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0.四年章（二） ...
-
他曾经想象过自己未来的伴侣。
在经历过弗琳之后，他坚决地认为一个善于交际，精明世故的女人会是他最好的选择。
双方并非要情投意合，即使感情淡薄也无伤大雅，只要恪守贵族世家的体面，在家中能让他毫无负担，能让他顺顺利利地走完人生旅程，将所有问题丢给后代解决，重生或者是陨灭，都不关他的事。
不需要活得太久，四五十年是最多。
反正人生路线已经被坚定严酷的社会和家庭环境所决定，父母的亲情和社会阶级的锁链拴住了他的飞翔欲望。
曾经有过这样不负责任的想法。
但终究无法实施，因为生性中，就不是愿意屈服的人。
但那必须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女人，否则如何帮他减轻负担，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开拓自己的未来？
人都需要在某个地方找到自己觉得自己很重要的地方，很被需要的地方。
玫瑰庄园连带着它周围十几万英亩的土地，这样巨大的财产，不但属于瑟兰迪督家族，也属于生活这这片土地上的几千人民。
这个古老的城堡，时常在春冬时节，散发着摇摇欲坠的声音，对现实无力的呻/吟。陈旧的设施，逐渐荒败的身影，古腐的制度……
他在十七岁的时候，中断大学学业的学习，然后周游欧非两大洲。
他看到了什么？
贵族的风花雪月和贫民的醉生梦死。
都是在前途已定的环境下走向既定的结果，而许多人犹不自知。
麻木不仁的生活，人生的意义又在何处？
他想改变庄园腐朽的一切，却发觉现实太难太遥远。
此时唯一将他和现实拉近距离，让他体会到生活美好的，是自幼不间断其关怀的，亦姐亦友的弗琳。
他眷恋美好女性的爱护，并曾经以为那可以是世界的尽头。现实尽管残酷，但是他可以为以后拼搏。父母或许会阻碍，但是最终还是会妥协。这是身为孩子的权利，也可以认为是身为他的父母必须理解包容他的义务。
他渴望不一样的人生，与别人不一样的生活，并认为突破，就是新生的开始。
毫无疑问，他对弗琳充满了期待。
但是他设想的未来才刚刚起步，就被母亲毫不犹豫的介入终止了。
弗琳对他含泪致歉，因为她完全没有信心成为这个巨大庄园的女主人。
帕丽斯拿着账本跟她一笔一笔地谈庄园的经营，亏损了多少；拿着来客登记簿跟她讲每一位客人的经历，家族，来的目的；而作为女主人的她，又在其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又是如何与这些目的不同的来客周旋。
她为这个家族如何耗尽心力，但是终她的一生，她只能做到这一步，而这个马夫的女儿，又如何超越身为侯爵家幼女的她？如果不超越，如何给阿罗一个满意的答案？
而另外一个方面，一辈子战战兢兢工作的老维斯利，更是无法接受自己一辈子的名声败坏于自己的掌上明珠身上。人们会怎么样讲他？‘教出一个引诱贵族子弟的女儿’并且将他引为笑话。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这样地位悬殊的两人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所有人都会拭目以待这场旷世的丑闻。
身为年长经验丰富的老人惶恐着，即使面对几乎在自己看护下长大的阿罗，也并不信任他会给自己女儿一个幸福的婚姻。
而此刻他们才多大？
年轻的少爷才十八不及十九，身体的年龄成年了，心智上成熟了吗？
帕丽斯一贯对各方面优秀的儿子百依百顺，充满信赖。但是此次的事件，若非奥莉恩对她通风报信，她还被蒙在骨子里！
但她失望地看见儿子不动声色的反应。
一方面骄傲着，一方面沮丧着。
年幼的雄鹰总有一天要成长为人人畏惧的存在，那么衰老的母亲又该是何种心理？这是她第一次有一种对方已经脱离掌控的感觉。
‘他真的屈服了吗？他真的服从了我的安排了吗？可惜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他小时候的那样，一旦犯错就叫奶妈带他回房睡觉，不准有晚饭。因为他再也不会从类似惩罚中意识到他犯错了。维斯利的事情表面上是我胜利了，但实际上呢？’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公开惩罚，否则会触动以贵族准则为标榜的丈夫，而那之后的后果，即使身为妻子的她，也不会赞同丈夫的所作所为。
她要用柔软的方式再度笼回儿子逐渐脱离的心，她希望自己能成功。但是可能吗？她刚刚破碎了对方的梦想，即使这个梦想毫无可取之处。但是……可她总要相信自己生他养他对他的付出并非比不上他对一个女人的爱。
她真心爱着自己的儿子和家庭，渴望得到他们的尊重和爱戴，让自己的一辈子有价值有意义。
他问弗琳，“为什么？”
这个柔软美丽的二十多岁女人，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而几个月以前，她还对他说愿意跪在他脚下亲吻他踩过的土地，只因为他愿意爱她，愿意给她她发疯似的梦中才有的梦。
棕色头发的女人自嘲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原因，你能想象我拼命一年做的零散工，还不到你一个月零花钱的零头？”
这种答案令他恐惧，因为他可以遇见一旦妥协之后，日后不断有的问题，‘不要问我为什么表现不得体，你能想象我的祖先以前给他的祖先种地，而他们的后代现在坐在同一餐桌上讲着没有任何有用内容的话！’
‘如果你愿意在外人面前更宠我一些，而不是顾忌贵族庄重的颜面，他们是不是会更善待我一些？’
‘仆人没有给我尊严，他们当我还是那个马夫的女儿，甚至不情愿给我奉茶，不愿意叫我一声夫人，你让我怎么管理他们？’
‘如果你……’
‘如果我……’
他为自己恶意的猜测而震惊，她一贯如此善意对他。
他觉得对这个女人充满歉意。他接受了她，然后呢？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没有鼓励她，反而对她致以恶意猜测。
面前的弗琳，神色沮丧，可那双温柔的大眼睛却偷偷地注视着他。她多么期待他能够鼓励她，给她爱的保证，给她一个安全壁垒的保证。
但他不能，因为连他自己也退缩了。他明白他这辈子决找不到一个逃避现实的壁垒，但渴望的是一个和他同甘共苦的人，他渴望的也是一个维护他的人，而不是还要他保护的人。
弗琳对他失望至极。从她最后的话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祝您以后找到一位适合您的妻子。”
然后她义无反顾地走向帕丽斯为她安排的道路。
不符合她曾经渴望的恋人，却绝对适合她。
他原本以为两人此生再无交集，但是两年后，当他完成学业，预备服役的时候，已经在伦敦定居的维斯利偷偷地跑到他有活动的俱乐部找他。
“少爷，少爷，只有你能帮她，只有你能令她再活过来。”简朴的老人因为常年的劳作而过早衰老，他流着眼泪，痛苦得不能自已，因为他生存的唯一意义就是年轻的女儿，如果她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丈夫因为过度劳作发生作业失误而死亡，而工厂并不能给她多少赔偿，因为工厂主人在一天之前心脏病突发死去，留下一堆债务和年轻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婴儿，简直说不出谁的苦楚更大。
而对于弗琳更加残忍的是，两个月之后，她的新生儿因为呼吸道的问题，在出生没多久之后就咽气了。
她痛苦得恨不能自我了断，只是难道要年迈的父亲随她一起死去吗？
生病的女人苍白憔悴失去往日的鲜艳光彩。
她起先不愿意见他，她还爱着他，她怕自己如此不美丽的时刻成为他回忆起她时候的一个记忆，如此不美丽。
但是他却不愿意这样美好的生命轻易流逝。
他知道自己在她结婚的那一天，心脏是被捏成一团的。他想冲进教堂打断牧师的宣言，但是他更明白自己的立场是什么。可是他没想到当初的坚持并不能令彼此在未来寻找到美好归宿。
她如果不嫁给那个男人，就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
如果他起先对她置若恍闻，就不会引发这一切。
他有罪。
看着靠在他怀中痛哭的女人，他深刻地明白自己有罪，或许一生也没办法弥补对方。
亚瑟是一个好孩子，不爱哭也不爱闹。
他的存在，本身是一个奇迹。
一个贵族世家的小姐，一个只有上天才能安排出的时间，还有他和伊丽莎白神奇而无所不能的母亲。
这件本是应令他远离的事情，却因为孩子的生母，而得到了他的宽恕。
他一直对这个姐姐而感到抱歉。
伊丽莎白是一个渴望被人需要的人，但是天生欠缺女性吸引男人的一些手段。
所以她有些来者不拒，无论是任何年龄的男人，只要她有空，她都愿意停留与之调情几句。
她本身自认为无伤大雅，但是却遭到胞姐和母亲强烈的反感和谴责。
身为瑟兰迪督家的女儿，天生美貌是必然的。
但是天生理智却有待商榷。
而大姐维奥莱特却是实实在在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女人，与任何男人打交道从不需要母亲帕丽斯的指导，便能够做得很好。
双生的姐妹之间的差距是显而易见而不可理解的。
他虽然对两位姐姐都很善意，但男人明显天生更会同情弱者。
三人之中唯一理智的他，被其他的两个女人用眼泪攻势成功突破了。
只是当亚瑟被弗琳抱在怀中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不太好，至于什么不好，非常多的理由。
但是他无法打断再度成为一个母亲之后，弗琳那满足的笑容。
如果此后他需要为此付出代价的话，无论是什么，他都认为比不上他此刻心灵得到的宽恕。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50.四年章（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