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雏菊》寒复栖

15、等雏菊

　　15.

　　不一会儿，六十九路公交车到了站牌。苏秒跟着上了车，找到一个空着的座位，自动靠在窗边坐，赵楠跟在她身后，上车看了眼她身旁靠过道的空位。苏秒正招手，只听赵楠指着她身后的位置说了句：“秒秒，我坐后面。”

　　说完，她往车厢后面走，一边招着手：“朱一阳，你来我这儿！”
　　苏秒听着这话，眨了眨眼睛，她看着朱一阳和赵楠坐在一起，随后收回自己的视线，转头看向窗外。

　　车窗外，道路两边开着各色各样的门面店，有蛋糕店的香味溢出来，飘进她的鼻腔，蓝色车身的出租车从旁驶过，司机没来由的按了喇叭让人忽然心悸。
　　苏秒正回头，就见旁边的座位有人坐下来。

　　苏秒的呼吸下意识变得急促起来，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她快速转头朝着车窗外看去，手指暗暗捏了捏她的衣角。
　　与此同时，车厢后面传来赵楠和朱一阳的嬉笑声。

　　赵楠：“不行！我改天得让我妈去给我请一道平安符，最近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朱一阳哼笑了声：“平安符能保证这社会上的渣滓少点儿吗？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迷信这个？”
　　赵楠瘪了瘪嘴，声音倏然变得有些娇媚：“我这不是害怕？”

　　朱一阳听了赵楠这声音，手抬起来抱着胳膊摩梭了两下，“老子特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光是朱一阳听见了，大家都听见了，反应尤其大的是罗勒：“不是，楠姐，你怕就怕，撒娇干嘛？”
　　“我……”赵楠歪了歪嘴巴，不承认：“我什么时候撒娇了？”
　　罗勒一脸坏笑，“就刚才——”
　　张口就学赵楠刚才说话的语气。

　　朱一阳听见罗勒学，笑得更乐了。
　　原本因为周齐宴坐在自己身边的苏秒有些紧张，听到这里，也有些忍俊不禁，整个人有些放松下来。

　　赵楠急着喊罗勒：“停停停！你给我就此打住！我还没说你呢，今天刚看见江淳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咋那么怂呢？”
　　罗勒脸上的笑瞬间变得僵硬起来，最后声音弱了两声：“我也害怕。”
　　“……”
　　朱一阳忍不住骂了声：“你特么真是个孙子！”

　　罗勒似乎是反思，也似乎是伤了自尊，没再接话，李牧誓本来在玩手机上的俄罗斯方块，刚听着没声了，立刻抬起头来，看着忽然沉默的大家，抬手摸了摸鼻子：“不是，怎么都——”
　　不说话了。
　　说着，李牧誓想起来，“要不，等周末，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江淳？”
　　朱一阳：“行。”
　　赵楠：“那就先这么说定了。”

　　没过几站，公交车到了实中学校附近的站牌，几个人陆陆续续下车，苏秒下车前下意识看了周齐宴一眼，随后立刻低头假装看自己的手表。
　　一路颠簸晃动，没有一刻没有忍住。
　　唯独这一次没忍住，却还是被抓包了。

　　苏秒懊恼地低着头，盯着路面。
　　她想，她应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至于是什么状态，对喜欢的人，她想大大方方的，而不是一靠近，便紧张。对学习这件事，她想当个聪明人，明白暗恋是不是青春期唯一的事情，她存在情感，但不能失去理智。

　　想到这儿，苏秒轻轻突吐出一口气，学着放松。
　　赵楠凑近她，挽住她的胳膊，“秒秒，在想什么？”
　　苏秒听到赵楠的声音，抬头朝着她看过去，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还疼吗？”赵楠担心地看着苏秒，刚才她只顾着和朱一阳说话了，有些忽略她：“秒秒，刚才谢谢你。”
　　苏秒瘪了瘪嘴巴：“所以你，见色忘义。”

　　赵楠小声问苏秒：“此话怎讲啊？”
　　苏秒说：“刚才在公交车上，我身边的那个座位原本是给你留的。但是你转头就去找朱一阳了。”
　　“秒秒吃醋了啊？”
　　赵楠忍不住笑，她盯着前面四个男生高大的身影，忽然停住在某一个人的身上，随后又收回自己的视线，不由地乐起来。

　　“你们俩喝奶茶吗？”
　　赵楠正想着，就听见前面朱一阳扭过头来问了一句，赵楠说：“喝！”
　　朱一阳：“喝什么？”
　　赵楠：“雪顶咖啡！”

　　朱一阳点了点头，随后视线又落在苏秒身上：“秒秒，你呢？喝什么？”
　　苏秒说：“多肉葡萄吧。”
　　朱一阳：“好。”

　　没过一会儿，朱一阳他们从奶茶店里出来，朱一阳给赵楠和苏秒把他们的奶茶递过来：“周齐宴请的。”
　　赵楠伸手从朱一阳手里去接奶茶，听到朱一阳这句话，瞪大眼睛问：“谁？”
　　朱一阳看她震惊的模样，又回头看了眼一脸冷色，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周齐宴，也算理解赵楠为什么这么惊讶了：“还喝不喝？要不喝的话，我一个人可干两杯了！”
　　赵楠接过奶茶：“喝！当然要喝了，我不喝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你。”
　　“看你这德行吧。”

　　朱一阳扭头又将奶茶递给了苏秒，苏秒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朱一阳接上她的话：“真要谢的话，还是要谢谢我们宴哥，不止是救了我们，还请我们喝奶茶。”
　　苏秒抬眸朝着周齐宴看过去，少年一只手捧一杯咖啡，修长的手指包裹杯壁，正低头戳着另一只手拿着的手机，从头到尾，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朱一阳他们缠着他道谢，他反倒皱眉，像是秀才遇上兵，没有办法招架了。

　　于是等到了学校，朱一阳身为班长，站在讲台上宣扬他们的“英雄事迹”，比如他们是如何将江淳救下来，如何将那几人打趴下，如何机智的配合警察的工作，就是只字不提他们也被对方给打了，以及，没有人今天顺利地吃到麻辣拌。

　　惊心动魄的一天过去，晚自习结束下课之后，苏秒照常没有先离开教室，直到教室里面只剩下了她和周齐宴两个人。

　　头顶的风扇吱呀声作响，苏秒看着自己手上的练习册，纠结了一整天的计划最终还是要实施，她回头看向周齐宴。只见他一如往常，没有任何的例外，安静又认真。她踌躇了一会儿，随后起身，将自己刚才晚自习上课写的一封信拿在手上，朝着周齐宴走近。

　　周齐宴察觉到头顶压来一道身影，他抬头朝着站在他身侧的苏秒看过去，手中的笔顺势放在桌上，没问话，倒是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替她问了，似是在问，有什么事？

　　“这个给你。”
　　苏秒双手拿着信封，递在周齐宴眼前。
　　周齐宴低头看着她手中的信封，轻轻皱了皱眉，夏日热气在整个教室中流通，他抬眸朝着苏秒看着，只见少女握着信封的指尖微微发颤，脸亦是红彤彤地，像晚霞，像朝云。

　　周齐宴轻瞥了眼：“我不收情书。”
　　苏秒连忙解释：“不是——”
　　苏秒的眼睛闪烁地飞快，整个人更加无措，她咬了咬牙：“不是情书，是——”
　　周齐宴盯着她看，“嗯？”
　　苏秒红着脸，将信又往前递过去：“是感谢信。”
　　“……”

　　苏秒说完，将感谢信放在周齐宴课桌上，转头就回到自己座位，不管三七二十一，拎着书包就往教室外溜。周齐宴盯着桌上泛黄色的信封，再抬头看那个仓皇逃跑的身影。随后低下头，盯着那个信封沉默了会儿，随后，他伸手将那封信拆开。

　　“周齐宴同学，你好，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要写一封感谢信给你。原谅我的不善言辞和局促，不知该如何开口向你真诚地表达我的感谢，便采用了这样的方式。

　　谢谢两个字太浅，但这两个字无论说多少次，我依然会说。两次关键时刻，你都挺身而出。第一次，你救了我，让我幸免于难，第二次，你救了大家，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

　　另外，你拆椅子当木棍的时候，我看见了，那椅子上扎了个钉子，在你胳膊上划了一个口子，你很快就拿校服遮挡住了，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处理过，也不知道伤口深不深，希望你伤口早日恢复。

　　最后，谢谢你。你说过，见义勇为的人是不会不幸运的，那就祝你，事事顺遂，永远被幸运之神眷顾。”

　　读到此处，周齐宴将信拿在手中多看了一会儿，只见上面的字体是行楷，方正周圆，笔迹流畅，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随后他将信夹到一本日记中，收拾好书包离开学校。

　　从学校离开之后，周齐宴没有回家，而是到了市中心医院，直达十六楼病房。
　　周齐宴穿过安静的医院走廊，走到1609病房。

　　起初，他只是站在病房门口，并没有拧动把手进去，病房内，徐淮正在陪着徐箬。等他平复心情，这才进了病房。
　　徐淮和徐箬听到动静，朝着病房门口看过来，徐箬看到周齐宴来，苍白的面庞露出笑容：“阿宴来了。”
　　周齐宴喊了声：“妈——”

　　徐淮回头看他：“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舅舅今天留下来照顾你妈妈，你回家好好睡觉。”
　　周齐宴把肩上的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我一个人在家也睡不着，还不如过来陪我妈。”
　　徐箬心疼地看向周齐宴：“这几天，你都没有怎么休息好，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的消，更别说你还有课业要完成。”

　　周齐宴：“课业是在学校要做的事，我做完了才过来的，妈你不用担心，更不用多想我会因为这个把成绩落下。”
　　徐箬皱着眉看向徐淮，希望他也劝上几句，徐淮更没辙：“他想在这儿就在这儿吧，姐，你就别担心了。”
　　随后徐箬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对周齐宴说：“阿宴，水没了。你先出去打壶水吧。”
　　“好。”

　　等周齐宴离开病房之后，徐箬眼里有泪光闪现，对着徐淮便说：“阿宴以前总是和我说晚上要和朋友玩，再加上他课业好，没有什么担忧，就算晚回来一些，也都是高兴的，可是现在倒好，自从我生了这个病之后，他整个人都闷了不少，表面上笑着，可眼睛却不笑。再加上现在转了学，之前那些朋友也和他的联系变少了，我实在是担心阿宴的心理问题，他以后可该怎么办。”

　　在暑假的八月份，徐箬检查出了肺癌。
　　之后，周齐宴照顾徐箬，忙前忙后，因为徐家只剩下了徐箬和徐淮，他们没有什么依靠。

　　而医院这个地方就是，到了生死线，生怕钱不够。砸锅卖铁也要一个人活下去。
　　可周齐宴一个高中生哪里来的钱。
　　周齐宴劝徐箬把家里那套房子卖了，徐箬不肯，那是她留给周齐宴最后的财产，徐箬说，就是她不治了，也不会动房子。

　　直到，周齐宴找到了他生而不养的父亲，周放。

　　当初，周放和徐箬结婚三年之后因出轨离婚，周齐宴年纪太小，被法院判给了徐箬抚养。离婚之后，周放再婚，组建了新的家庭，也生了新的小孩，对周齐宴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这次，周齐宴找到周放，向他借钱，周放现任妻子当然不同意周放借钱给周齐宴，还是给前妻看病。但是周放考虑到周齐宴的成绩很有可能会给他们学校带来巨大的影响，如果能培养出来一个省状元，学校的招牌就打出去了，将来的生源质量也有了保障。

　　为了这个，他同意负责徐箬一切的开支费用，而周齐宴要做的就是转学到实中，并签署协议，提出了条件，如果将来他并没有考到状元的成绩，他要将这些钱全部归还。

　　想到周齐宴身上的担子，又听着徐箬的担心，徐淮安慰徐箬：“姐，你要相信阿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你骄傲的人。你当下好好治疗，留着剩下的时间，你还要看到阿宴高考，上大学，毕业，结婚和生孩子呢。”
　　徐箬虚弱地点了点头，她自然也怕，怕留下周齐宴一个人。

　　没一会儿周齐宴回来，徐箬倏然想起来徐淮前不久和她说的那件事，于是便问周齐宴：“阿宴，我听你舅舅说，前几天你救了一个女孩儿？”
　　周齐宴帮徐箬和徐淮倒水，听到这个问题，便点头，徐箬担心他：“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周齐宴摇了摇头：“我没事，您别担心。”

　　“你舅舅还说，巧合是，那女孩和你是同班同学？”
　　周齐宴点了点头，“是。”
　　徐箬怅然，叹了一口气：“也是运气不好，竟然摊上了这样一件事。”
　　徐淮接上徐箬的话便说：“那姑娘也是我班上的，成绩很好，希望她之后不要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
　　徐箬听见这话，便好奇地问了一句：“成绩有多好？”

　　徐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恰好看到身边的周齐宴，便说：“和阿宴差不了多少，在阿宴转来我们学校之前，这姑娘一直是我们学校的全校第一，一整年来，从来没有掉过名次。”
　　徐箬：“是个优秀的小姑娘，竟然保持的这么好。”

　　“那这次呢？阿宴考了多少。”
　　提到成绩，徐箬免不了要问一嘴，不过，平时周齐宴的成绩她也不会过问，更不会担心，这次，也是因为怕周齐宴会被现在她生病的事情影响心情，从而影响到学习。
　　徐淮笑了笑，抬头朝着一边的周齐宴看了过去。
　　挑眉说：“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