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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闻战 ...

  •   原身——也就是在这次意外中离世的贵妃“阴黎”,性命虽已飘零,记忆却还残存些许。

      阴黎在回归这具身体时,机敏地抓住了些脑海种残存的片段。原来,王故禹在兵变夺江山前,是个有封地的王爷。比起登基后众人呼唤的皇上,他更喜欢被人叫大王。

      ——当然,仅限阴黎这个来自异域的嫔妃唤他,也仅限二人床第之间。

      可就在她转醒的现在、将将傍晚,他一国之君还没唤她侍寝时辰的当下,她竟然也这样叫了。称呼滚烫,嗓音却冷;笑得轻扬,眼神沉沉。

      王故禹突然觉得很有意思。阴黎其人,他再了解不过:美、艳,也纯、蠢,只会一门心思地讨他欢心。她虽是他默许日夜相伴的掌上明珠,却也只是个不必过分惮虑的后院妇人。

      如今,一场无端的高烧,便能让她看他的眼里没了讨好、变成令他有些捉摸不透的莫测了吗?
      甚至是,大胆,冒犯,诡谲,陌生。

      王故禹的笑容嵌在淡淡的纹路里。他的掌心仍覆在她触摸龙颜的手上,另一只手却顺着她微敞的领口探进,摩挲向白净的脖颈,随即,一把掐住脆弱的咽喉,足用了几分力道。

      皇帝笑着说:“你大病一场,倒像是变了个人。”

      阴黎毫不慌张,只是扁了扁嘴:“……任谁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都会怪害怕的。”

      她眼里泛起层层晶莹,嘴角却同王故禹一样上扬:“怕再见不到皇上的时候,叫声大王又怎么了?我还想不叫自己什么臣妾、妾身呢……”

      存生也不由屏住了呼吸。阴黎此举无异于直接挑衅帝王的权威,通常行此举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王故禹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异常。阴黎便缓缓抚上了皇帝掐在她脖子上的手,顺势一滑,唇瓣便吻过男人粗糙苍劲的手心,留下串串暧昧的洇痕。

      她又微微一笑,花颜灿烂:“这宫里的臣妾、妾身,都深深地爱着皇上。可‘我’——您口中没叫‘爱妃’、叫着‘阴黎’的我,爱的是‘皇上’,更是‘大王’……便是只有您,就是您。无论天下人如何构陷折辱,我的心意都不曾改变。原本我从没想过个中区别,直到都快去到奈何桥了,孟婆问我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才想着,啊,是有一番话久久未说、尚未倾吐于大王……以后还是要有个新模样性子了,才能叫大王不厌弃、生欢喜。”

      女子一袭白衣,脸上还是尚未褪去的病气,比起平日的妩媚,多了份柔软,偏偏眼里还汹涌着几分自作聪明的倔强,大有一股就要把生死挂在嘴边、君奈妾何的阵仗。

      王故禹想,到底还是个孩子。
      到底是在他不惑之年才降生于世的、异域中自在烂漫的漂亮娇娘,还这样小,就把满腔爱恋心意都给了自己,笨拙,幼稚,一股脑。

      到底是他的阴黎,他唯一一个宠冠后宫的妃子,一直都是如此地爱他,深深切切,用尽了女儿家的“肝脑涂地”。

      王故禹松了手,反而作怪地捏了一把她嫩出水的脸蛋:“……罢了,以后不许再提此事。什么鬼门关、奈何桥——不吉利的东西!朕不许你死,你胆敢离开!”

      阴黎这时眼角才流露出几分媚意来,夹着嗓子做撒娇状:“大王在,妾便在。大王不在,妾何聊生?”

      ——她是如此地爱我,举止看似古怪,也不过是妇人家为讨我欢心用的小伎俩罢了。不过这点小脑筋,我还看不出来么?

      如此想来,皇帝阴沉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真心的愉悦。
      他大笑几声,伸手用力地解了衣带,屏退服侍的宫人,粗暴地吻住阴黎。

      默默观察状况的存生突然一愣,心里有些不舒服。

      直到这时,存生才幡然悟到,自己在接任务前,只想着这位待定宿主表演专业出身、又有销售冠军的八面玲珑,争强好胜、专注勤奋,是任务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却没想过,把一个现代女性扔到男权至上的封建朝代,是多么残酷的行为。

      更何况,安排给她宠妃这样的身份,基本上就等于强制性地让她在人身下承欢,还是一个同她身体相差四十岁的老皇帝……

      ——他一直做着傲慢的系统、又没什么实际指导宿主的经验,太渴望完成这个任务,明明给自己取了人模狗样的名字“存生”,却已经忘记了他自形成意识那天立下的本心。
      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首先就应该学会尊重。

      存生连忙动用了几乎算是系统最高级别的权力:短暂暂停任务。他语速飞快道:“攻略每进展一个关键动作,即可获得奖励。鉴于宿主成功通过【帝王多疑心】考验,可领取被动技能:【去糟取华】,能帮助宿主自动跳过马赛克与限制场景。”

      “——不用。为什么要跳过?”

      阴黎不理解他停滞任务的理由:“男女间的交流里,床上交流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亲身体验才有助于我更快更全面地了解一个人,习惯、爱好、性格、口癖……细节才能决定成败!现在正是我快速上手的时候,你直接跳过是什么意思?”

      存生愣了下:“我只是担心,宿主会……”

      “——我需要你的时候再出现就可以了,存生。”

      阴黎有些不耐,她刚刚才掌握一点王故禹有某种强制取向的关键信息,还需要下一步的实践来继续佐证,没时间陪这小男孩系统过家家。

      倏尔,阴黎明白了存生到底在担心什么,不由“呵”了一声。想不到所谓“人工智能”一般的系统还挺纯情,蛮有同理心——虽然这迟来的关怀仍然假惺惺,比狗还贱。

      阴总耐着性子,尽量高效地与存生解释:“——我不介意。这种事对我来说不是伤害,甚至于,当我引导得当、生了趣味,未尝不算一种忙碌工作外的消遣。况且,如果我还能让它成为推进目标顺风顺水的关键动作、助力任务的话,何乐而不为?”

      衣衫半解的女人笑了下。十七八的娇嫩躯壳里,三十五岁的熟龄妙女演技大开、风情万种:“如果我真需要什么特殊的技能……那么,以后每到这种限制场合的时候,能不能请你稍微回避下?一般来讲,能观赏我表演的只有实际的参与者,除非你也……”

      “咻——”

      一声铃动,阴黎感觉自己的脑海与另一端暂时失去了联系,小说的世界也继续启动。

      她志得意满地笑了下,这才专注地投入工作,迎上帝王霸道的纵情。

      宫人早就见怪不怪皇帝如此作风,熟练地守好宫门、安排结束后服侍的轮次。

      ……

      一夜春风无限,尤花殢雪。

      阴黎已经算是现代人中习惯早起的了,但古人的作息更早,天还没见一点光亮,年迈的帝王便幽幽转醒。
      她能感觉到王故禹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安静地起身,被宫人伺候着更衣离去。

      看来,自己这个妃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果真不同,居然不用比他早醒、亲自服侍。

      阴黎打了个哈欠,算是小赖了一会儿床。她前世忙于事业、不溺床褥,这遭倒也食髓知味了一回。
      这老东西,体力和技术居然还行。

      阴黎有意在脑海中唤了存生一声,系统却毫无反应,像是消失了。她搞不懂这种超自然生物的生活规律,索性先叫人来服侍起床。

      阴黎泡在浴池里,姿态放松。她一抬手,身旁高挑的侍女便顺从地递上丝帛,跪着为她涤洗长发。

      那服侍的手法极妙,叫阴黎微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她问人话,声线因舒爽而慵懒:“新来的?”

      先前原身昏迷不醒之时,王故禹大怒,索性直接血洗了一番徘徊宫,将宫人都换了个遍。
      这座赐原身居住的宫殿名也蛮特别,不是什么未央锦绣之流,偏偏叫徘徊。

      侍女温温颔首,明白阴黎是想了解自己:“回贵妃娘娘,奴婢名叫雪融,刚来徘徊宫当差。”

      嗓子柔又磁性,还挺悦耳。

      阴黎被她的手法侍弄得满意,随口道:“ 以后便跟在本宫身边吧。”

      雪融跪谢恩赐,而后继续工作。她结束这套领命的流程干净利落,像走过场似的,动作却又挑不出半分不敬。似乎是在表达,比起虚头巴脑的奉承,干实事伺候主子才是第一要务。

      阴黎顿觉此人可造,心情更好。她又在脑海里叫了句存生,这回倒是搭理她了:“宿主大人,有何吩咐?”

      阴黎是个人精,哪能听不出他在怄气。但她没时间、也没心情照顾系统的小心思。
      阴黎直抒胸臆:“王故禹应该不是需要攻略的角色吧?”

      存生答:“不是。王故禹没有被书中的女主角吸引过,所以不需要攻略。”

      倒是新奇,个老色胚子,居然没被人见人爱的女主角迷了心窍。看来原身这副皮囊还是够叫人神魂颠倒,美得出神入化,正入帝王眼。

      但她身为正值盛宠的妃子,还要借此滔天的权势来“强取豪夺”呢,自然无法避开王故禹,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阴黎享受着雪融的按摩,继续示意存生解释:“所以,这位书里的玛丽苏女主角,究竟是何方神圣?”

      “慕虞胜,当朝太尉慕英伦之女。名取自‘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与宿主一样年十七。既精通琴棋书画、歌舞女红,又有文韬武略的将帅之才,腹有诗书,名动京师。”

      阴黎赞许地叹了声:“好女当如是。长什么样子?”

      “书里描写:‘芙蓉出水、清冷如月,是公子王孙们一见倾心的佳人’。”
      提及此事,存生的情绪似乎不太高涨:“宿主便是要比她更加出彩,才能攻略爱上她的男人,完成任务。”

      “狭隘!我只管攻略我的,为什么要跟明月争辉?”

      阴黎不满存生擅自规划她的工作方法论:“所以,阁下作为我的系统,除了提出搞雌竞的老套建议,到底能给到我什么样的实质帮助?”

      存生被一通阴阳怪气,消化了半天才缓缓道:“每完成一道攻略任务,就会有不同属性的任务奖励。鉴于任务推进难度较高,系统会不定时给予宿主与‘强取豪夺’有关的特权。”

      阴黎提炼出了他话里的要点,继续阴阳:“我听懂了,意思就是,你很没用。”

      闻言,存生却有些恍惚。

      作为一个系统,他本该没有人类的烦恼。情绪也好、疼痛也罢,都该是与他绝缘的东西。

      可就在阴黎话音刚落的时刻,他的意识海中突然闪过一道模糊的画面。

      高台之上,狼烟肆虐,战鼓雷鸣。
      一身玄色长裙的女人不肯跪下,于是被刽子手硬生生打碎了膝盖。毒血顺流而下,淌过仅露出的半截小腿,外扩,微颤,遂成沁红的血玉。

      女人似乎看见了远处的存生。她高昂着头,斜睨着他,冷声嘲讽:“没用的东西。”

      很久很久以后,存生才想起来,女人骂那句话的原因。

      ——因为那时,他在台下望着她,泪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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