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无若

4、阿彻

　　　　征和三年末，武帝刘彻对卫皇后自裁有愧。居甘泉宫一个月食素。后世对此毫无记载，只说卫皇后个性懦弱，武帝不喜。草率葬于长安西郊。
　　甘泉宫内。
　　“子夫……”一声轻唤，男子双眼通红的看着瑟缩在墙角的女子，女子抬眼看着这个自己爱了三十几年的男子，一瞬间不由悲从中来，一口鲜血喷出。男子神色顿时紧张万分蹒跚上前将女子护在胸口处。颤抖的手抚上女子一夜霜白的头发。
　　“子夫，我错了。你和我说说话好吗？”一滴浑浊的泪没入女子的白发中，女子双眼无神的望着光源的地方，男子仍旧在说话，“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你在东海之畔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吻了你，你是那样美好可爱。我知道那时你爱的是阿户，你眼中的光芒都是为了他。可是，子夫啊。你怎么就不能看看我了？我记得那年在姐姐的平阳府中喝醉的你那么妖娆那么醉人，三十几年了，我都不忘那一晚。你含着泪说，刘彻，你若碰了我便要还我一世债。我始终不懂为什么是一世债，后来阿户出征他告诉我他娶亲的那晚你说你只有半世情问他能不能陪你？阿户说不能，因为他还不起你的情债。半世情，一世债。子夫你是许我你一世的情爱对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叫我阿彻吗？我总觉得你叫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像有只小虫咬了一下，痒痒的但是好温暖。你再唤我一声阿彻可好？我记得你生阳石的时候你出红，太医好不容易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那三天我就像在地狱里一样，煎熬、悔恨，我当时就在想你若走了，我便随你去。元朔元年据儿出生，我们一家真真是团圆美满了。子夫，他们都死了，但是我还在你还在，长生不老还在……”
　　女子闻言，从男子的怀中起身问：“长生不老药何在？你怎么还不清醒？！”
　　“子夫……”
　　“哈哈哈……”女子掩唇一阵大笑，笑到泪流出来了才开口，“我为了留在世间，拔了龙鳞，早就不是龙女了。你知道我为何昏睡三天三夜吗？那三天我的魂魄在龙宫，龙人结合天下大谬！为了你，我反出龙宫。可你居然为了长生弑儿杀女，这便是天谴么？你为什么不懂，长生不老只是千年寒冷，万年孤寂！若长生有术，始皇早就是仙，若长生真的好，我为何不渡你？合家团圆才是真啊。阿户，死了；阿娇姐姐，死了；冠军侯，死了；长公主，死了；卫青，死了；阳石诸邑据儿，也死了。若我真是有法术的龙女，我为什么不救他们了？现在好了，偌大的金屋就剩我了。”女子突然捂住心口，一口藏着金光的鲜血喷出，染了女子霜白的发丝，女子一声轻呼身子便向后仰去。
　　“子夫！”刘彻猛地上前抱住女子下坠的身子，双眼写满了恐惧。这个女子难道要离自己而去了吗？
　　“我死后，便会化回真身，你若想长生便将我熬成汤水，喝了吧。”一丝凄厉的笑挂上女子的脸庞，她困难的吐气，浅浅的笑，“我生平只有一件事用了法术那便是听从我的父王让一段不属于卫青的记忆给了他，让他唤我阿姐。若我知，最后是这样的结局我当年何苦出宫？我的母亲是凡人，她爱上了龙王却因我而死，我一生渴望找到那个眼中只有我的人最后却在皇宫中葬送我的一生。若，我没有遇见你该多好。”
　　“你为什么不明白，我渴望长生只是想和你永远的厮守，我只想你我还是当年的你我。你若死了，我长生有何意义？子夫，你还是要遇见我的，你忘了，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过你是我的。你是龙女，我是人间的天子，缘分是天定的不是吗？子夫，别睡，再过几日就是元宵了。长安的元宵多美啊。”刘彻抱着子夫，心里都是痛恨，痛恨自己的无知狂妄。这一刻，他真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他们初识的时候，这样是否就不会这么疼痛？
　　卫子夫突然看着刘彻的眼睛，笑弯一双明眸，“阿彻，你的眼中终于只有我一个人了。”
　　刘彻的泪落下，带军出征满是哀鸿遍野那般惊险，刘彻都没有落过泪，可今日却因为这个女子的一句话心酸难耐，落下泪来。刘彻轻吻子夫的唇瓣尝到了她唇齿间的血腥之气，一时间泪更是止不住，“你终是唤我阿彻了。”
　　卫子夫的手拭去他的泪，缓缓的说，“我没有想到，这一刻居然是我最幸福的时候。阿彻，什么是爱情？父王说，当你的眼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那就是爱情。可是为什么你说你爱我，眼里却不能只有我？你是君，眼中有万里江山锦绣山河，还有这个夫人那个婕妤。我好怀念，好怀念那一年的长安，那一年你还是阿彻我还是子夫的长安，长安……”
　　那一年的长安，那一年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