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闲》CICCI

17、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家伙明显没有从灾荒中把身子养回来，那身细骨磕地我微微酸痛。我支头看他稚嫩娇憨的睡颜，始终无法明白是怎样的勇气使他昨夜如此 chi luo 的表白心意，是如何说出有能力温暖我这种连苏禾都不曾说过的话。而我，竟丝毫无法抗拒夕唯毫无预警的求爱，以及怀里瘦弱却暖烘烘的触感。

　　“二殿下，太子殿下吩咐属下在此等候。等您起了请前往博尧殿。”

　　我小心地将臂弯里的人抱到他床上。宫婢们迎上来替我穿衣服，我轻声吩咐她们为夕唯准备热水及丰富的早膳。待整好衣冠，我开门，冲凤息的贴身侍卫卫焱温和一笑。

　　到达博尧殿的时候，填鸭还在书房与几位大臣议事，透过镂花木窗可以感受到里面严肃凝重的气氛。卫焱请我到内室等候，我没应允，席地坐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卫焱该是知道我不拘小节的个性。于是默默站到我后侧，再一言不发。虽然我与凤息同为皇后所出，而我却不具备凤息与生俱来的领导能力，使再不训的野马都臣服，载他射猎天下。卫焱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卫焱当年本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未阎。未阎手起刀落，冷血无情，只要有定金，没有一票不能成功的任务。有钱之人视他为宝，无钱之人见他就跑。而他此生唯一一票没有完成的任务就是让书房里正襟危坐，侃侃而谈的凤息活到现在。中间的故事，我不曾过问。只是知道未阎自此金盆洗手，凤息自此多了一个沉默的贴身侍卫唤名卫焱。卫焱也算是凤息半个武术老师，凤息出神入化的刀法便是师承于他。但即便卫焱一次次护驾有功，他依然不曾要求加官进爵。影子一般忠心耿耿地追随太子殿下，一晃是五年。

　　我转头仰视他淡定的面容，从这个角度看卫焱，他像极苏禾，那冷静的神采像及苏禾隐藏在阴影里细腻而不能触及的思绪...

　　“臣等拜见二殿下！”几个头发花白的朝中文臣从书房里鱼贯而出。我拍拍尘土，示意他们免礼。填鸭也从书房送宁远将军出来，见到我时终于露出松懈一笑。于是我当着宁远将军的面冲填鸭千娇百媚地甩了一个媚眼。气的宁远将军到嘴边的招呼都忘了打，憋红了老脸愤然而去。凤息察觉到，拿他的美目瞪我。我一吐舌头，冲进书房里去。这才发现，书桌前坐着另外一人，松散的挽着卷发，姿态慵懒。

　　“难怪今早没见你有动静，原来投奔填鸭党来了呀。”我一跳坐到书桌上，而端木春日到是但笑不语。凤息关上门进来，正色道：“凤闲，我本不想让你为朝政之事操心。但此事也许与你有所牵连，你一定要知无不言。”我配合地点点头，凤息接着道：“近日各地运往军营及御林军的兵器，军火接连遭到抢劫。从现场的痕迹看来是同一伙人，而且阵营十分强大。他们对于我们运输军火的时间地点都了如指掌，说明他们在我朝有强势的眼线。”他顿了顿“从被擒获的贼人外貌及口音判断，是金人无疑。”“我与家严(古时父亲的称为）数次核对被劫军火数目，他们一连五次得手，劫获我朝军火一万有余。如果真是金国蓄意所为，那么就预示着两国交战之日不远矣。”春日难得严肃讲话。但即便他们不说，我也明白军火被劫的严重性。我笑道：“凤息果然火眼金睛。那日扬州我在白面具府中虽然看到的都是汉人家丁，房舍规格也皆为汉式。但是在白面具棋室所燃熏香却不似我大唐所有。比之桔梗清冽，比之桂末不及其浓厚。如今寻思起来，是金国红脂混合龙舌草而成的龙舌香。”凤息不料我会如此坦然地重提扬州发生的事，脸上有些许歉意。春日没有发现气氛的微妙，接口道：“那龙舌香极其昂贵，只有金国贵族才能享有。我记得去年金国有进贡一些来我大唐。如果凤闲所言确实，那白面具必是有身份之人，他隐于市井，必是有所图谋。看样子金国涉足中土的野心已经显露无疑。”“不错。”我赞同道，然又想到：“金国所纺北缎与我大唐南锦的织纹有所不同。那日白面具身上银衫确实是北缎没错...只是金国为何贸然来犯？”“来犯是真，但非贸然。他们五次劫军火，受伤之人一旦有被擒的危险便立即自燃以毁证据。若不是卫焱在冀州劫案之时及时夺走所擒之人的自燃药，我们也不会发现是金人所为。而扬州乱党，我一直在寻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若不是错在小看凤闲，在香料上露出了马脚。我想，我怎么也不会发现乱党曾驻扎扬州。”凤息来回踱步，条条分析道。“不过上次我带御林军来救，暴露了身份。这次想抓他们就不容易了。”

　　我道：“上次诱我到金人府上之人是纯正的扬州口音，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扬州。只是他当时同我说那白面具是不输父皇之人，必定是对贼人的事情有所了解。如果能抓住他，必能得到些讯息。”春日双指轻击桌面道：“你且画来。”我转身盘坐在桌上，脑中思索片刻，长吸一口气，提笔一画而就。春日同凤息一同围过来，两人脑袋上同时拉出一排黑线—_—|||“凤息，这人还是由你去抓吧。”春日用指尖夹起我的丹青，将那团黑乎乎的人形举到填鸭面前。我感受到填鸭肩膀轻微一垮，便自经去磨起墨来，“凤闲，你且形容那人模样于我。”

　　不出一炷香，凤息就按我的形容完成了丹青。他不疾不徐地在砚中理顺笔尖，驾到笔架上。期间姿态优美，一气呵成。我拿起纸来一看，那瘦猴嚣张丑恶的嘴脸跃然纸上。我与填鸭唯一相像之处就是天生没有绘画天赋，记得幼时我俩笔拙的程度堪比宫中双绝。而填鸭却没有同我一样放弃丹青。我就记得他曾为画成一纸白蔷薇而七日闭门不出，终于在用完所有画室的存纸后得到了母后的赞赏。谁都不知道他究竟花费了多少精力，然而如今人们所熟知的凤息在丹青上的造诣已经达到出神入化之境。我曾闲极来比较他与苏禾所绘蔷薇，竟是不分伯仲。他少时用所有精力去完善自己，如今一心系于朝政。凤息的时间总是安排的滴水不漏，以至于他稳坐博尧殿，以至于博尧殿至今没有女主人。

　　我正入神想着，凤息道：“父皇对此事十分重视。当下找出奸细与夺回军火一样刻不容缓。春日，你们从边塞而来，同行兵马有几？”“莫约一千。”“一万军火必定无法一次运输出去。一千兵马用于搜查线索足以。一旦有情报，我立刻派兵支援你。另外，我已经命宁远将军封闭国界，如若军火要出大唐边境也要先过宁远将军这关。当下，我要你全力缉捕金国在我大唐境内的党羽。而我会负责调查朝中奸细。”凤息很快定下方案。

　　“我参与！”我从桌上下来，仰头盯住凤息。“有我亲自去寻，要那瘦猴的画像作甚？”“让他去，我保他周全。”不待凤息答话，春日已经站起身来。于是我们三个男人就僵持着大眼瞪小眼。凤息沉默许久后踱到春日面前，对他低声说了一句。我见春日郑重一点头。

　　“那好，我会时常派卫焱来与你们联系。万事小心。”凤息终于松口道，又补充“你要再惹上东家姑娘，西家少爷的给我脸上抹黑。不要想我会再替你收拾。”

　　.......

　　出了博尧殿已近午时，而天气却阴沉晦暗。我抬头见远处青灰色的天幕如同巨大的幕布降落在楼宇之上。空气中的水汽沉闷得使人呼吸不畅，像是一个没有打出来的喷嚏，憋地无比难受。春日一路不声不响，我开口道：“填鸭方才与你说什么？”“你说他希望这次没有将你交错人。”春日答道，我却一时语塞。

　　“倒是你，为什么执意要参与？不像是你的作风。”

　　我莞尔一笑，道：“因为我要亲自抓住金贼，因为我与他恩怨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