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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1.
      亲爱的珍妮特表姐:

      最近好吗?我一直很想念你。我一切都好,我和拉尔夫特已经到了沃德塞海边的小渔村。旅行能让人放松,特别是在风景优美的小村镇里,能让人轻松地挥霍时间。我以前老感觉时间不够用,有太多的事儿要干,太多的人要见,在这儿可完全想不起这些事儿了。

      这儿的景色真美,拉尔夫特以前总和我夸耀他年轻时能一口气游上两个小时,还跟鲨鱼搏斗过,我到了海边才听人说,这片海里没有鲨鱼,从来没有过。不过,好像海里有只背壳上的花纹很乱,好像曾经裂开过似的老海龟和拉尔夫特的关系不错,我们坐在海滩上的时候,它曾经过来用头拱过拉尔夫特的背,可他却说没见过这个无精打采的老东西。不过这只海龟现在更愿意来找我了,或许是我曾经喂过它几只小杂鱼的缘故?动物的感情变得的确是很快的。

      拉尔夫特很喜欢这里的鱼汤,每次我都要给他添好几次,我倒觉得旅馆里的那些人做得不怎么用心,鱼腥气总是很浓。亲爱的珍妮特,我总想起拉尔夫特煮的鱼汤,他总是把鱼鳞和内脏去得很干净,再加上一点罗勒、欧芹和白酒来炖,一点腥味也没有,非常鲜美。可是他现在说什么也不肯给我煮汤,就连喝汤也要我给他盛,我是不是把他宠坏了?

      这里离城市太远,邮差一天才能送一次信,我不得不在他出发之前把这封信寄给你,我很抱歉信只有这么短,拉尔夫特一直缠着我和他去海边,我下次会早一点再给你写信的。

      吻你。

      你亲爱的:罗蒙德
      7月15日

      2、
      亲爱的珍妮特表姐:

      你好,请原谅我过了这么久才给你写信,我最近搬了家,找到了一间小房子,我和拉尔夫特总算有了自己的家了。拉尔夫特总是缠着我,我不得不陪他散步,陪他看海,陪他吃饭,陪他洗澡……不,这些事一定让你听了觉得很不像话吧。拉尔夫特现在实在是太依赖我了,他简直一步也不肯离开我身边,我给你写信的时间还是趁着他在隔壁伍德太太家喝茶时挤出来的。

      我没和你说过,伍德太太是我们找到房子以后认识的第一个邻居,她是一个十分热情的中年妇人,很擅长做家事,点心也做得非常好。她看到我们两个男人不会收拾房间就主动叫她的儿子帮忙,还给我们送过好几次她亲手烤的小饼干和点心。拉尔夫特特别喜欢这些点心,还经常去她家吃点心,有时连晚餐也赖在她家里吃。幸好伍德太太并不介意我们这样厚脸皮的打扰,我也就随着他一起泡在她们家了。

      哦,拉尔夫特回来了,我也只好先搁笔了。你不介意吧?我会再给你写信的。

      爱你的:罗蒙德
      10月24日

      3、
      亲爱的珍妮特表姐:

      你好,你最近好吗?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从我们搬到这里竟然已经过了大半年了,我真想你。

      我们这里通信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我一直没有收到过你的回信呢。你该不会是没有给我写过信吧?哦,开个玩笔,我亲爱的珍妮特是从来不会不回我的信的,不是吗?

      拉尔夫特最近迷上了打桥牌,我只好陪着他一起玩,上帝作证,他打得多么差啊,我宁可到外面吹吹风,喝杯饮料,也不愿意看着他在那里蹙着眉头、深思熟虑要不要叫牌。我又认识了几位新邻居,他们都是些很可爱的老绅士,我们坐在一起讨论各地的风土,热洛那的酒吧、街道和各种小东西,就是我平时喜欢给你买的那些漂亮的小玩意,拉尔夫特就在一边拿着桥牌自己玩,然后我们的邻居中就会有个好心人陪他一起玩。

      我想我不该总是在信里提到拉尔夫特,也许你已经听腻了这些了?可是我每天和他在一起,提起笔来也不由自主地写起他的事来。他比起以前来可大不一样了,我一直觉得他是个精力充沛又精明又有格调的棒小伙子,现在看起来他就是个超龄的顽童,我都有点照顾不过来他了呢。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吗?也许他一直迁就你,可他在我面前总是像孩子一样,还有些爱撒娇。珍妮特,你觉得他哪样更好呢?我可觉得他现在更好一些,因为现在他才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了。他现在再也不会跟我说珍妮特怎样了,他每天都会说罗蒙德,我要这样,罗蒙得,我要那样,罗蒙得,不要离开我身边……他对你说过这些吗?我可是很爱听这些,拉尔夫特现在可真是可爱,不是吗?

      写得太久了,拉尔夫特又要吃醋了,他可不愿意让我的注意力离开他身上。

      你的:罗蒙德
      3月5日

      4、亲爱的珍妮特:

      你还好吗?身体还好吧,热洛那的六月雨确实太大了,我每次想起来就觉得全身发冷。我还记得那年夏天,你穿着一件黄色夏布连衣裙从卡拉奇的乡下坐车到我家,当时你全身都湿透了,拉尔夫特穿着一件灰色的三件套西装把你迎进门来。我打赌他就是看到你被雨淋透的娇柔模样才会爱上你的。你们俩看起来确实登对,难怪一直在一起这么多年……有时连我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我爱上的不是你而是拉尔夫特呢?他真是古怪又不讲道理,还总是恶劣地开玩笑,现在又这么缠人。如果我爱上的是你,也许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孩子了吧,拉尔夫特也会和别人结婚。可是我真庆幸自己爱上的是他,就算他有再多的缺点,我还是很庆幸能爱上他。

      每次想起以前的事,我都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珍妮特,你一直没结婚,是不是还在等他?我一想到你也爱他心里就很难过。恐怕我不能再写下去了,原谅我,珍妮特。

      期待你的回信。

      你亲爱的:罗蒙德
      6月4日

      5、亲爱的珍妮特:

      你还好吗?愿谅我写信的速度变得更慢了。拉尔夫特现在比以往更加需要我了。他如此地需要我,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他可从来没有像依赖我一样依赖过任何人。我找了裁缝给他做了一套最好的西装,是烟灰色的,配上他的浅蓝色斜纹衬衣和黄色宽条领带,还有从家里带来的琥珀袖扣。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穿得这么正式过了,看起来真是帅气非凡,牧师和邻居们都夸赞他——对了,村子里有一个牧师,是从格兰特来的,布道布得非常好,人也很虔诚,生活很清贫,就像一个圣彼得一样,但是他在衣着上很有眼光,他夸奖了拉尔夫特好长时间,还说我和他在一起是上帝的安排,他们,牧师和其他人们,都说我对他的特别的好。

      我想你也许也过得很好吧?你也和我一样,满怀着对他的爱生活着,所以,你也会和我一样幸福吧?如果他选择的人是你的话,你就可以体验到我现在的感受了。不过,我也会,在我自己和拉尔夫特享受幸福的时候,请求上帝把我们的幸福分给你一些的。因为我也爱你,我亲爱的表姐,你是我所有亲人中我最爱的一个。请你也祝福我们,能够永远这样幸福地生活上去吧。

      你亲爱的:罗蒙德
      8月15日

      罗蒙德现在写完了他的信,他是一个好胜的人,他是一个胜利的人,他是一个用力付出爱的人,他是一个最终得到爱的人。也许他恋爱的路途曾有波折,但那无碍他在人生中享尽爱情的欢乐,也许他所得到的爱并不完美,但那无碍他对这分爱坚定的信任。

      他斜靠在窗边的扶手椅上,花白的头发半遮着刻满刀削般皱纹的脸。他尽力向右扭头,看着窗外刚刚开掘的新坟,坟旁一具仿佛要吞噬所有爱和希望的棺材里,睡着他这一生唯一的爱人。牧师正在部道,雇农正在抬棺,女士们手捧鲜花正在垂泪,绅士们在一旁窃窃私语。这一切多么完美,他所爱的人正在所有人的祷告生中安然入眠,而他会永远在他身边照顾他。

      当他带着已经得了阿尔茨海默氏症的拉尔夫特来到这个海边宁静的渔村时,他就已经望见了这一生的归宿。他对着窗外默默地重复着曾对拉尔夫特说过,却只有他一个人记住的誓言:这一生,我会陪在你身边,爱你,照顾你,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虽然世事流转,虽然前途迷茫,却总有一份感情不离不弃,常伴左右。他想,对于自己来说,这已经是足够完美的结局了。罗蒙德干枯褶皱的右手稳稳地拿着一把老式的左轮手枪,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枯枝一般的食指死命按下了扳机。

      当时也许有一声很响的声音,血一下子溅到了墙上。在他缓缓倒下的尸体的重压之下,一小摞文件摊在了地上,那些文件的开头都写了一模一样的:亲爱的珍妮特。

      一场悲剧被另一场悲剧的声音压倒,没有人知道在一场热闹的葬礼举行的时候,新的一场葬礼已经被安排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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