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孤海寸光

1、之一

　　暮春。
　　雨一连下了三四天，从周一下到周五。

　　外头天还黑着，林春醒左手撑开伞，在父亲不放心的唠叨声中含糊说了声‘不用送’，穿着雨鞋踏入水里。

　　时间还早，除了早起买早点的店开了，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学校离得不远，林春醒平时踩单车上学，十五分钟到校，走路却要花上半个小时。

　　雨声哗啦。
　　伞下自成一个安静的小世界。

　　快到学校，天才亮起来。
　　路上的私家车也多了，她认出那是班上同学家里的车，经过时车速不减，溅了她一身的泥——把她满身火气都溅出来了。

　　“神经病啊，”林春醒骂了一句，十几岁的女孩，稚气未脱的模样，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等我长大了买车，我也…哼，我才不会这样。”
　　经过行人，她会降低车速，小心驶过的。

　　到了学校，牛仔裤湿到了大腿。
　　她皱着眉头，在走廊上收起雨伞，抖了抖满身的水。

　　一进教室，同桌汪宇贱兮兮地笑：“吆，淋成落汤鸡啦？”

　　林春醒白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她顺手把湿漉漉的书包放在桌上，动静不小，惊得前桌的女孩回头，一双清澈分明的黑亮眼睛，上下打量两下才问她，“你没带伞？”

　　“带了，没用，”林春醒无奈地摇头，“这见了鬼的天。”
　　云融站起来：“走吧，到我宿舍给你找条裤子换下。”

　　班上的同学，除了林春醒这种住在镇上的学生走读外，大多都住在宿舍。
　　云融也住宿，开学班级座位调整过，她跟班主任老董的儿子董尧做同桌，林春醒坐她后面，最近她们一起下去做早操。

　　离早读还有二十分钟，这会雨小了些。
　　两个人撑着伞，飞快地穿过操场，一口气爬上校园里的大坡，又一口气爬上四楼。

　　这不是林春醒第一次来女生宿舍。
　　上周的体育课，她陪着云融回来拿过东西。

　　所以今天过来，她也不见外，接过裤子就坐下。
　　都是女生，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她直接脱掉湿漉漉的牛仔裤，换上干爽的裤子。
　　——一切都好，就是她比云融要胖一点点，裤子有点紧，于是深深吸一口气。

　　云融笑：“你该减肥了。”
　　“你又嘲笑我，”林春醒给了她一下，“不许笑！”

　　林春醒脾气不太好，还怪凶的。
　　但云融没啥反应：“哦。”

　　换了别人‘哦’这一声，会显得敷衍。
　　但她这么说，却很奇怪的并没有。

　　出去路上，雨快停了。
　　林春醒忽然问：“你觉得我有什么缺点吗？”

　　云融早就习惯了她的跳脱，想了想才说：“嗯，有点凶。还有打人有点没轻没重。”
　　“喂喂喂，”林春醒杏目圆睁，“你管我刚才那一下叫打人？”

　　云融认真点头：“嗯。”

　　林春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走在前面去不理她了。

　　可没走几步，她又意识到云融是在开玩笑，回过头凶巴巴地说：“你刚刚就是故意的。”
　　故意气她的！

　　云融这才憋不住笑，收起自己的伞，钻到她的伞下，挽住林春醒：“好啦，回教室了。周末到我家玩吧。”

　　林春醒哼了一声，撑伞的手却悄悄往另一边偏了许多。
　　两个女孩子躲在一把伞下，背影紧紧靠在一起，踩着铃声赶回了教室。

　　屋檐下，从南方飞回的云雀在春雨中轻快扑棱羽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