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京兆尹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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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曾问过，韦公子在长安是做什么的？”
马车中，乔息与韦庄闲聊。
“说来惭愧，尚且一事无成。我目下在敬梓学堂就读，下月便以学堂学子身份参加公府复试。要说往后能做成什么事，还得看复试结果再说。”韦庄道。
原来也要参加公府复试，难怪会和她哥认识。乔息道：“韦公子谦虚了，这怎能说一事无成。平民百姓入读学堂极为不易，何况必须成绩优异者才有参加公府复试的机会，这比那些花钱买名额的人优秀多了。”
她的话语暗指乔汲文，想试探韦庄知不知道乔汲文是她哥。
“没有靠山背景，复试要想通过恐怕很难。”韦庄脸上表情十分苦涩，似乎没有联想到乔汲文。
“韦公子和顾大人的父母在长安没有亲眷吗？家中不能提供任何助力？”
“没有……”
语气听出一股沉默。乔息猜测他和顾祉之间应当有些矛盾，否则兄弟两个为何分隔两地，不过别人的家事她不便打听。
柴大哥巴望着韦庄，拍着柴东东的肩膀道：“韦兄是读书人啊，我也想让我这小儿去学堂读两本书，可惜找不到门路，不知这里面讲究如何？”
韦庄苦脸摇头，“难得很。学堂入读需老师推荐，没有老师荐名，自己花钱也可入读。每年五千钱的基础束脩，还要额外缴纳每日使用的书本、案席等学杂费用，笔墨纸砚都需自备，一整年最少花费一万钱。若能取得老师荐名，这些费用可以减半，若家中有爵位，再减半。”
柴大斧惊得往后仰，哑口无言，沉默地看着自己儿子。
寻常百姓做点小生意，一整年收入也就四五千钱，连学堂的门槛都摸不到。
乔息奇怪道：“韦公子能负担学堂束脩，是同时还在做生意吗？”做了生意就得入市籍，市籍不能入仕，更不可能参加公府复试。
“这……说来话长，与我家中情况有关。”他停顿一番，再道：“我家是平民，家中有人做生意，不过我是平籍。”
他接着便不说了，想必家中情况不足与外人道。乔息心中奇怪但不多问，顾祉的父母一个是农户，一个是工匠，没有做生意的，他们看来不是亲兄弟。
“除非找野夫子。长安有不少野夫子，路边支摊，不建学堂，教授学子后也不挂名为师，按一个字、一篇文章或按时辰收取束脩，便宜不少。”韦庄道：“我在攒够学堂的束脩之前，曾找过野夫子识字。”
“有的野夫子自身不算精通文墨，外授子弟是不是容易教错字？”乔息问道。
“是。多数野夫子的学识并不足够为人师长，不同野夫子教授的字写法可能不同。”韦庄道：“柴大哥若有需要，我可为东东推荐几位合适的野夫子。”
柴大斧顿时笑开，“那可太好了，以后韦兄在长安有任何需要尽管找我柴大哥！”
韦庄同笑，“柴大哥不必客气。”
乔息问道：“韦公子家中有人做生意，可知长安什么行当最受欢迎？”
韦庄踌躇起来，“生意……我较少留意，大约是吃食、匠作或者衣裳吧，这几个行当在长安十分受欢迎。”
乔息还想再问，忽然听见一阵大笑。她推开车门，长安郊外的农居闯入视线。
夕阳将落，余晖包裹下的农居乍一看和临淄城没什么区别。城郊农田多，茅屋木楼泥房，单间独座，分布稀疏，每一间都带院子，沿着农田边缘排布。多数墙筑老旧，像一块块易碎的糕点。房屋稻田与泥土的气息四散浓郁，满是郊外闲适气息。
乔式在车舆上对着城门的方向放声大笑，笑曾经被驱逐的北方首富时隔九年终于重返京都。
明明连城门都没看见。
“那位是乔姑娘的父亲？”
“是。我爹，乔式。”
“乔式……”韦庄若有所思，“有些耳熟。”
乔息浅笑，不多解释，才隔了九年，长安中估计不少人还记得她爹。
柴大斧沿着木林中的田间小路指引去往东北乡积皑里。城郊通往城内大街的路径清晰可见，指引分明，乡里小路直通长安城核心区域。
作为大楚帝都，长安城和一般郡县不同。城墙内的区域由五座宫殿占去七成，剩下三成中的又七成是官邸、郡邸、权贵势要的府邸、太学学宫以及东西两市，基本没有百姓居住的地方，长安百姓居所的闾里都在城墙外。
长安城外东南西北分六个方位，共有六乡，每乡十亭，每亭十里，一里最多一百五十户，最少一百三十户。每乡分布商贾闾里、工业匠人闾里和坊市等，多数百姓平日几乎不会进入城墙内。
对乔息在内的大多数百姓来讲，穿过长安城界碑，也就到了长安城。但对部分长安人来讲，城墙内的长安才是长安，墙外属于外地。
东北乡的范围是长安城东北区域，积皑里是其中的民居闾里，柴大斧的住宅同在积皑里。
平原广阔，一望无尽。走了大半个时辰，离开田区，道路宽了，土路变成砖道，前方出现闾里围墙。
官视野尽头是长安城最外围的闾里，入口有一群小商贩摆摊卖东西。正好走在东北乡的大街，这条街直通长安城墙，左右两侧分出街巷。
闾里都有里墙围挡，看不清里内情形，视线范围因里墙收紧而变窄。里墙用夯土砌起，修筑形制与临淄差不多，堪堪一人高。
乔息坐在车舆上四处看景，希望找到与儿时记忆相似之处。
车上能看见闾里房屋的飞檐与瓦顶，听见热闹的人声。各里之间街巷足够三辆马车并排，行人都贴着里墙行走，马车速度明显放缓，地下隐约听见哗哗水声。
是排水沟渠，隐在大街铺砖之下，南北贯通。多数街道下都有排水渠分支，畅通无阻地汇往长安西南方郊外的昆明池。乡里边缘的水渠铺设较薄，水声听得明显，越往城内深处走，越是听不见水流声。
找不到的。被驱逐出长安之前，乔府坐落在城墙内，她对墙外风景接触不多。
柴大斧领着车队深入街巷，七拐八绕，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抵达积皑里，停在一座传舍门前。
到了地方，这个位置仍然看不见城墙。其他人带着行李进自己的厢房安顿，乔息给传舍掌柜交了两个月的钱两，租下两间库房存放货物，首要安置好她的蜀画。
“乔姑娘在城内的落脚地需不需要我帮忙寻找？”韦庄一起帮着卸货问道。
“韦公子有什么好推荐？”
“有。长安城墙周围一圈有十二亭，叫十二内亭。这十二亭中部分闾里有许多空宅无人居住，我知道的就有一座，靠近大街，而且离城门不远，出行方便。”
“在哪里？”乔息有些意动。
“我带你去看看？”
乔息想了想，道好。
卸完货，乔息给招用的船长舵手支付余下钱两，送船长等人离开，便随同韦庄去看宅子。
沿着笔直的大街往南行，走了小半个时辰，视线所及露出城门顶端。恢弘气势扑面而来，韦庄却带着她一转，进了两堵里墙之间的巷子，被墙面遮挡看不见城门了。
“位置在巴协里，西边穿过两里就是北市，东边穿过三里是东北乡的学堂坊，大街再往南走一段路可以到达洛城门和宣平门。”韦庄指着钻巷子之前的街道的南方向。
洛城门是长安城墙北面右侧的城门，宣平门是西面最北的城门，这两道门后相连的区域是城墙内少有的供平民百姓居住的里坊。
巴协里的确很方便。乔息道：“有法子能买到城墙内的宅子吗？”
韦庄摇头，“我没有。买城墙内的宅子很难，光有钱和有人搭桥都不行，还得有声望。”
“也是。”她暂时不去想城墙内。
“就是这一座了。”韦庄指着里墙内一座露出屋檐的建筑。
站在巴协里外面看，没有官府许可不能穿过里门。这一角屋檐看起来房屋还算新，而且高度不低，应当不小，大约住得下。
乔息不挑剔，先买个宅子让家里人和那几位绣娘住着，之后她自己再认真挑个私宅。
“好，多谢韦公子，之后我找官府要得许可后再进去看看。”她道。
“乔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乔息多问一下：“韦公子住在哪里？”
“我住得离这儿有些远，在西南乡的般节里。”韦庄往天际一指。
乔息知道了大概方位，便道：“今日多谢韦公子，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她微微一笑，“不过你即将参加公府复试，平日不方便与商贾往来密切吧？”
他笑得勉强，“能通过再说吧。出门在外谁会不喜欢多几个朋友呢。”
家境窘迫的学子与富商接触，目的她多半能猜到。乔息不多说，与他告辞。
这天当晚，积皑里府衙上门查看致籍与校验货物，确认没问题才允许他们在传舍安顿下来。乔息感叹见识到了长安府衙的办事效率。
致籍办的是商贾能取得的最高限令，她的货物除了不能通过城门，可以穿行任一里坊。
歇了两日，柳未际与乔禾在城内四处游玩。乔息不着急找居所，先在积皑里官府办了符信，独自一人站在洛城门前。
长安城门宏伟高耸，深青色的版筑夯土墙高达十米，坚硬如石，不余力地向外来人彰显京都地位。城墙外一条濠沟增强防御，门内外士兵把守森严。每个城门各有三个门道，乔息出示符信，走入最左侧的百姓门道。
城墙进深十六米，门内是长安城最短的一条大街，孛耀街，沿着这条大街往前直走就能到达明光宫。
乔息在明光宫与孛耀街的丁字路口右转，沿宫墙边缘行走。时不时一辆马车经过她，都是帷盖遮蔽的大辎车，急匆匆路过，告诉她车尾巴是什么模样。
街道基本没有走路的人，城墙内生活的人出门都有马车代步，极少步行，就连卫兵都是骑马。
走了近半个时辰，走到与章台街的转角处，乔息听见银铃声，清脆欲滴的声音荡漾开来，一座七层高的庞大楼阁矗立眼前。
满楼红瓦朱漆，飞檐各角挂着银铃与红绸。银铃随风轻晃，红绸以金笔写满巫文，清脆柔和的铃声几乎响遍城内街角。
乔息想把耳朵堵住，想生出一双大手把所有铃铛拽下来捏碎。
楼阁下数名身着直筒裤与长袍子的巫师交谈着，他们头顶的银饰亮得刺眼，手里拿着举行祭仪的用具，不知正为哪场仪式进行着谈论。
乔息热泪盈眶，情绪升高，体内血液灼热起来，她一向比常人高的体温蒸得脸庞红热。
来自血液中的仇恨提醒她，计划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终于让她见到。
终于站在了这里。
高楼匾额题名：朱真阁。
乔息死死盯着那三个字，还有这三字之下，以白牢文译就的一行小字。
从前在长安的时候，她不曾留意这如今已然衰败的楼阁，让她在九年前被人牙子拐走，付出惨痛代价、牺牲了健康后，才发现这经年站在人们身后拨弄罪恶的黑手。
过去多年，朱真阁依然屹立不倒。
无人治理，那就她来治理。
她不顾一切来到长安，为的就是让背后作恶的黑手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京兆尹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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