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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III 释放 —— 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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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半前出院到现在,除了去陶聪磊那里复诊,贺司潇还没有踏入过住院部。他不喜欢这里,他相信没有人会喜欢这里,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来这里。从司机把他送下车,领着一路走来,贺司潇的心里一直在打鼓。昨天晚上和Ju爷回来时,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每次想开口都被他一个眼神给回绝了。知道这个人很犟,知道他有时口是心非,自己知道,却还是由着他。老说无人可责备,其实自己有责任,因为就在昨天,就在小琪的面前,他抱着Ju爷,对他说他爱他。那样的话脱口而出,仿佛已经在脑海里盘踞多时。对爸爸妈妈也说过爱,那是不一样的吧,毕竟他不是自己的父亲,这个人不止一次算计过自己,然而,放不下。或许从他们第一次在那家现在都不记得名字的公司遇见开始,他们就在渐重彼此在对方心里的分量,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听着自己心里的声音行动。
不是所有的爱都有一个名字,却一样带着爱的所有特性,快乐,成就,伤害,欺骗,不可自拔。
昨天晚上的那个梦,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电视。一个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有很多很多的钱,于是他把自己送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他把自己送回到了童年,送回到只需被人关爱,被人呵护的年龄,他给自己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婴儿房来满足自己心里的渴望。他有那么多钱和权,他回去了自己的童年。
特护病房外,两位曾经帮过贺司潇的隐士守候着,他们着着便装,就像两位访客,其中一个还在那里看着报纸。见过贺司潇过来,他们礼貌地点了下头。站在门口的的一位替贺司潇开了门,然后在他身后把门又轻轻关上。随同来的司机留在外,似乎和他们说了,或者交代了些什么。
Ju爷没有如贺司潇想的那样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而是坐在床上,自己慢慢悠悠地拿着一个苹果削着,就是脸色不太好。常邵宇和罗阳一人守在一边,手里都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
“你来了?正好,刚刚好。”Ju爷说着,将削好的苹果递向贺司潇。
“Ju爷怎么回事情?巍和司空他们急坏了,我……也快担心死了。”
“拿着,很甜的。”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装病的人,是不是?”贺司潇走到床边,站在常邵宇身旁,接过那个削得有模有样的苹果,又一眼瞥见Ju爷的手指甲,白色的横线越显扎眼。“为什么不要我们帮你?”
“刚才我和小乐还有罗阳都说了。”Ju爷拿起第四个苹果开始削起来。“我们要清理一些害虫。”
“我不懂。”
“夏程巍有没有告诉你,我手里,有一份Mickey留下的材料?”罗阳开口。“那不是Ju爷的把柄,是整个族的。包括绑架儿童,贩卖军火,走私药品等等的文件和音频证据。如果这些东西曝光了,不是Ju爷,是他们,要难熬了。……Ju爷一直都是幕后操手,没有证据直接指向他的,即使有……也不会那么轻易让Mickey拿到,对不对?Ju爷,还是我刚才那句话,那些东西,Mickey有再大的本事一个人也收集不全,是……你间接给他的吧?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了……对于自己的谋杀?”
“你看,你手里的苹果都氧化起锈了,不吃多浪费啊。”Ju爷说着,咬了口自己的苹果。“你们听说过金苹果吗?带着永恒欲望的金苹果,使众神趋之若鹜。我亲手削好了给你们,你们却不肯张嘴咬上一口。”
“外面,司空和巍撑着,我过来是,看到好多车停在宅子外,他们……只是来取所谓的金苹果的吗?”
“听到司潇说的了吗?外面就司空和小巍怎么行,你们两个也过去,这里,有司潇陪着我就够了。”
又是那不容拒绝的神情和语气,一瞬间给了所有人一个假象,那个他们熟悉的Ju爷回来了。
“好,我们晚些再来看你。”罗阳说着,咬着苹果转身出去了。
常邵宇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看了贺司潇一眼,那眼神里数不清载了多少东西。
“Ju爷,我……”
“想去看看我的金苹果树吗?那么,快点把这个苹果吃了。”
大地女神该亚从西海岸带回一棵枝叶茂盛的结满了金苹果的大树给宙斯和赫拉作为结婚礼物。
这是金苹果首次出现。而Ju爷的金苹果,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或许快到了。
和Ju爷离开医院,驱车走了另一条回宅子的路。那条路久无人修,杂草长了很多,看不到头。贺司潇很小心地开着车,Ju爷说,那条路,就是当年小米走的,那条让他走向杀戮的路。
Ju爷说着话,手里摆弄着一个药瓶。
“琪宝宝的人生,在我脑海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我想找到一个点,一个可以扭转的点,告诉自己结果可以是另外一个样子,我……从来不敢想,自己的人生如果那样回放,会不会有一个点,可以扭转。”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出发前我给那些孩子下了一个命令,我想你陪着我,去那里,然后你放下小琪,我放下自己。”
“Ju爷,今天我放不下的人早就不是小琪了,是你,还有巍。别……再岔开话题了,好吗?”
车一路颠簸地在树林里停了下来,前面的路被折断的树木挡住了,再往里,更是荒芜。
Ju爷没有等贺司潇开口,径自下了车,跨过地上的树木,踩着会发出响声的枯枝,去向他的金苹果树的方向。手机已经失去了信号,贺司潇犹豫了几秒,下车追了出去。
贺司潇相信那不会是棵很普通的树,之所以会成为Ju爷的金苹果树,全是树无关,何况这里,他们……
“Ju爷!”贺司潇跑了起来,追上Ju爷。“Ju爷,这里是E城,不是你们原来住的地方,这里没有小琪误入的树林,没有你的金苹果树,这里没有任何回忆,你在这里有的回忆,只有我。”
“我的琪宝宝,你是不是有傻了?以为Ju爷老了吗?这里是G城,什么E城。”Ju爷笑盈盈,没有理睬贺司潇,往着他认定的地方迈进。“那里,你记得吗?有一颗很大的榕树,好多的支柱根,你从这一根抱到那一根,说它们是你们,说我是里面的那又粗又难看的主杆。”
贺司潇无法接话,因为这些话,不是对他说的。
“毒素最后会侵入他的神经,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会死吗?”
“谁都会死。”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谁都会死,你阻止不了。”
“你看,树冠上停了一只小鸟。”Ju爷站在一片空地前,指着一个方向,和激动地对贺司潇说。“他真的是只小鸟,他会飞,飞得很高,到很远的地方,他是小鸟,不会摔下来,一定不会。”
贺司潇咬着嘴唇,亲眼看着Ju爷从刚才那样意气风发到现在这样精神恍惚,他对着一块倒着横着枯草的空地兴奋地说着,对着他假想中的孩子,假想中的那棵榕树。现在在贺司潇眼里,鸟儿只有眼前这一只,他不再年轻,羽翼不再丰满,但他依旧渴望天空,渴望飞翔,那种自由,早不再与他有关。
草地上,那个被Ju爷握在手里的小瓶子,静静的躲着,捡起来打开一闻,眉头跟着皱了起来。
“LSD,□□,裸盖姑素,南美仙人掌毒碱等致幻药物在有些文化中使用时带有群体宗教性。它会使人产生对现实真实性的各种奇异的认识。”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有人进入了我掌管的地方拿走了一些东西。”
“为什么要跟我说?”
“我不知道。也许你该知道。”
“琪宝宝,哦,不,你不是琪宝宝,你是我的天使。”Ju爷抓起贺司潇的胳膊把他拉向自己。“你是来接我的吗?你看,那里有一只小鸟,小鸟……他是一只小鸟,飞来,又……飞走了。”
“Ju爷,我是贺司潇。”
“Ju爷是谁?……是我,对,我是Ju爷。”Ju爷一下松开手,转回身。“树呢?”
“这里没有榕树,没有小鸟,Ju爷,我们回去吧。”
“那就是我疯了。”
“Ju爷,你真的想要去天堂吗?哪里,到底有什么?”
Ju爷转过身,对着贺司潇淡淡一笑,微颤的手扶上眉梢,像触碰着什么圣神的东西。
我喜欢站在疯狂边缘,这叫做疯狂,于我,那是唯一感到爱的方式。Francoise Sagan法国著名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