守身如玉的……所以，你不给他名分的话，他就不给你身体，是这个意思吧？”向楠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
　　即使没有被当面嘲笑，阮晴的脸也红了：“你少说两句吧……我也没想到他是那么传统的人。当年我和林岸……我们似乎很少讨论过这种问题。”
　　“是你先爱上了林岸，都不敢讨论这问题吧。所以你们才没有未来。”向楠一针见血。
　　“叶时一才25岁，我觉得我们更加没有未来吧。”
　　“的确。我记得你之前喜欢的那几位都是成熟类型的。姐弟恋你能接受吗？”
　　“我……好像不大能接受。”

作者有话说

　　前男友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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