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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禛生辰黛玉绣贺礼 黛受气雪雁驳宝钗
黛玉方从凤姐处回来，三春并宝钗等便都来了，瞧着这满园梅花着实赞叹了许久。
探春还没进屋，就道：“林姐姐，几日没来你这里就变仙境了！”
紫鹃忙打起帘子，迎着几人进了，惜春见黛玉抱着小虎玩，忍不住凑上前道：“小东西，几日不见，还认识我不？”
小虎把脑袋埋在黛玉怀里，也不理她。惜春觉得无趣儿，扁扁嘴，“坏小虎，改日我养只大老虎跟我玩儿！哼！”
小虎：这些人怎么又来了，好烦！
黛玉：乖，你自睡你的，待会儿她们走了咱们再玩。
小虎：待会儿要听琴。
黛玉：……
两人正默默在心里说话儿，宝钗因道：“这满院子梅花，且多是稀有品种，恐怕整个京城，也就是妹妹这个院子是独一份儿了！”
探春道：“正是呢！这些花儿，怕是传说中的梅花阁也比不得这里呢！”
宝钗又道：“十三福晋真真是个心细的，待妹妹真好，这院子的梅花少说也值几千两银子呢！”
黛玉恼她将胤禛心意以银子比价，道：“只是些观赏之物儿，咱们这些个俗人只瞧着好看，到底比不得薛姑娘是皇商家的，一瞧过去，连银子都算得清楚。”
宝钗料想这院子并不是十三福晋所为，倒像是男子之意，这番点出来，或警黛玉，或借此提起十三福晋的话头儿，却不想一向寡语的黛玉不说则已，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儿竟似尖刀子一般，更提起自己商女身份，自己每每以王夫人甥女或年长之故携领三春，自恃为四人之首，便是来紫竹苑，十回倒有八回是她提起的，然黛玉此时点其商女，士农工商，以商为末，自己的身份，突然变成了四人最低，不由得又羞又恼，只面上仍淡淡的，探春见场面冷了下来，忙道：“林姐姐的花儿真是漂亮，不知舍不舍得给我两枝儿拿去孝敬老祖宗？”
黛玉心中正郁，便道：“阿弥陀佛，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一花一木皆是生命，三妹妹怎舍得折了她的性命，拿花儿的尸体孝敬老祖宗，这是什么道理？”
一时间众人一怔，随即笑成一团，宝钗因道：“真真这林妹妹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
惜春却品着这句话，“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林姐姐，这话儿出处为何？”
黛玉道：“好几本佛经上都有的，《华严经》有云，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地藏菩萨本愿经》上说，佛告文殊师利、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佛海瞎堂禅师广录》上说，一花一叶一如来。一佛一刹一报土。还有《憨山老人梦游集卷第三十七》有《怀大都千佛寺》一诗，忆昔千花七宝台。一花一叶一如来。不知近日花闲佛。可似当年震法雷。虽各自说法不同，不过都是说，这些花儿草儿本也是生灵，其中各有一番天地，平时若用饱腹也就罢了，何以折其玩耍？”
惜春细细品着这些话，觉得大有道理，宝钗却道：“真真林妹妹是个最有才的，这些佛经倒都记得清楚，只是若太执着于此，移了性情，怕就不好了。”
黛玉也不理她，只拉着小虎的爪子同小虎玩，惜春冷冷道：“我倒瞧着这样却没什么不好，读佛经开了悟，总比那些一门心思攀附权贵的人好得多了！”
薛家母女这一阵子托了王夫人，派着贾琏出去打探，就盼着能遇到个能管事的把薛蟠弄出来，银子礼物流水般的送出去，再者自薛蟠入狱，薛家的铺子没了男人当阵，那些个管事的哪一个是省事的，店面账簿上不知亏空了多少，宝钗再能干也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哪能出去做那抛头露面之事？
宝钗只做不知，抬头四处瞧着黛玉屋中的摆设，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上面似有一幅字，只有些远，看不真切，又见书架上累着满满当当的书，正中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上面云烟袅袅，似仙境一般，云朵中间有一凉亭，内有一株青草，青草四周竟盘着一条青龙。旁边挂着几幅字，其中一幅竟是颜真卿的《麻姑仙坛记》，另一副字是李煜的《浪淘沙令》，亦是颜体字，功劲深厚，却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宝钗因道：“林妹妹这幅画，可有什么缘故？”
这幅画，是黛玉依着梦境描绘而来，却哪里会告诉宝钗，因道，“只是信手画的罢了，怎么，该当有何缘故？”
宝钗道：“这画，功力深厚，立意奇巧，只是，这一条龙，却盘着一颗青草做什么？好生让人奇怪！”
黛玉淡淡地笑了笑，并不说话，这画是她和四哥的秘密，告诉旁人做什么，便是这里的丫鬟们，也是不知道的。
正说话间，春纤进来问道：“姑娘，李嬷嬷问姑娘今儿中饭想吃什么？”
黛玉想了想，道：“一个栗子炖白菜，一个甜辣藕丁，再一个四君子汤，剩下的，你让她们瞧着做些清淡的就好。”
春纤答应了，便退了出去，探春因道：“林姐姐吃的菜色真真是清淡的。竟没有一个荤菜么？”
宝钗因道：“听说林妹妹的小厨房都是自己采买的，可是那些采买的婆子不周到？但凡大厨房有过错，让姨妈罚了便是，妹妹何必赌气，这般的粗茶淡饭最终还是伤了妹妹自己的身子。”
宝钗这话也是好意，却惹恼了清月泠月，这银子之事黛玉一概交给了她们，宝钗这话岂不是说她们二人污了银子？清月冷笑道：“薛姑娘这话倒是奇怪，我们林家虽比不得薛家富贵，可是姑娘的吃食还是出得起的，姑娘爱吃清淡些的，难道咱们为了炫富偏要整治些大鱼大肉出来？”
惜春因道：“林姐姐可是因读佛经，所以在吃斋？”
黛玉笑道：“哪儿能呢？只是依胃口吃罢了，有些时候并不饿，所以瞧着那些鱼肉都吃不下，倒是吃了素菜才舒服些。我本想留你们吃中饭，但我瞧着薛姑娘竟是吃不惯我这里的饭菜的，留下客人反吃不饱岂不是我的不是，那我也不留了。”
惜春笑道：“三姐姐和宝姐姐不爱吃，我可没说不爱，不如留下我吧，我正想尝尝姐姐这里厨娘的江南小菜呢！”
黛玉因问迎春：“二姐姐可要和四妹妹一起留着用饭？”
迎春笑道：“正好，我也想尝尝江南的味道。你要是肯留我我就却之不恭了！”
黛玉道：“这样好。夏荷姐姐，你去厨房告诉一声，二姐姐和四妹妹今儿留着吃饭，让厨房多加两副碗筷吧！”
探春跺脚叹气道：“我只多问了一句，倒变成了我是大鱼大肉之人了，竟生生少了顿饭……”
众人笑成一团，王嬷嬷笑道：“三姑娘可别觉得吃亏，姑娘平时陪着老太太吃饭，那一顿饭的饭钱要顶上咱们这里一个月的饭钱还有余呢，三姑娘这可是赚了呢！”
惜春问道：“哪里就能差的这般大了？嬷嬷不是在哄我们吧？”
王嬷嬷道：“哪敢哄姑娘呢？上次陪着姑娘在前厅用饭，瞧着那一桌菜，哪一个不是极费功夫的？别的不说，单说那茄子羹，一道菜就要十多两银子，一顿饭少说也得二十两。我们姑娘喜清淡素食，莫说省了多少肉食，单是油啊盐啊的调料就比前厅少了多少倍，一顿饭也就几钱银子，姑娘说说，可不是一个月还有余么？”
惜春叹道：“果真如此豪奢么？却是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宝钗笑道：“真真这丫头是个有悟性的，却不知读了多少圣贤书呢？”
惜春一愣，宝钗笑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四丫头既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可见是个整日埋头读书的，却不知道读的什么书？何时去考个女状元回来？”众人又笑成一团。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才十月上就飘起了雪花儿，从窗户看去，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更盛，连雪花儿似乎都染了梅花的香气，飘到窗棂上，偶尔被风吹进屋里几粒，都带了几分梅花的香气。
绿意见黛玉正在窗边吹风，忙上来道：“姑娘，这么冷的天开窗户会着凉的。”说着就把窗户关上，又给黛玉添了件衣服，黛玉无奈叹道：“没有玻璃就是不方便啊！”因想到给四哥的生辰礼物还没绣好，便摆起绣架，开始绣绣品，因有男带观音女带佛的说法，胤禛又属马，属马的本名佛正是大势至菩萨，所以，黛玉打算绣一副大势至菩萨像和三本佛经，断断续续地已经绣了半年，还有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就完成了，还有半个月，定是来得及的。
小虎懒洋洋地趴在绒毛垫子上，心中却寻思：好久没出去活动了，这凡间虽比不得天庭干净，可总不能出去玩却实在很无聊，等过几日回天庭，再跟青龙它们打架，万一打它不过，岂不是很丢脸？改日当出去狩猎抓些生肉来吃才是。紫薇星君那家伙好慢啊，若是绛珠仙子在他那里，自己就能出去溜达溜达了……这院子里这般腌臜，它可是一刻都不敢离了仙子的，唉，算了，等仙子忙完了，当请仙子做些好东西来吃补偿一下才是。做只白虎也不容易啊！
黛玉方绣了几个字，正绣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中的“心”字，就听外面一阵吵嚷，黛玉叹了口气，又来了。她前世被逼迫至此，已对此间姐妹寒了心，虽于她们无干，但当日她那般跪着苦苦哀求，那些平日交好的姐妹，只在一旁冷冷看着，或有垂泪，却不见为她说半句话，更有那薛宝钗母女，竟带着贺礼而来，只道“我于妹妹贺喜来了”，虽是好意填些嫁妆，或有补偿之意，但即因她们而起，何必又黄鼠狼给鸡拜年一般过来，也是自己识人不清，当日方第一次于她们恶言相向，将她们撵了出去。虽说这些事情于现在的她们无干，可是却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掏心掏肺地待她们，就连见面相处也只得强颜欢笑，自有了这些梅花，竟再没有一日的空闲，日日都来闹，改日当吩咐了守门的婆子，多说自己在养病才是。
黛玉还没来得及将绣品收起来，紫鹃便引了众姐妹进来，黛玉面色一冷，雪雁绿意见了，暗悔派了紫鹃在院子里的活，本想着终究不是自己人，不便在屋中伺候，才派了出去，但凡自家的婆子丫鬟，也不至于这般就引了人进来，却不料宝钗先一步迈了进来，见此绣品，不由得叹了一声，手就要摸上去，道：“妹妹端得好绣品，竟不知妹妹的女工这般好呢！”
雪雁闪了一步就到了宝钗身前，挡在绣品前边，拦住了宝钗的手，因道：“薛姑娘看看就罢了，我们姑娘的东西从不爱别人碰的，尤其是这些绣品书法，便是我们也碰不得的！”
宝钗缩回了手，笑道：“真真妹妹的性子是最古怪的，旁人的绣品哪个不是谁都能拿来做两针的？”
黛玉暗道，多亏了雪雁会功夫，不然这绣品怕是要扔了的，待会很该赏雪雁些东西才是。也不回宝钗的话，只对绿意清月道：“绿意姐姐，清月姐姐，帮我把这绣品拿进屋里，有客在，我改日再做。”绿意清月忙答应着将绣架抬了进去。
宝钗道：“妹妹女工这般好，以前竟不知道呢！可见妹妹平日真是藏拙了！”说着便伸出如白葱般的纤纤素手，指着黛玉道：“真是不该的，改日吃酒，当罚妹妹两杯才是。”
雪雁最不喜这宝钗，便冷笑道：“薛姑娘这话说得好笑，薛姑娘是我们姑娘什么人，凭什么我们姑娘的事情都该来回了薛姑娘的，薛姑娘明知我们姑娘身子不好，最不能吃酒的，难不成要再害我们姑娘病第二回不成？上回薛太太和薛姑娘来——”
宝钗杏目一瞪，道：“主子说话哪里有丫头插嘴的道理，素日林妹妹好性儿，便是丫鬟也姐姐妹妹的叫着，不管教你们也便罢了，你们也该知些进退，哪有丫鬟夺了主子们话头儿的道理？”
雪雁道：“主子？我们这院子的丫鬟婆子不是姑娘从苏州带来的，便是十三福晋的人，我们只认姑娘和福晋是主子，却不知道薛姑娘是哪门子的主子？”
紫鹃忙拉着雪雁：“姑娘们说话，哪有咱们插嘴的道理，走，同我瞧瞧厨房去！”又向宝钗陪着不是：“宝姑娘不要见怪，咱们雪雁丫头最是心直口快的。薛姑娘可别见怪。”却不料怎么也拽不动雪雁，“雪雁！”
雪雁道：“我可不能走，我在这里，人家说话都夹枪带棒的，若是我走了，还不知道怎么说道姑娘呢！”
探春笑道：“你瞧这丫头说的，难不成你不在我们还能吃了你们姑娘不成？”
黛玉道：“紫鹃，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二位姑娘看茶！”紫鹃本也拉不动雪雁，现得了台阶儿，忙答应着去了。
见黛玉不发落雪雁，雪雁更是在黛玉旁边门神般站着，宝钗和探春也只得坐了，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气氛略有些冷，探春只好先开口：“林姐姐这里的梅花开得更好了呢！”
2010-3-31 BY 流冰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