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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救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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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二祥的媳妇是个药罐子,自打生了一个儿子之后,整日缠绵病榻,甭说是下地挣工分了,就连吃饭都要人端到床前去,跟伺候老娘一样伺候着。
时间久了,没人受得了,除了裴二祥。
没办法,自己的媳妇自己疼,更何况,他媳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门儿清。
所以关上门,他小声道:“你这病还要装下去吗?到时候素素回来会不会拆穿你?”
老二媳妇整日里不梳头故意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的,闻言撑起身子小声道:“我听说守寡的人都会大受刺激,说不定她没有心思跟我啰嗦,也就发现不了我在装病。再说了,我可是给你们老裴家生下了唯一的孙子,我躲躲清闲享享福怎么了?”
“是是是,你辛苦了。不过红梅,我是想着,要不你先去娘家躲几天,毕竟小妹是学医的,万一看出来什么,以她那个性子,到时候咱俩都下不来台的。”裴二祥还是希望自己媳妇避一避。
他不讨厌小妹,但他讨厌自己媳妇跟小妹吵架,他帮谁都不合适,与其这样,不如躲着点。
可是姚红梅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就不回娘家去,凭什么,我已经是你们裴家的人了,孙子也给你们生了,要躲也该是她躲着我啊。行了,你别说了,我饿了一下午了。”
姚红梅翻了个白眼,赶紧把碗筷接过来吃饭。
一边吃,一边嫌弃:“怎么一块肉都没有啊,油点子都看不见,难怪大壮长得又矮又瘦的,一点都不像你。”
“行了,大家都这个条件,怨天尤人能有用吗?”裴二祥已经在努力养家了,他在生产队力争上游,可算是混上了一个记分员的差事,只要老会计一退休,他就是接班人。
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养不活老婆孩子,只是目前条件还是比不上当会计的,不过他还年轻,急什么。
可是姚红梅不这么想,她担心小姑子回来之后,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一定雪上加霜,便嘀咕道:“哎我说,部队会给抚恤金的吧,知不知道给了多少?素素要是真的想回来,也可以,那就让她把抚恤金全部交给爹妈,这样我就没意见了。”
“你可真会算计!”裴二祥无语。
但是他知道,姚红梅就这德性,每天最喜欢算计谁家多吃了一口鸡蛋,谁家少扫了一天院子。
现在她装病躲着,还是不肯松懈。
就这么一个人,肯松口让小妹回来那真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他也不知道小妹那边的具体情况,只得把自己知道的说了说:“妹夫牺牲之前是副团,抚恤金我问过武装部的老包,总不少于五六百吧。可是素素还要养孩子呢,我觉得交一半就行了。”
裴二祥没有那么贪心,毕竟素素也没说回来几天,以后还走不走,一下就要她把抚恤金全部上交,这不合适。
再说这里头还有人家老陈家爹妈的养老钱呢,怎么也不可能都给素素一个人的。
他倒是想处处都照顾到,可是姚红梅不乐意,她拧了裴二祥一把:“你有病啊,你别忘了,她跟你只有一半的血缘,你护着她没好处,回头老三老四还以为你要贪她的钱呢!”
“不会,老三老四不是这样的人。红梅啊,不是我说你,我看你就是在家里闷着闷出病来了,整天疑神疑鬼的。这些日子兄弟四个不都好好的,你可别无事生非啊。”裴二祥劝了劝,他不喜欢他媳妇总把兄弟们往坏了想。
虽然他情感上跟老三老四确实生分,可是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彼此之间的品性还是清楚的。
所以他直接起身出去了,免得等会儿跟姚红梅吵起来。
姚红梅气得不轻,又不好大声咋呼,要不然她这装病偷懒的把戏是要被看穿的。
只得憋着一肚子气,拿碗里没什么滋味的糙米饭撒气。
不一会儿,柯佳媛摸索了进来。
开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姚红梅便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装出一副来日无多的样子。
她怕自己露馅儿,甚至故意把手里的碗筷摔在了地上,好在床板子矮,碗没坏,她故意哎呦一声:“佳媛啊,你来得正好,快,我这手啊,老是控制不住地抖,快帮我捡捡。”
柯佳媛背着光冷笑一声,捡起碗筷后却笑着转过身来:“二嫂,我早就说过吧,咱俩就是这个家里最有缘的两个人。做姑娘时是一个村里的不说,还是前后邻居,嫁人后又进了一家的门,你说说,上哪去找咱俩这样关系好的。”
姚红梅笑着敷衍道:“可不嘛,我总说你比我亲妹子还亲呢。”
其实姚红梅知道,柯佳媛是来找她商量大事的。
毕竟,只有她这个“病秧子”可以躲清闲,也只有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帮忙做点什么。
这不,柯佳媛就给她派活儿来了吗。
两人虚情假意了一会儿便直奔主题,柯佳媛把碗筷放下:“二嫂,你愿意让素素回娘家住着吗?”
姚红梅笑而不语。
柯佳媛就知道有戏,立马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二嫂,你等会就说不舒服,要我送你去卫生所,等出了村子,咱们就去陈家坳问问,素素这个儿媳妇他们可以不要,但是素素肚子里的孩子他们总得认下来吧?”
陈家坳离向阳村有点远。
而且跟卫生所的方向相反,所以这两个女人一合计,需要骑个车。
但是家里穷,没车,只能去裴二叔家借。
说到自行车,柯佳媛就来气:“真是的,都怪你,去年素素寄了一张工业票回来,愣是被你家大壮一泡粑粑给毁了,要不然,咱家早就有车了。”
“都是我不好,没看好大壮。”姚红梅这件事理亏,只得认错。
但她是故意的,毕竟啊,这自行车要是买了,肯定是其他三房骑的多,谁叫她是个“病秧子”呢。
到时候钱是从集体出的,她却享受不到这个福利,她当然不愿意,就趁着大壮开始崩屁的时候把工业票拿过来看看。
这一看,就看出事儿来了。
虽然柯佳媛及时把票上的粑粑冲掉了,可是这种纸是不防水的,供销社直接不认,白瞎了小姑子的一片好意。
为了这事,裴二祥还挨了兄弟们一顿埋怨,也只能忍着。
现在柯佳媛旧事重提,就是防止姚红梅不愿意跟她打配合。
姚红梅直接道歉,实际就是在表态愿意配合,柯佳媛可算松了口气:“算了,当时大壮还小,我总不好跟三岁小孩算账吧。”
姚红梅笑笑:“那我替大壮谢谢三婶婶大人有大量了。”
“行了,别忘了正事,正好都去看电影了,没人知道咱们去了陈家坳。”柯佳媛赶紧出去,要是她待的时间长了,大嫂会怀疑她。
大嫂这个人疑心病最重,整天怀疑三房四房要占大房二房的便宜。
其实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四个兄弟很少翻脸,真没必要草木皆兵,但是换个角度想想,也好理解,毕竟婆婆对于他们而言是后妈,后婆婆,到底是远了一层。
再说了,柯佳媛还巴不得婆婆偏心他们三房四房呢。
可惜啊,婆婆这个人,明面上是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只有在面对小姑子的事情上,婆婆会堂而皇之的偏心。
小姑子都嫁人了还护着,难不成小姑子没断奶啊。
加上小姑子说话直来直去很气人,所以柯佳媛真的不愿意她回来。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还要伺候小姑子一个大闲人,谁受得了啊。
只可惜,她跟姚红梅虽然磨破了嘴皮子,可陈家父母就是不肯松口,尤其是陈老二,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要吃人似的。
柯佳媛没想到陈家人态度这么恶劣,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她那个家暴成瘾的大姐夫。
算了,小姑子虽然懒了点,但罪不至死,要是娘家不要她,她就只能到婆家来受罪了。
柯佳媛拦住了还想讲理的姚红梅,准备离开。
陈父忽然叫住了她:“这是她的书,拿上赶紧滚!对了,别忘了让给她把抚恤金送过来,结婚不到一年就克死了我家老五,真晦气!”
柯佳媛气得想动手打人,叫姚红梅好说歹说给劝住了。
回来的路上柯佳媛还在咬牙切齿:“他奶奶的,陈家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我就不信了,要是素素生个大胖小子出来,他们还会把素素赶回娘家?”
“你也知道要生儿子啊。”姚红梅翻了个白眼,“早就跟你说了,再努努力,生个儿子才能完成任务。”
“我知道。”柯佳媛叹了口气,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很是惆怅。
其实她怀孕过两次,一次就是她现在的女儿二妮,一次就是两年前的那胎。
可是那胎先天不足,五个月的时候自然流产了。
到现在都没怀上第三胎。
她也没办法。
只得感慨自己命苦。
姚红梅适可而止,不刺激她了,咳嗽着说道:“哎,现在我就盼着素素赶紧生个儿子,到时候老陈家肯定来求着她回去。咱们就轻松了。”
“我看未必,素素性子傲,现在她孤苦无依的婆家不让进门,今后就算婆家八抬大轿来请,她也不会再回去了。”柯佳媛还是挺了解这个小姑子的。
其实换做是她的话,她也会跟婆家把这口气赌下去的。
锦上添花谁稀罕啊,雪中送炭才是最关键的。
想到这里,柯佳媛越发觉得今天不该来。
她不禁叹气:“完了,说着说着,又心疼起她来了。我真是没出息,明明她上次走的时候还骂我来着。”
姚红梅笑笑,没戳柯佳媛的伤疤。
其实那哪能叫骂人啊,只是说了大实话罢了。
因为柯佳媛的刺绣功夫就是不行啊,那绣的龙跟蚯蚓似的,笑死人了。
小姑子是被宠大的,不用费心讨好谁,所以直接跟她说难看。
可把柯佳媛给气坏了。
姚红梅倒是躲在屋里偷偷乐了好久。
她见柯佳媛还是念念不忘这茬,知道这姑嫂两个还有得斗嘴,便乐得看戏。
哎,没办法,从小到大,柯佳媛都是爸妈口中的别人家孩子。
又漂亮,又能干,就是刺绣功夫差了点,其他的都是手拿把掐的。
尤其是做竹篾制品,好家伙,一学就会啊。
柯佳媛在娘家的时候,一个月光是做竹篾制品就能给家里赚十几块钱呢。
姚红梅作为柯佳媛的邻居,那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好不容易在嫁人生孩子上压了她一头,可不得抓住机会多看看笑话嘛。
柯佳媛哪里知道她的龌龊心思,只当她也在心疼小姑子,便感慨道:“算了,赶紧回去收拾地方吧,但愿她能懂事一点,少气气我。”
“我就知道,你总是嘴硬心软。”姚红梅知道柯佳媛会妥协,反正素素跟三房四房的关系和跟大房二房是一样的,都是一半的血缘,谁也没比谁亲到哪里去。
要是素素能跟老三媳妇走近些,就不用来麻烦二房了,也是好事。
就这么,妯娌两个回来后便各忙各的去了,谁也没提去老陈家的事。
第二天,柯佳媛帮着老四两口子把房子收拾好,还把自家二妮的小衣服小裙子尿戒子找了出来,都摆在了床头,留给小姑子回来用。
她又去找了下大嫂朱亚男,毕竟大嫂家的大妮和三妮一个五岁一个两岁了,小衣服和尿戒子可以一起腾出来给小姑子用,可是大嫂还在生产队的猪舍那边喂猪,午饭都没回来,只好等晚上再说。
结果晚上大嫂回来,却根本不听柯佳媛的劝,还翻了个白眼:“你有病吧,要我讨好她?我可不缺祖宗。”
*
两天后,向阳村第一生产大队的猪圈里面。
裴素素的大嫂朱亚男同志,正在面临人生的滑铁卢。
生产队已经给她下达了死命令,要她无论如何要对这批猪负责到底。
毕竟,当初是她为了抢这最后一个空缺,主动吹牛说自己会养猪的,结果现在猪圈里的猪一个个蔫巴巴的,眼看着活不到明天了。
尤其是那头大母猪,都快下崽了,却直接倒在了食槽旁边,奄奄一息。
要是朱亚男救不活这些猪,不光要失去这个挣工分的机会,还要赔生产队好大一笔钱,这是一个天文数字,裴家四房加起来都还不上。
朱亚男哭得满脸都是泪:“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这次我要给全家拖后腿了,你大哥知道了要打死我的。”
“大嫂你别急,我再问问还有哪里有兽医。”柯佳媛平时跟朱亚男不对付,可是这事牵扯到全家,她不得不跟着操心。
然而如今开春了,每到中午,夜里冻上的土路就会软化变得极其泥泞难走,就算她借到了自行车也骑不快,还时不时摔一跤,简直狼狈。
就在她第三次摔倒在路边,疼得眼泪汪汪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穿着洋气的女人。
上身一件淡青色的棉袄,下身一条藏青色棉裤,因为生活条件还不错,所以鞋子比较讲究,是双皮靴。
为了不把皮靴弄脏,她正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有枯草的地方走着。
温暖的春风吹过,把她米色的风衣掀起来向后摇摆。
这一瞬间,柯佳媛像是看到了救星,惊喜地喊道:“哎呀,是素素吗?素素你不是跟老中医学过吗?你会给猪看病吗?快,这批猪要是死了,一大家子都要跟着遭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