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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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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溪午顶着只剩两滴血的血条,淡淡地对齐光茂一点头:“承让。”
齐光茂只能僵硬地扯扯嘴角,半句客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纵横赛场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能把伤害计算精确到个位数的对手。鹿溪午一瞬间所展现出来的心算速度,让他现在想起来都十分胆寒。
这一场比赛显然激起了所有人的热血,当下不少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对战去了。
大屏幕上是实时积分的排名,每一场比赛结束后都有新的变动。
鹿溪午毫不意外地赢下了今天规定的三场比赛和齐光茂的约战,现在以14分的积分跟dollar、sad并居榜首。
而令人意外的是,那个ID名为teacher的技术主播也以13分的高分名列第二,也就是意味着他今天的三场比赛一场都没输。
穆哲言比鹿溪午更早注意到teacher的特殊,他翻到teacher的个人档案:“周迩远……”
“这人的可塑性太强了。”徐泽其实比穆哲言还要更早注意到周迩远。
徐泽因为从直播平台中发掘到鹿溪午这个大杀器的原因,他向来都很关注各大平台的技术主播。私下里,徐泽看过好几场周迩远的直播。
“这三场比赛,teacher用了三种完全不同的对抗思路。”穆哲言用笔盖敲了敲桌子,“打野,中单,射手他都切换得很快,丝毫没有迟滞感。”
“我看过他的直播,他什么位置都打,而且都打得挺好的,要是放在队伍里,说不定是个万金油型的选手。”
穆哲言赞同:“过两天看看他和其他选手的适配性……就从deer开始吧。”
徐泽来了兴趣,“行啊,要不排个团战吧。”
是夜。
鹿溪午跟贺存煲完半个小时的电话粥,踩着月色走回寝室。
张风回已经洗漱完毕,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正往上面记着什么。
余光瞥见鹿溪午步伐轻快地回来,用笔杆戳了戳鼻尖,终于问出那个萦绕他已久的问题:“……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鹿溪午悚然一惊:“有……有那么明显吗?”
张风回瞪视着他,眼神一言难尽:“你觉得呢?”
“其实…也不是啦……”鹿溪午磕磕巴巴,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跟贺存的关系。
他们俩到现在为止似乎都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分。鹿溪午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关于贺存的,纯粹而不掺丝毫杂质的爱。
张风回看着手足无措的鹿溪午,心中好笑之余也大概理解了鹿溪午目前的情感状况:“那就是还在暧昧期呗。”
“算……吧?”鹿溪午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望向对面昔日的队友,忍不住虚心请教:“你说,这世界上有纯粹的爱情吗?”
“看你怎么定义纯粹咯?”张风回目露惊奇,难得见到在峡谷里果断锋锐的中单大魔王露出茫然踌躇的表情。
“就是不掺杂丝毫其他的情感。”鹿溪午知道现在还能回忆得起当初贺存告白时的一字一句——
“没有年少的惊艳,没有后辈的仰慕,也没有吊桥效应里的依赖……抛开这些的,纯粹的爱情。”
张风回愣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样的爱——有吗?”
跟鹿溪午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张风回蓦然才意识到鹿溪午是认真的。
“那我认真地回答你,鹿哥。”张风回一改懒散的靠坐,直起身面对着鹿溪午,坚定地与他对视。
“没有。”
张风回斩钉截铁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带起几缕细碎的微风。
他跟鹿溪午不同。张风回父母健在,家庭幸福,是个从小生长在爱里的孩子,因此,他对感情的理解也更加透彻。
“鹿哥,爱的成分很复杂。没有乍见之欢就不会有爱的开始,没有相知相许就不会有爱的基础,没有相沫以濡就不会有爱的持续。”
“惊艳,依赖,仰慕,甚至于相忘,悲苦,离别……这些不都是爱的一部分吗?怎么可以割舍掉这些,单独谈爱情呢?”
鹿溪午想起了自己初遇贺存时的怦然心跳,了解贺存后止不住的叹服,还有那个台风天的温热的手掌……
那初见的一点点惊艳,在一次次地相处中变得炽热,变得庞大,就像燎原的烈火,烧过了滚烫的胸膛,无法熄灭。
“你……说得对!”
鹿溪午眼神微亮,“我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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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存走出会议室,低声对身边的助理交代着:“后面一段时间,你多盯盯星河直播这边,第一批的广告投放你跟华曙市场部的那边联系。”
“好的,小贺总。”
贺存走进电梯,对着助理微微颔首:“辛苦。”
下到地下车库,贺存快步走到车子面前,他得赶快去给鹿溪午挑衣服。
海滨的这两天气温下降得厉害,空气又潮湿,洗过的衣服总是要好几天才能晾干。鹿溪午带的那几件衣服根本不够换,昨晚他在电话里就跟贺存哭诉这事来着。
海滨市中心的银泰商厦就是贺家的产业。
贺存在这里挑了不少衣服,嘱咐他们都包装好后送到鹿溪午的集训基地去。
“小贺总您看看,是不是这些衣服,还有地址麻烦您也确认一下。”
贺存接过经理的平板,淡淡地瞥了一眼点头:“没错,就是这……?”
一道令贺存无比熟悉的声音就在他耳边炸开——
“杨经理,我订的衣服到了吧?”
一个面容姣好的中年女子走进店门,骨肉停匀,纤秾合度,气质优雅,若不是熟悉的人绝对不会猜到她已经快要五十岁了。
程寅雪摘下眼镜,招呼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莱安,快进来呀。”
那个男子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样子,皮肤白皙,眼眶深陷,一头灿烂的金发,是很典型的欧洲人的面相。
但他开口却是很流利的中文:“程姨,您慢点。”
杨经理喜上眉梢,赶忙迎了出去:“夫人来了?您快坐!您订的西服早就到了。是给小贺总订的吧?”
贺存借着偏厅屏风的遮挡,想要离开避免与这两人见面,却被没有眼色的经理给叫住:“这不巧了么,小贺总也在我们店里呢——琳达,把衣服拿来给小贺总试试!”
程寅雪诧异地转头,正好看见坐在一旁偏厅的贺存:“小存?”
贺存避无可避,只得唤一声:“妈。”
程寅雪不甚自在地嗯了一声,随后推了推她身边的年轻男子:“这是莱安,你见过的。”
“伊顿先生的儿子,我跟他当过两年的同学,当然认识。”贺存淡淡点头。
程寅雪出身徽商世家,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去了英国留学。大学时,她认识了比她大三岁的伊顿,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同年,程家受到当时金融风暴的影响,市值凭空蒸发了上百亿,为了挽回颓势,程家决心与贺家合资。
为求稳定的同盟关系,程寅雪被程家推出来与贺晋城联姻,不得不跟伊顿分手。
后来华曙成立,借着政策的东风顺势而起,国内国外双线开发,才有了如今枝繁叶茂的华曙集团。
贺存出生后,程寅雪便接手了华曙在海外的工作,贺晋城带着贺存在国内坐镇总部。
本就与贺晋城无甚感情的程寅雪,在长年旅居国外的日子里,既见不到儿子,也见不到名义上的丈夫,心中的情谊便越发淡忘。
然而命运有时就是这么奇妙,孤独的程寅雪再次宿命般地遇见了伊顿。此时的伊顿才刚刚丧妻,还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两人迅速旧情复燃,程寅雪爱屋及乌,连带着对伊顿的儿子莱安也疼爱不已。
这次回来华国出差,更是把莱安带在身边,还为莱安定制了不少衣服。
不知内情的杨经理只以为是程寅雪为贺存订的西服,高高兴兴地亲自接了衣服展示给贺存看。
莱安一头金发炫目,哼笑一声叫住喋喋不休的经理:“经理,那是程姨给我订的衣服。”
“啊?啊……”
杨经理的表情陡然凝固,他看看贺存,又看看莱安,最后的视线又落回程寅雪的身上。
程寅雪轻咳出声:“这件确实是我订给莱安的。”
说罢,许是觉得气氛太过凝滞,程寅雪补充了一句:“小存,你要不要也买几身?妈妈给你付钱。”
“不用了,我衣服都多得穿不完了。”贺存摇摇头拒绝了好意,思及一旁经理古怪的眼神,便体贴地替她找补了一句,“您上次送我的都还没穿呢。”
程寅雪目光微微闪烁:“既然碰见了,跟妈妈一起去吃个饭吧,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商量——莱安,等会试完衣服了,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忽然被丢下的莱安没有半分恼怒,反而还很是善解人意地安抚程寅雪:“没事的程姨,我自己可以。”
母子二人这才走出店门,来到了楼下餐厅的包厢。
饭桌上,许久未见的母子二人都没有先开口。
自从八年前,贺存在家里戳穿了她跟贺晋城的表面婚姻后,程寅雪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儿子了。
“我听你爸爸说,你最近接手的项目做得还不错。看来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退休了。”
“练手而已,不是什么大的项目。”
程寅雪夹了一筷子菜到贺存的碗里:“跟妈妈谦虚什么?”
碗里的清炒山药色如白玉,散发着胡椒的微微辛香。贺存神色几不可察地黯淡了些许,没有说话。
“上次我在华尔街的酒会上遇见蓝旗银行的董事了,他主动跟我聊起了他的女儿。”程寅雪顿了顿,“我回头查了查,确实是一个好姑娘。”
“你要接手华曙,要是有蓝旗银行的助力,会顺利不少。要是华曙后续能与他们合作,我们的实力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
贺存的视线从碗里的山药挪开,看向这个与他半生疏离的至亲:“可是妈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商业联姻而已。”程寅雪蹙起了好看的眉毛,“你和华曙也需要一个有背景的继承人。”
“我不需要继承人,华曙也只是您认为它需要一个继承人而已。”
“小存,我是在为你考虑,联姻而已……”程寅雪还想尝试说服贺存。
“联姻,守权。”贺存泄气似的叹了口气:“然后呢?让我再重复一遍您的人生吗?再生下一个我重复我的失望吗?”
程寅雪一怔,看向这个她亏欠了太多的儿子,未出口的劝慰顿时堵在嗓子里。
“妈妈,我想试试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希望你能祝福我。”说完,贺存礼貌颔首,站起身准备离开座位。
“小存!”程寅雪急急叫着贺存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留下这个陌生的儿子。
贺存动作未停,起身时的视线扫过碗中的山药,旋即敛了眸光:“妈妈——其实我山药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