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潆兰妖踪》政虞

1、忆初·卷一

　　那次醒来以后，我便再也想不起从前的事了。只有他在床边守着，欣喜地拥住刚刚苏醒的我。恍惚间，听见他低低抽泣的声音，一声声地轻唤着“姐姐”，感觉到颈侧湿湿的温热。不知所措的我竟从未想过要推开身上的人，只因为心底涌起了那莫名的怜意和眷恋。

　　那日以后，他总是习惯于在我睡前准时出现，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外面有趣的事。直到我沉沉睡去，才悄悄的离开。致使我每一夜都习惯于期待他的出现，渴望听到他黯雅的声音才能入眠，仿佛稚龄的幼童对母亲纯纯的依恋。

　　他说他唤娑，他说我是他至亲的姐姐，他说我唤姬雅。除此之外，似乎很少讲到其它些什么，尤其是有关我失去的那段记忆，竟绝口不提，也无任何相关的解释。

　　每一日，对镜梳妆，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这张容颜，总是忍不住惊叹，不敢相信这张脸是自己的。因为太美，美得惊世骇俗，摄人心魄，美得仿佛不似······人的脸。甚至曾经一个念头晃过，这也许不是我的脸，是后来贴上去的，就像······画皮。吓得我一看到镜子里的容颜就汗毛直立，便再也不敢去看了。因为，我怕了······

　　“姐姐”

　　撩开如瀑的珠帘，娑嘴角噙着淡雅的浅笑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双层雕花梨木食盒。不用打开，我也知道这上层放置的是娑亲手烹制的饭菜，下层放置的是一个寒玉匣，里面放着一枚飘着馨香，诱人摄魂的血红色丹药。我曾经问过那到底是什么，他总说对我有好处，也不再讲其它。

　　娑将食盒放在圆桌上，修长漂亮的指轻轻掀开盒盖，将玉碗，玉箸，玉匙，玉勺，一一取出，最后才将一个炖盅和几碟小菜端出。开启盅盖，一阵浓郁的米香便扑鼻而来，引得我食欲大振，两眼精光乍现。玉勺轻搅，用玉碗盛上一碗，放在我面前，便停止了那一系列艺术般的动作，坐了下来。

　　“这是我亲手熬的小米粥，姐姐近来无甚食欲，清淡些会好点。”娑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等着我将这些东西统统吃进腹中。
　　他从不让我踏出这个山庄，也从未让人踏足这里。我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也不曾见过他和我以外的第三个人。当然，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当娑喜静，不大喜欢见人。可奇怪就奇怪在，偌大的山庄只有我们两个人，连一两个类似于丫鬟侍从的人管理和打扫都没有，竟还能不荒芜得杂草丛生，积尘厚重，虫鼠乱窜？！！！娑是怎么做到的？他一天里，大半天连个人影都不见，他还能扛着把大扫帚扫庭院去？瞟着他这样也不像啊！

　　“姐姐这是······看什么呢？”娑禁不起我这诡异目光的扫射，极快地肯定了自己身上的确没什么问题，才迟疑的看向我。

　　回以一笑，轻摇着头，便默然低头吃着小菜拌粥。一如既往的吃干抹净才罢碗，抬头便见他满意的微笑，如沐春风的微笑，心底才会愈加因着他的微笑而欣喜。或许潜意识里，总希望眼前的人永远都用温柔的笑颜对着自己，不希望看到他绝望得只剩下暴戾的眼神，嗜血而残忍的微笑，犹如妖孽般妖异恐怖的神情······犹如妖孽般妖异恐怖的神情？！！

　　怎会有如此念头？眼前之人永远都是如此温和平静，如湖水般澄澈的脾性。即使小有波澜，譬如生气时也至多闷闷地不出声，生怕说出什么伤到我的话。难道我忘记的那段记忆里还有什么我始终不能释怀的事情吗？关于他的事······
　　怔忪间，听见娑浅笑的声音，“姐姐这是怎么了？”颈项被一双纤长有力的手臂轻轻圈住，耳际有温热的气息，他将下巴搁在了肩上，“是否想起了什么？”

　　“不知道······别再让自己难过了，好吗？”

　　不知为何，竟会冒出后半句那样的话，却轻轻柔柔，沁满怜意，仿佛不是出自我之口。却明显引得身后之人一阵轻颤，手臂越发的收紧，生怕我下一刻如水汽瞬间蒸发消散般仓皇失措。

　　“姐姐你······别再离开了，好吗？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只要能留住你，我不惜牺牲一切！！什么······什么都没有姐姐重要······什么都没有······”耳边的呢喃，仿佛是对我说，也仿佛是他的自言自语。

　　“娑······”嘴边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声轻叹，“你在紧张些什么？”

　　“······”

　　身后之人敛起仓皇的气息，松开了手臂。绕到桌前，打开食盒的第二层，将一个镂云纹的寒玉匣取出，掀开了盖子放在我面前。再次抬头，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浅笑，再也看不到方才半点慌乱失措的神情。“姐姐，该吃药了。”

　　他不愿说，我也不再逼问。在他的注视下，吞下了那枚血红的丹药。

　　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失态？他到底隐瞒了什么？在他眼里，我再也寻不到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