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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Chapter 16

      拥堵的车辆开始前行,周遭嘈杂又空旷,明暗憧憧。
      让歌抱起已经奄奄一息的阿宝,跌坐在柏油路上,膝盖擦伤的地方火辣辣疼,可她浑然不觉,只颤抖着想把它抱起来。
      是她的错。
      她明明知道它已经快到极限了,却还想着在它生日前一天带它出来,再在公园里散散步。
      她想要陪它再多快乐一天,哪怕只有一天。

      可是它这一次病发得太突然。
      起初还在公园的草地上玩耍,下一秒就恹恹地倒在了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让歌吓坏了,脱下外套将它裹起来,连自己的包都忘了拿,抱起它就往公园外面跑。
      她满脑子都是要快点把它带回宠物医院,忘了自己今天来的是另一个很远的公园,这里对宠物很友好,有很多猫猫狗狗在这里玩耍,她想让阿宝也交交朋友。
      等让歌闯了好几个红灯,意识到周围的街景已经变得陌生时,她终于想起自己不在那条熟悉的街道。
      她从没有自己一个人跑过这么远,现在还带着急需回医院的阿宝,包没拿,手机也不在身上,一时间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

      让歌站在车水马龙的街上,到处都是拥堵的行车,她不断招手拦车,但没有一辆车肯搭理她。
      阿宝的状态越来越差,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在发现路对面那一排行车开始往前动了之后,她直接横穿马路跑了过来。
      下一秒,让歌看见了一辆眼熟的车。
      出身在让家,她也许分不清青菜有多少种类,但绝不会认错这样的车,以及那样稀有的车牌号。
      让歌确定自己一定在什么场合见过这辆车,可能是让家宴请宾客时,她跟随姥爷在门口送走客人的时候。
      而她很少出席别家的宴会,最多也就是陆家。
      无论是哪一个可能,对方都一定是认识她的,愿意帮助她的可能性非常大。

      看了眼怀里连呼吸都变得虚弱的阿宝,让歌咬咬牙,毫无形象地冲到车前,抬手不断敲着车窗。
      “不好意思,请问能帮帮我吗?我的狗狗快不行了,我得送它去医院!”
      她一头乌发都在奔跑时散了下来,狼狈至极,可她已经顾不上任何,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但车内的人迟迟没有摇下车窗,竟是连听一听她的请求也不肯。
      让歌只能更加用力地敲着,不断地说:
      “拜托了,能帮帮我吗?我只需要搭车去一趟医院,或者能借手机给我打通电话吗?我联系上家里之后一定会上门道谢的!拜托你了!”

      让歌像个病急乱投医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肯松手。
      然而没有人搭理她,前前后后的车都没有打开过车门,下一秒,她敲打的车窗也往前移动了。
      让歌被车带着往前一个趔趄,直接摔在了地上,膝盖擦出一道血痕。
      车在她面前径直开走了,一辆接一辆,没有人停下来。
      让歌愣了几秒,连忙将摔在地上的阿宝抱起来,它已经睁不开眼了,黑白分明的毛被汗水打湿,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
      她终于意识到,她救不了它了。

      让歌紧紧抱着它,再也止不住哭声。
      整个喧嚣的世界没人为她驻足,她拥有的一切在这一刻,统统沦为一场笑话。
      让家的光环与荣耀褪去之后,她不过是一个连想保护的生命都保护不了的弱者。
      什么大小姐,什么金字塔尖的接班人。
      那只是一个将她束之高阁的玻璃橱窗。
      她被置放在橱窗里,既没有自由选择人生的权利,也没有脱离束缚活在世间的资格。

      让歌抱着没有了动静的阿宝,一路跑着,飞快地跑着。
      天黑了,街灯没有照在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今天是她费尽心思避开家里的眼线跑出来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却弄巧成拙,造就了此刻孤立无援的局面。
      让歌在这一路上想了很多,想自己的拧巴与怠惰,认了命又偏偏还要挣扎。
      想她努力在母亲与姥爷之间扮演的角色,小心翼翼保护着支离破碎的亲情。
      想她这一生到底是太会投胎了,还是被惩罚着一件一件赎罪。
      她有的没有一件她想要,她想抓进手里的却一个个溜走了。

      “陆伊安……”
      你到底在哪里。
      每一次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会出现的。
      为什么这一次不在呢。
      你再不出现,就连阿宝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你到底在哪里嘛。
      我真的好想你。

      “让歌!”
      他的话音如平地惊雷起,将拼命奔跑的人拽住了。
      让歌猛地顿住了脚步,险些又站立不稳地摔在地上。
      她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把她整个人打湿,燥热和眩晕让她看不清街景。
      这条路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清。
      所以是错觉吧。
      一定是错觉。
      如果回头看的话,是什么都没有的。
      别期待了,他根本不会在这里。

      让歌忍住抽泣,抬起沉重的腿,继续往前走。
      她要去医院,她得去医院,来得及的。
      昏暗的街道里,灯光摇摇欲坠。
      让歌努力往前走着,她紧紧抱着怀里的一团,不肯松手。
      直到一道力气忽然从身后拉住她,下一秒,她被揽入一个怀抱,冷风呼啸之间,她撞进了他的胸前。
      久违的气息闯入鼻尖,让歌浑身僵硬,不敢抬头去看一眼。
      在沉沉的黑暗袭来时,她多么希望,这不是梦。

      这一年,让歌第一次缺席了陆芸芸的生日宴。
      她在医院醒来时,病房外面围满了人。
      连远在国外的父母都被惊动,已经在赶回来的飞机上。
      姥爷头一次没有对她训话,只让她好好休息,别的事情都不要再想。
      让歌知道,这是安慰,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姥爷只有在动真格的时候,才会如此平静。

      姥姥在病房里陪了她很久,心疼地看着她膝盖上的伤疤。
      “你上次受伤住院才过去多久?啊?你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说说,姥姥的心不疼吗?”
      让歌只是沉默,从醒来之后,她就一直沉默。
      姥姥最后也不再多说,抱着她宽慰了好久,让她别想太多。
      他们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只让她别想太多。
      大概对于让家来说,已经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如何走下去。
      体面地走下去。

      安叔这次狠狠教训了小安,怪她没有照顾好让歌。
      但让歌知道,这是姥爷的意思,就是让她看看“任性”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又会牵连到多少人身上。
      让歌头一次如此麻木,也头一次如此厌恶让家惯用的“连坐”。
      小安不是她的附属品,也并不应该为她的行为负责。

      让歌觉得很累。
      她十七年来一直努力满足所有人对她的期待,生平最叛逆的一次,也不过是用绝食威胁姥爷,闹着要进网球校队。
      她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就只是在有限的条件下,努力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现在她明白了,其实这些简单的东西对她来说,从来都是奢侈品。
      每得到一次,就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让家的大小姐在外面像个疯子一样哭着乱跑的事迹,自然不会传出去只言片语。
      就连小安也只字不提,所有人都保持缄默,只当她是生了场病,出院后就好了。

      让歌第一次拒绝了小安的陪伴,把自己关在病房里好几天,一个人想明白了许多事。
      她开始懂得,她从出生起就没有选择。
      因为她既做不到像母亲那样决绝,也无法改变姥爷那根深蒂固的阶级思维。
      让歌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她活得太拧巴。
      是黑还是白,是左还是右,她徘徊了太久太久。
      而摇摆不定只会让她变得更懦弱可怜。
      因为在让家,在这个圈层,在她的命运中。
      从来就没有“中庸”二字。

      一直到出院后,让歌也没有再联系过宠物医院。
      她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努力投身到她懈怠已久的事情上。
      ——还有半年不到,她就要成年了。
      姥爷其实已经足够纵容她,让她整整六年的中学生涯都很轻松,除了上学和网球比赛,别的事情一概不去过问。
      事实上别家的女儿早在十二三岁就常常出来社交,和年龄相仿家境对等的其他女孩们打成一片,形成了自己的人脉关系网。
      让歌却连陆家也只是一年去一次,给陆芸芸带去礼物,然后早早离场。
      ——因为在每年的这一天,她都急着去公园见他。

      让歌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为什么陆伊安总是在陆芸芸生日前一天回来,又在生日宴开始前就急匆匆返程。
      后来他把这天的大半时间都给了她,让歌便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细想之下,其实也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两家的长辈每年都借着陆芸芸的生日,想让他们两人见一面。
      可是他们不愿在生日宴上碰面,私底下反倒是见了不知道多少次。
      让歌猜想,他也一定是不满自己的人生被强行干涉的,所以才会跟她一起“叛逆”。

      只可惜这一年陆芸芸的生日她没有去。
      而他也没有打电话给她,约在公园碰面。
      因为在陆芸芸生日的这天,阿宝走了。
      它坚持了一晚上,等到了成年的这一天,和他见了最后一面。
      他也信守承诺,给它买了一个狗狗能吃的蛋糕,陪它过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生日。
      最后,他一个人去了火葬场,带着阿宝的骨灰返程了。

      登上飞机之前,他给她打了一通电话,问她好些了吗。
      让歌想到上一次住院,同样在这间病房,同样是他打来的电话,说的却是让她开门。
      那一天她便无比清醒地,感受到了命运的力量。
      所以她打开了病房的门,第一次踮起脚尖,拥抱了他。
      而他只在短暂的僵硬之后,便轻轻回抱住了她。
      此后,无需再多言语。

      让歌靠在病房的窗前,算着他登机前的仅剩空闲,终于还是问了他: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在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快迷失的时候,他却一把拽住了她。
      让歌不相信童话,却没来由地相信他。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给了一个并不诚恳的回答:
      “每次我想要找到你的时候,都能找到。”
      让歌笑了,不知该评价这句话是浪漫还是可怕。

      医院病房空旷冷清,她看着窗外的天色,正一点点染成红霞。
      他快要登机了,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而她暑假之后就是高中最后一学期,没了比赛,也没了最后的放纵。
      成年礼之后,她是让歌,但又不能是让歌了。
      某些固执也许只是还没长大。
      但此刻的让歌心态良好地想——
      起码前路漫漫,还有个他。

      于是在他登机的前一刻,让歌忽然叫住了他。
      “陆伊安。”
      他那边的风声阵阵,掩盖了他的呼吸声。
      让歌轻笑一声,道:
      “等你下次回来,我们就订婚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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