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范海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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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她什么？
仓川的注意力皆不由自主挪到了他身上：“你认错人了，我是这里的女佣人多莉丝。”
劳伦斯平和地闭着眼睛，仿佛一次暖春的小憩：也只有看不见的人，才能在直视悬崖时不变声色。
“当有人在我面前时，我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她或他带来的风……声音确有变化，但只是音色，其它的语气遣词……”
这位阅人无数、识人甚深的老侦探从容开口，只叫仓川觉得他虽是盲人，却令听者产生了被从头到尾“审视”得彻彻底底的紧张感。
“感冒，或者一点点故意为之，完全足以造成这种改变。”他继续说，伴随指尖游刃有余地轻点扶手，“外貌肯定变了，变得还不少，以至于看得见的人，无法将你和西尔维娅联系起来。”
猎人身上渗出了冷汗：一个前所未有的问题和任务目标的危险，犹如无以名之的深渊同时出现在她眼前。
西尔维娅，又是西尔维娅，她不想听到这个人！————正如命运偏偏要她这个享受和平与现代科技的非冒险家与非英雄主义者，去到从不友好的近代时空承担并非儿戏的拯救任务一样————要一个顷刻以前求爱被拒且存在着艳羡与嫉妒心理的少女，未经失恋后的治愈便要直面事关情敌的捕风捉影……
……
“咳、咳……”
仓川咳出口水，重新灌进气管的空气令她恢复了意识，方能想起自己的处境来。
昏迷前的最后画面清晰无比，是劳伦斯静坐在一束从窗户投射进来的暮光下，对矢口否认的她微笑依旧；吸血鬼无声地站在后方的阴影中，在她转移注意力的霎时从立足处消失————
她在作出反应前，就已然感觉到环伺后颈的冷风，和意料之中又无能为力的钝痛。
她被绑架了，再次醒过来时，迎接她的是前所未有的“熟悉”：铺天盖地的水。
睁开眼睛漆黑一片，耳朵只听得进去水流的涌动撞击，于是她什么都无法知道，但她感觉自己该知道的都知道————水刑，绑架她的人要这般逼迫她达成目的，绑架者是茹达斯。
她知道水刑指的是通过各种方式，使受刑者产生窒息感，形式倒可不拘一格，古代著名的“浸猪笼”便是其一————而最有名的操作是把浸泡了水的湿毛巾，覆盖在受刑者脸上使其产生窒息感————也是最快捷的刑讯方式：大西洋那边的中情局曾透露过，遭受水刑的人一般在16秒到两分钟内就会招供。
那她能撑几秒？
归根到底她的优点没有超出芸芸众生的中等水平，不温不火地体现在意志力承受力这些英雄气概上。
仓川能感觉到自己是被张开双手并拢双腿，呈“十”字被绑在身后的固定物上，再整体吊起来沉入水中。
一开始她还错乱地庆幸自己溺过一次水“有经验”————可是足足“漫长”的两秒后，她就只余生不如死的份了：被束缚的身体和自由的身体，不是能相提并论的。
于是在被提起来的最后一秒，她差不多沉溺进了走马灯：这当然会包括不久以前的奥斯蒙·杜威。
……奥斯蒙有侦探该有的洞察力，仓川也有少女天生的充沛思绪，捅破窗户纸前，他闭口不谈男欢女爱，她也不去想他看不看得出她喜欢他————所以要死不活的时刻，她倒庆幸自己传递了心意，没有带着沉闷的爱情一道死去。
“哗啦”的水流从她身上坠入到底下的池子里面。茹达斯把控得很好，在她于濒死绝望的巅峰，掐掉她的“解脱”进度，把人拉出了水面。
再来一次以逼迫为目的的入水或许都没必要，她这么想。
仓川睁开了眼睛，她没戴夜视仪，瞳孔再怎么扩大也看不太清这间暗室。茹达斯倒是很清晰，属于吸血鬼的血瞳在阴暗环境中带着诡异的亮度。
她还没有好好直视过这位目标的样子，因为图像总是在疾速移动、难以捕捉，现在他站在她面前了，她却一点也动不了了。
“到了这一步。”吸血鬼开口了，“我想，你该进入了好好思考的时候。”
没有讥笑，他只是平静发问：“死的感觉怎么样？”
“咳、咳！”仓川艰难地咳出些水和血沫，像是吐刀子，“开门见山说你要的吧！”
“要是在答非所问，我可以帮忙再复习一遍水里的记忆。”
“当然不想再来一遍……”她喊不出来，“你要什么……”
茹达斯走过来，伸手在她身后的装置上触动了什么，转眼就提着人丢到干燥的地上，那里瞬间也湿淋淋了。
仓川撞上冷硬的地板，湿冷的黑暗包住了她，不断地渗进她的心里。
她能感觉到吸血鬼绯红的视线就如同木桩，把她钉在了地上。
“合作吧。”他说。
“什么？”仓川缓了一会儿才接上话，“我什么都不会，能帮你做什么？”
她感觉茹达斯在面前蹲下身，指尖挑起了她的下颚，但没有划破皮肤。
“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无论如何都杀不死我，自己将何去何从吗？如果我没猜错，你体内应该被植入了人工智能系统，它在被生产之初就订好了程序，即必须完成任务。”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仓川咬牙道，“不完成肯定不能算了，我没得选————我也没什么本事，但才过了多久，你怎么肯定我做不到呢？”
“没错，不去做是无法下定论的，所以你只能继续试下去。在时间的尺度上，你的寿命并不长，而我……”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该意识到了，你只有和我争斗，直到我们至少死一个————”
吸血鬼在言陈利弊循循诱导时，全然不见刻板影响力的阴冷邪魅————那只是人们在艺术作品里描绘的脸谱化恶魔。
真正想说服一个人时，自然要表现为其着想、与之共鸣。
这在不知不觉睁大了眼睛的猎人眼里，只能看见血瞳之中属于理性思考者的情感：反派表现得不像反派，这一刻茹达斯令她几乎想用苦口婆心语重心长来形容。
于是她紧蹙的眉头不知不觉就舒开了：“你说你可以帮我取出系统，你将怎么做呢？”
“我需要你的信任，留在我身边作为我的同伴。”
“要把我也转化？失败了怎么办？”
“不会转化你的……只是要你的力量配合罢了，完成之后你想回家的话，我会将你冬眠，到了二十一世纪再唤醒。”
空气安静了片刻，然后她说：“那奥斯蒙……”
话未说完，仓川扬起的头猛然从茹达斯手里滑落，整个人重新扑倒在地仿佛即将破茧的成虫扭曲挣扎，伴随着发自内心痛苦惨叫————仿佛一具消耗殆尽、衰朽不堪、精疲力竭的躯体正在被彻底摧毁。
所以这种时刻，伸手紧紧攥住身边的人缓解痛苦是很正常的，她已然顾不得究竟是谁，而那个吸血鬼居然真的俯下身凑近查看她的状况。
“嘶……好痛、我答应你！救救我啊！”
“救我啊！你不是说————”
猎人被极端的痛苦折磨得疯狂，热切地把吸血鬼当做了救命稻草，这时候茹达斯终于回应了：“我取一份你的血样……”
仓川急不可耐地送上自己的脖子，甚至匆忙把领口往下面拉，茹达斯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重心逐渐偏移。
没有什么眼里冷光一闪，仓川几乎是顺势不带一丝缓冲地骤然发力，紧攥着他的手臂将其反扑————对方重重倒地的刹那她手里已经出现了匕首。
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的事情，是由不得她思考的，全凭着本能去操控突然提升得过分的力量。
这个过程中她什么都没法想，什么都没得听，仿佛自己只是具操控刀刃的机器，只为了捅破面前类人非人的肉/体。
所以她没有记住刀子刺穿血肉的声音，也忘了血浆扑到脸上的触感，只看着犹如快放镜头一样，眼前漂亮的男性身体多出了一道又一道暗痕，仿佛在白纸上刷墨笔。
……没有可以下刀的地方了，仓川还维持着举刀的姿势。
感觉不出目标身体的行动力，于是她的思想终于得以留给她自己：她还是有出众的地方的，比如说演技，或者是夸张的表现能力。
那时候面对茹达斯，她和系统在心里面合计，系统在她大脑里输入了一定的痛觉，协助她表演了一出痛不欲生。
她手里的吸血鬼的腹腔被她几乎划通，只要一挪动里面的东西就会扑出来。她还想过斩首，所以他脖子上也是深可见骨的刀痕，而置放心脏这样的胸口更不说了，她捅进去还知道顺势翻搅————破坏成这样，他活不了了吧？
等等，里面的东西都还留在体内，会不会自己愈合？
所以，还要“挖出来”吗？
这个想法令仓川愣住了，即使茹达斯不是人类，可是他的外形就是人的样子，因此到了这种时刻，怎么可能不像是自己杀了人？————她把刀子在活着的人体上连捅数次，一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全是下意识地选好了要害……
比想象的要容易得多，也熟练得多……
“哈哈哈……”原以为业已死亡者突兀的笑声在暗沉的密室里无比瘆人，只叫陷入茫然的仓川什么动作都僵住了。
“你……”
茹达斯大笑着，这样的伤根本就没有妨碍他轻松起身，从腹腔的“破口”滑出来的“东西们”也没有造成妨碍。
“你看我这样子，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伴随着他的笑声，后面的门被猛然踹开，于是又是阵短促的噪音，泄露进来一点点细微的光亮，仓川发现来者的轮廓是奥斯蒙。
“看呀侦探，她就是你要找的人！”茹达斯背对走进来的侦探“开怀”大笑，“这种速度和力道，这种手法和工具，独一无二的————”
奥斯蒙举起枪。
仓川惊恐地跌坐在地，刀掉到了地上：这是一把类似于手术刀的锋利武器，十五厘米长，即六英寸。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范海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