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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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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儿走出去瞧了瞧四周,无人走动,进来问:“姑娘,你是不是想贴补家里?”
零露默默点头。
燕儿劝道:“这些东西都记在册子上,都是头回赏的,不好变卖。以后赏赐多了,再另说。”
零露点点头:“只好如此了。”
燕儿舒口气,去厨房给零露拿午膳,零露吃完又躺了一阵,才起身去何乐居。
文将军今日心情很好,给她一把椅子,让她坐着研墨。零露有些无聊,时不时去看窗外的风景。
“识字么?”
零露冷不丁被问一句,答道:“奴婢识字的。”
“谁教你的?”
“奴婢的弟弟读书的,奴婢跟着学了一些。”零露心头一跳。
“会写么?”
“简单的就会。”
文照岩抽了一张白纸放旁边:“你过来,写几个字给本将军看看。”
零露依言照做,先写了两个简单的,文照岩嫌弃道:“我八岁写的都比这强,若是我写成这个鬼样子,肯定被父亲抽一顿。”
零露不敢吭声。
“再写一下你的名字。”
零露这回心中打鼓,笔画多有停顿,写得更差了。文照岩瞧了她一眼,绕到她身后:“你底子太差,横竖撇捺运力都不好。我写一遍,你仔细看着。”
男子的气息迫近,完全包围了零露。虽没有夜晚那么霸道,但零露的心,却跳得更快了。他们,在做着“本分”之外的事。
姬妾姬妾,说到底是供男主子取乐的。除了床上那点子事,她们似乎没有太多用处。生儿育女的有妻妾,伺候的有通房丫头。大宅子里有人曾经告诉过她,有非分之想的美姬,下场都很惨。
“怎么样,看会了没有?”
方才开小差的零露:“……”
文照岩丝毫不意外,塞给她一支狼毫,握住她的手一笔一画书写。零露为了不让自己心跳猝死,强迫自己忽略掉身后的男子气息,凝神去看文照岩的用笔运力。
两遍“零露”本是云泥之别,而第三遍,与文照岩所写的,有了奇异的接近。零露呆呆地看着,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松动。
“这是你的名字,再写我的。”文照岩再次握紧零露的手。
他的名字,就这样写在她的旁边,与他并排纸上。
“文照岩。”零露轻轻的念,随后觉得不妥,忙道:“将军,奴家越矩了。”
“我允你读,你再读一遍。”
温软的声音随着窗外的花香飘进文照岩的耳中,文照岩仿佛喝了一杯雨前,耳目皆明。
“我教你写。”
纤细的手指被他握在手中,仿佛他的手开出了一朵白玉兰。文照岩想起了溪水旁的那一株,生长在野外,经历的风霜磨损了玉兰花的娇白,却增添一份坚韧之美。
“再读一遍。”
轻启的樱唇吐气如兰,带着点娇羞,带着点害怕。文照岩低头搭在她肩上:“你今日用香了?”
零露一愣:“没有啊。”她今日没有用香丸。
“那么你身上是什么香?”文照岩俯下身子轻嗅。
零露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恍然:“也许是月见姐姐昨日教燕儿用熏笼的时候,连带染上的。”
“除了昨日的海棠香,还混着一点百合香。”
零露愕然,本来这香味就淡,他不仅闻得到,还能分辨出是什么香味,莫不是狗鼻子?
唇间一重,零露这才发现,她已经被横抱起来,往床榻移动。慌乱之中,她扒住床柱子:“将军,这是白天呀,不能在这,您——您是守礼之人。再说,奴家身子还不爽利。”
最后一句,说得极为可怜。
可文照岩已兴起,不容拒绝。零露的背挨上床榻,她颤抖着闭上新月清晕的双眸。
“大哥,大哥,有急报!”
文照岩放在腰带上的手顿住了,零露睁开眼睛:“将军,公事要紧。”
外面的陈之平似乎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声音发虚:“大哥,真是急报。”
榻上玉体横陈,文照岩身子已经烧了一半,此刻却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阴沉着脸灌下一整壶冷茶,大步而出,门帘呼啦一声,差点寿终正寝。
零露深深吸气,笼好衣裳坐起来。寝居里再无旁人,她的机会来了。
屋内很简洁,除了床榻,茶桌,多宝阁,没有多余的缀品。各处小心翼翼地翻找,窗帘上没有,花瓶里没有,墙上一点点敲过去,也没有空鼓之声。
正要去扒地砖,却听得文照岩脚步回转,零露赶紧起身,回到床榻上坐好。文照岩比出去的时候,面色更阴沉了,仿佛随时要跟人动手。
零露轻轻唤一句:“将军。”
文照岩揉揉眉间:“是有极重要的事儿,我要马上下山一趟,过几日回,你就在山庄里好好将养,等我回来。”
零露应得乖顺:“奴家晓得了,奴家在这等将军回来。”
潋滟的眼眸水润润的,文照岩忍不住俯下身去,采撷一个长吻。离开的时候带出了一缕银丝,看得零露面红耳赤。
文照岩贴着她的脸平复喘息,再次说:“等我回来。”零露点点头。文照岩错开眼,不去看她,起身便走。
不一会儿,徐娘子掀帘进来:“零露姑娘,咱们回罢?”
零露站起身来往外走,文照岩去得极快,此时已经没入茫茫夜色中,零露在夏末的夜风中站了一会儿,慢慢朝桂花院走去。
“徐娘子,不用送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徐娘子只当是将军徒然走了,她心情低落,就没有反对,只命两个丫头远远地跟着。
零露脚步轻缓,思绪却乱。文照岩的书房没有,寝居也没有,那么羊皮图会在什么地方呢?她自己没有章法,得再次下山,去信问问主子了。可是她才下山不久,怎么也得缓几日。主子知道她这般没用,会不会迁怒她的家人?
鼻尖忽地飘进来一缕桂花的香气,零露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步入桂花院,井边的桂花树不知何时悄悄绽放出米黄色的小花,虽然不多,却也沁香袭人。
秋天来了。
燕儿正在屋里归置新赏下来的东西,见零露那么早回来,吓了一跳:“姑娘,是何乐居出什么事了么?”
“无事,是将军临时得了紧急的消息,连夜下山去了。”
“噢,奴婢还以为——算了不说了。”燕儿拍拍胸口:“姑娘,时辰还早,要沐浴了么?”
零露问:“燕儿,我们的鞋纳了多少双?”
燕儿往笸箩里瞧了一眼:“还有两双就做完了。”
“拿出来罢,左右无事,今日做完了再睡。”零露从里头拿出一双鞋底。她心里乱,需要手头上做些事情来分散。
燕儿一面给她递针线,一面道:“姑娘,奴婢今日留下的那匹桃红色布料也是潞绸的,奴婢打算给姑娘做小衣。桃红色鲜亮,又衬得肤色白皙,最好不过了。”
零露手上一顿,想象着文照岩瞧见她穿桃红色寝衣的样子,不觉面红:“我的小衣够穿。”
“够穿也得添置呀。”燕儿纳了几针,忽地想到一件事,低下声音:“姑娘,您知道将军府里的事儿么?”
零露摇摇头,除了将军没有姬妾,上头只一个祖母,其他的一无所知。
燕儿往零露身边挪了挪:“奴婢今日在厨房碰见了押送京城赏赐来栖霞山庄的头领,是文老太君身边的一名管事。他听说奴婢是您的丫头,就与奴婢多聊了几句。
嘿嘿,他想知道姑娘的为人,奴婢想知道将军府的内情,真是将将好。”
零露失笑:“你们聊了什么?”
“姑娘,原来文老太君在几年前就给将军安排了通房丫头,将军也收下了。可是后来那通房丫头没影了,您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零露顺着燕儿的话头问。
燕儿瞪大眼睛,在灯光下幽幽的:“因为啊,那美貌的丫头竟然是个暗子,意图不轨。”
纳鞋底的粗针猛地扎进零露的手掌,霎时间冒出血珠来,燕儿慌忙住口:“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说得兴起,吓着姑娘了。”
零露摇摇头,极快既将血珠吮去:“那位意图不轨的通房,后来怎么样了?”
“自然是被丢进大牢里审讯了,十八般刑罚她只熬过三四道,就咽气了,至死也没有说出背后的主子是谁。管事给我说了说其中一道刑罚,奴婢鸡皮疙瘩都掉了。嗯——就是把人揪着头发摁入水中,大约过了四五息再提起来,摁下去,如此反复,直到人晕阙为止。”
“好了别说了!”零露搁下手里的针线站起来,掀帘而出:“我去桂花树下一个人坐坐。”
燕儿反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叫你多嘴,叫你多嘴,吓着姑娘了罢。”
零露在小院外徘徊了一阵,走到井边。井水平静无波,倒影着半弯新月,仿佛文照岩含笑的眼眸。看得久了,那眼眸又变成了犀利的刀尖,泛着幽幽蓝光,仿佛下一刻就将她刺穿。
零露收回目光,心跳如鼓。她紧紧捂着胸口,仿佛那里插着一把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