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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58.四年章(十) ...

  •   他视艾玛为无物,弗琳说他愿意笑的时候,会让对方以为拥有全世界的阳光,但他不愿意笑的时候,那个人就会看见阳光背后的无尽阴影。
      艾玛的内心并不强大,远比她外貌气质表现出的强韧要脆弱得多。
      她怕她爱的人不爱她,并不理解他为何转变得这样快。
      回来后的五天之后,她进了他的房间,低声地,“我为你的话而气愤你很久,但是想想那些所谓‘证据确凿’的东西摆放在你面前,我们相爱彼此,分量相同。所以你的愤怒肯定不下于我。我不能一直责怪你迁怒我,但你拿到了什么证据,请给我看,我肯定能解释其中的误会。”
      她的态度明显软化,委曲求全,为了保全他们之间的爱情。他几乎动摇了,但坚持了,“没有误会。”
      “阿罗!”他的冥顽不灵也激化了她,“你不能一直这样拒绝我,对事情无益。”
      “告诉你,你只会花言巧语,用语言来欺骗我,用眼泪来软化我。我绝对不再受骗。”但事实上,他空口无凭。
      “你……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她起先愤怒到了极点,可又忽然软弱起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阿罗,你信我。”
      但他却掰开她的双手。

      她不愿意走,他便越来越过分。
      到了最后一次晚宴上,他对坐在他身边的弗琳十分关爱。
      她沉默地坐在他的对面,面色冷峻而憔悴。
      她的位置被人占领,被人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她一向以己身血统、她的父亲为傲,常常习惯性流露出的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是从小环境一点一滴培养出来的。当年她以为他背叛她,就可以立刻决意放弃他们的婚姻。
      她能坚持至今,他是吃惊的、痛苦的。
      但坚持得越久,伤害越深。
      有时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地看窗外晴朗的天,异想天开地想,上天垂怜,他或许能康复。可他所做的一切,却会令妻子绝不会愿意再回到他身边。因为爱是有底线的。
      他知道她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的每一点冷落都是对双方的凌迟。
      他愿意十句中有八句对弗琳笑,剩下两句讥讽她,以前的仪态,服装,发饰,头发。甚至搬弄出四年多以前遇见过的那位画家。其中添油加醋,暗指她心有不纯。
      刻薄得令人发指。
      连他的父亲也看不过去,当众呵斥他。
      母亲明白他的心意,与父亲打擂台。
      父亲低声愤怒,“那个女人还要在这里呆多久,要把我们家搅得翻天覆地不可收拾吗?”
      指的是弗琳。
      伯爵的威压,是一向见惯他温和的弗琳不能接受的,他立刻低声宽慰受惊的女人。
      母亲却反问伯爵,“每个人都应当得到理所应当的回报,她曾经说过什么的话,你竟还要你儿子跟她一起再生活?”
      指的是艾玛。
      帕丽斯想及儿子日后的孤苦伶仃,对儿媳的怜悯和不忍也被轻易压倒。
      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眼中也剩下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单薄的身板愈发僵硬和萎靡。
      所有在场的仆人都紧紧地盯着她,仿佛在内心笑话她。
      这个场面真难,他想他毕生难忘。
      她忽然站起身来,所有人忽然都安静下来。
      她慢慢地走到对面,他的身边,弯下腰。在他毫不在意的神态中,固执地捧着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目光缠绵不舍,又有决绝,没有泪光,轻声道,“再见。”
      然后转身离开。
      呆愣住了的场景在她离开之后又活过来了。
      管家急忙跟着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位年长的老人眼中带着明显的不赞同和难过,“她走了,嘱咐司机要去火车站,她决定回美国。”
      所有人都惊呆了。
      伯爵看着帕丽斯,“你们满意了吗?”
      帕丽斯却没有理会伯爵,而是看向他,弗琳也正哀伤的看着他。
      他没有给任何人反应,面无表情地挥开欲要帮助他的巴瑞尔,独自用手推着轮椅慢慢地行向他的房间。为了方便他的活动,他的卧室被搬到了一楼。
      关上门,室内光线昏暗,空气窒息。他捂住自己的脸,将自己的头埋得很深,久久没有动静。

      两天后,弗琳就被送离了英国,再度回到瑞士。而她也不会再回来了,对于一个女人,最致命的、最清醒人的打击,是心上人为他人而心碎。
      而她的眼泪找不到存在的价值。

      直到沉船之前,他都处于一种对爱情和未来无望的剧烈痛感,唯一安慰自己的是无论将来他变得如何丑陋,她都不会知道。而她也可以拥有新的生活,对于参加过战争,懂得生命和生活可贵的人而言,是无上的幸福。
      但沉船的消息来得如此之突然,让他犹如从一场噩梦中,直接堕落至更深一层的噩梦。
      梅耶利号在大西洋中神秘消失,是与陆地失去联系的第三天,官方才正式对这艘船定义为‘失踪’。一周之后,在名流大亨自发出钱出力协助之下,沉船的出事地点被官方迅速地找到了。因为当时此海域上并无其他船只,同在大洋上的船只也没有收到任何的求救信号,此次沉船,被视为本世纪的十大灾难并诡异事件,最终确认为船上全员死亡,共计八百九十二人。
      而登船乘客名单上,艾玛•瑟兰迪督的名字就排在前列。只有极小部分人的尸首勉强找到,一只标记为E•S的手提箱漂浮在海面。里面有两套女士裙和一些简单首饰。衣物都是新买的,却都是艾玛的尺寸。

      伯爵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当他收到电报传来最新消息并将此告诉他儿子的时候,对方那数日不得入眠的憔悴脸庞上,那双深陷于眼窝的蓝眼睛,流露出怎样的绝望色彩。
      “她死了。阿罗。”伯爵伸出手想要拍对方的肩头,许久,还是收回。“你要鼓足全身的力量,面对。”
      回答伯爵的是窒息入骨的压抑。
      “阿罗。”
      “是我,亲手促成了她的死亡。”
      “不,儿子,人永远无法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你当初全是为了她好。”
      阿罗•瑟兰迪督抬头看他的父亲,对方正用小心翼翼的态度惶恐地看着他。“你当初就不同意我赶她走,你认为她应当陪我这个瘫痪直到终老,你认为这是一个妻子应当做的,即使你不喜欢她,从一开始就不……”
      伯爵大声地打断儿子的话,“我当初的确是自私地为了你的未来考虑,而妄弃她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可直到现在我仍为你当时的决定和后来的毅力而自豪。即使她当时留下,也保不齐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因为命运那样难以琢磨。”他最终叹了一口气,斩钉截铁,“这绝不是你的错。”
      但回答伯爵的是无尽的沉默。
      帕丽斯也无法接受这样颠覆的结果。但她更不愿意见到这样失魂落魄的儿子。
      她说,“我知道你不会信。但我认为她走的时候,很可能已经知道你身体的真正情况。”那是在一天夜晚,她与弗琳说着话。后来她似乎发现艾玛的身影从门外走过,但她没有试图去探查。不知道是为了儿子的心愿,还是同情艾玛若是真被她发现了,就不得不进入两厢难以抉择的痛苦命运。
      但儿子并不相信她,他说,“妈妈,别,你不能……你解释得越多,越试图污蔑她,越试图令我宽解,只会让我觉得我整个人更丑恶。”

      没有尸首,帕丽斯只能着手开始办理简单的追悼会。
      追悼什么?他不惜破坏她的名誉来逼迫他离开,此刻却要追悼她的美德。如此惺惺作态。他甚至没有资格参加。
      终于从战场回来的理查德来看望他,对方失去了自己的两个手指头。但这与他的高度瘫痪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心如死灰的模样,像是失去朱丽叶的罗密欧一样。
      他为什么不跟着去死?这个问题,迄今为止,问过自己无数遍。
      父亲甚至担忧他会寻短见,但他回答,“只要我是一个瑟兰迪督。”
      只要他还背负着姓氏,就无法轻易地、卑劣地结束自己的痛苦。

      但意外发生了。
      一个奇怪的老头请求见他。
      帕丽斯简直是惊喜过头的模样,无视他拒绝见陌生人的要求。
      这个老头身上带着一股药味。他虽然觉得讨厌,但最终却仍旧无动于衷。
      对方文雅轻缓的语调,得体地说着,“我听到你们要替艾玛办追悼会,只好紧赶慢赶地在追悼会之前到达这里,来阻止你们,以免误会更加离谱。”
      帕丽斯看到儿子灰暗的双眼像是被火把点燃似的。“你什么意思?”
      老头依旧斯斯文文地,慢条斯理,“她送了行礼上船,临时改变主意,她到了瑞士找我,认为我可以挽救你的病情。”老头瞧了他一眼,“当然,这必须等待我先检查……”
      帕丽斯有点情绪高昂,但并非激动,自从将国内相关的有名望的医生都请教过一遍。其实早就绝望了。但她仍愿意相信,尽管这陌生人的可信度不高,只是不抱什么多大希望。
      她看了阿罗一眼,对方的唇有些颤抖,两人关注的重点是不相同的,“所以,她还活着?”
      “我们在伦敦分手的,我来这里,她回美国。”
      帕丽斯倒有些失望,“回美国了?”
      “我想这个结论已经不需要质疑了。话说,如果方便的话,这位先生,我能否开始查看一下您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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