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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夏末,骄阳稍微收敛起燥热,纪璇菱还是在凉亭中放上冰,凝神想了片刻,落笔给布庄写拜帖。
她心满意足地欣赏自己的遣词造句,待墨迹吹干,吩咐小厮带着礼物送到布庄去。小厮刚匆匆离开,刘增也揣着个纸包进院子。
“刘叔。”纪璇菱起身扶助他的胳膊,不让他行礼,“没这么多拘束,您坐就行了。”
刘增颔首落座:“本想上午来找小姐商议,只是一大早就有官爷登门寻我,去衙署耽误了些时候。”
纪璇菱亲自给他倒茶水:“是因为昨日的事么?”
他点头,还是有些担心道:“昨日闹事的男人已经被拘了,那官爷说是有人故意指使,可……”他为难地叹气,“赵实平日在这些事情上多有打点,怕是不好办。”
的确不好办,纪璇菱心想,纵使那个人说是赵美柔指使的,她这位伯母也一样有办法扭转形式,说成是处心积虑的诬告。
再说自己也没妄想过,这么小小的闹剧能打压到赵美柔,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不必管他们,再拘上几天,等到他们真正能拿出东西来再说,空口白牙的,只怕他们临了又变卦。”
刘增道:“可纵使在府衙之中,咱们也插不上手。”
纪璇菱莞尔,那些人既是沈温言送去的,今早还叫人来提醒她情况,赵美柔应当难从中插手。
“这您不必忧心。”
纪璇菱抿了口茶,翻看刘增带来的契约文书,笑道:“多谢刘叔这些年费心,这东西先放我这里吧。”
刘增本就是为了送这些东西来的,自然应承,听纪璇菱继续道:“后面咱们需要批银子,只说是补锦玉阁的亏空,您吩咐人去各个铺子上取上一些,将他们所给的数目和理由都记清楚。”
“小姐。”刘增高兴她为家里的产业筹谋,可有担心刚出锦玉阁一事,她这样的大动作会不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东西都摆在那里,有他勉强看着,徐徐图谋也好。
刘增道:“锦玉阁的银子应当能补上这亏空,待到事情平息后,再去处理其他也不迟。”
纪璇菱知晓他的担忧:“没事的刘叔,无论我做与不做,他们都会不满,还不如一起收拾了,后面也能省的些气力。”
她继续道:“不过这几日还需要辛苦您,打听些布庄的消息,三日后,咱们一起去一趟李家布庄。”
李家布庄在上京属中上的水准,因为与家中有旧交,锦玉阁所用的布料皆是从李家买来的,这些破破烂烂的成衣,也少不了跟他们有关。
前世她收回铺子时,在这位李世叔手上吃了不少暗亏,如今倒不会这么便宜他了。
纪璇菱眸光一凛,有跟刘增交代了些琐事,收拾一番去了绣庄。
三日后,她带着一车的粗布,浩浩荡荡去了李家布庄。
李合早在纪璇菱主管锦玉阁之前,已经同赵美柔通过气,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料想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只几个惹事的人,就逼得她不得不紧闭店门,一任锦玉阁声名滑落,毫无招架之力。
小孩就是小孩,虽然他听说刘增那老货正在同别的布庄接触,大有不再同他做买卖的意思,可如今侯府主事的是赵美柔,纪璇菱一个主子都说不上话,他刘增又能管得了什么。
只是纪璇菱拜帖写得故作高深,如今还带了车麻布来,倒不知道这小鬼,又想出什么幼稚的招数。
李合不想见她,想着让管家打发她几句便好,可前厅却忽然热闹起来,夹杂着杯盏瓷器破碎和管家求饶的声音,李合没办法,只得出面见客。
他看着满地狼藉的前厅,这位大小姐当真同赵美柔说的一样,蛮横不识礼数,哪里像是上京的小姐。
他不满地瞥了纪璇菱一眼,当做没这人一般,询问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捂着脸,眼含畏惧地看向长朔,他身后还站着几个身材魁梧的护卫,而他们李府的门卫,早被这几个人打得互相搀扶,不敢向前,求救地看向自家的家主。
李合冷声道:“问你话呢,在李家,还能有谁欺负你不成。”
管家动了动嘴唇:“回,回老爷,是……”
杯盖从纪璇菱手中滑落,撞到青瓷的杯身,发出清脆的磕碰声,这声音本是平日常听的,管家却无故觉得背上一片寒意,脸上的伤口也越来越痛,他瞥了眼长朔,见他抓着剑的手微微动了动,忙道:“是,是老奴招待不周,冒犯了大小姐。”
李合闻言,嫌弃地看了眼管家,这才正眼瞧纪璇菱:“纪大小姐好大的威风啊。”
纪璇菱摆弄着茶盏,闻言轻轻放在一侧的桌子上:“世叔家门槛这样高,不借着点风,怕是进不来了。”
她笑盈盈道:“既然世叔忙完了,有空来见世侄,眼下可是能好好谈谈了?”
纪璇菱看了眼长朔,他将一侧的椅子扶起来,重重放到李合面前,复又抱着剑,站在纪璇菱身后。
李合冷了脸,心里将院子里的守卫都骂了个遍,若非他们无能,又怎么会让一个小丫头,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见他不坐,纪璇菱带来的侍卫齐刷刷地向前一步,李合被吓了一跳,又羞又怒地诘问道:“纪璇菱,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能是什么意思呢。”纪璇菱看着茶盏,“润瓷轩这样好的青瓷茶盏,我都舍得送给世叔,世叔竟然还怀疑我?”
李合眼眸心虚地闪了闪,坐在椅子上:“前些时日你店里发生的事,我都知晓了。”他如同一个长辈一般,语重心长道,“既然你叫我一声世叔,我便提点你两句,侯夫人心善,可侯府的家业,怎么能容你如此胡闹。”
纪璇菱噗嗤一笑:“侯府的家业,想必世叔是弄错了,无论是这润瓷轩,还是这锦玉阁,可都是我母亲的私产,父亲都不敢说是他的,何时成了侯府的了。”
李合冷哼道:“既是如此,你便更不能糟践了你母亲的心血。”
“是啊。”纪璇菱无比认同地点头,“世叔与我母亲是故交,这话自然说得。”
她话锋一转:“只是世叔这样明事理,伙同一个外人欺辱我不知事,便不对了。”
李合挑眉:“哦?”
纪璇菱冷笑:“去年水患,竟然将过水的糟布,尾积的麻布说是锦缎绫罗,高价卖给我锦玉阁,世叔当真是言行不一。”
李合道:“我不知谁与你说的这些,故意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我布庄与你锦玉阁合作十余年,所送去的布匹件件都是精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刘增,“怕是谁想从中捞取好处,故意用鱼目当做珍珠。”
“你。”纪璇菱指向管家,“你去看看,门口那车麻布,是不是你们布庄上的。”
管家匆匆去看,这些布匹是前些时日新送去的,有的还放在木箱中没有拆,那木箱上的刻字,是他们李家没错。
身侧还跟着个冷面护卫,管家如实禀告,李合面色不动:“这箱子你那应该有不少,莫不是从别人那挑的麻布。”
“世叔要早些承认便罢了,既然一直不说实话,那我也不同你多纠缠了。”纪璇菱拿出契书,“布匹可以造伪,那这些你又如何说?”
李合看着文书,这都是他同赵实所签的,虽说赵实在锦玉阁做掌柜,可锦玉阁的契书毕竟在纪璇菱的手中,不是他们赵家的产业,虽然说主管着却也不放心,不免生了挖空锦玉阁的心思,这些年他不是没有送去过绫罗,只是名义上是给锦玉阁的,实际上劝送到了赵家的成衣店和布店,而锦玉阁受到的那些,多是些积压的存货。
这件事情他们没少做,也做的隐蔽,赵实是个能人,心思活络,因此他与赵实的生意桩桩件件都要写文书留底,却没想到这些个东西,竟然能被纪璇菱搜罗到。
她是怎么找到的,是刘增,还是赵实?
李合一时失了方寸,纪璇菱屈指敲了敲桌面:“世叔,你便是这样关照旧人的?”她道,“世叔如此仁义,不如我帮帮你,让大家伙一块赞颂您的事迹?”
听出她的威胁之意,李合攥紧扶手:“你要如何?”
“不如何,如今我不过得了这么点东西,想将赵家人清出去还差点,相信世叔定会鼎力相帮。”
“你要如何?”
纪璇菱笑道:“不如何,世叔如何待我的,也当如何待伯母,还有这次闹事,既然都是布料的问题,那这些个损失,也劳烦世叔出面解决一二。”
李合沉默许久,没想到搬起的这块石头,却砸到了自己的脚上,这个小姑娘,他和赵美柔,当真是小瞧了她。
“好。”
“那便多谢世叔了,只希望世叔记得,同世叔往来的是锦玉阁,先前在世叔为难帮您的也是锦玉阁,虽说这银财是好物,可取之也应当守道。”她起身整理下衣服,“毕竟您若不守诚义,那世侄也只能冒犯了,还望世叔日后能念在咱们的叔侄情分上,做事稳妥些。”
“不然这狼藉的,可不只是大厅这么简单。”
纪璇菱走出向门外:“对了,这车布料锦玉阁是用不起了,还望世叔再送去一批绸缎丝帛,过些时日,锦玉阁还得再开张呢。”
李合经商多年,哪里被小辈这样辱没威胁过,他恨恨看向纪璇菱的背影,咬牙道:“自然。”
纪璇菱忽然转身,正对上李合暗恨的深情,他脑中一瞬空白,耳边只听到纪璇菱道:“世叔记得便好。”
她神态悠闲,可眸中满是警告之意,李合忽然有种被看穿的错觉,忙紧绷住一张脸,目光移向别处。
纪璇菱轻蔑一笑,大步离开。
管家松了口气,也愤愤不平:“老爷,就让这么个小丫头欺负到我们头上?”
李合冷哼:“她不过就逞这一时的威风。”
他是贫贱商户,治不了这侯府的大小姐,可自然有人能管束得了她。
“那她说的东西,咱们还……”
李合摆手:“照她说的送去,你着人去告诉侯夫人一声。”
“是。”
从布庄出来时间还早,纪璇菱逛了圈街市,她特意绕路,几次在大理寺门口经过,只见到门口的石狮子矗立,有些许官员来来往往。
纪璇菱失了兴致,打道回府。
巷口,沈温言见纪璇灵的车架在视野中消失,拇指摩挲着指节,转身向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