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斯，我亲爱的牧师》陌风离伊

2、第 2 章

　　时间转眼来到五月中旬，天气日渐升温，我已经不再会于白天来到霍姆特小镇了。
　　望着夕阳下，爬到树上帮孩子们摘风筝的艾维斯，我突然很想使坏让他摔下来。只要摔一次，以后大概就不会再有孩子闲的没事，把风筝拉到树林边放了。
　　他们或许觉得为难别人是件很有趣的事吧，可天知道清理马蜂窝的我有多心烦！我真恨不得一把火把整片树林都烧光！省得我还要控制火苗大小，在尽可能不烧黑树枝的情况下精准烧光马蜂窝。
　　但这不是最让人生气的，要知道，马蜂会主动攻击敌人。这就意味着我不但要时刻关注火苗大小，还要随时点亮身边的该死虫子。
　　幸亏树林距离小镇不算太近，不然我真会怀疑半夜三更烧马蜂窝的我要被人发现。
　　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等哪天空闲，把整个森林的马蜂窝都烧完，但转念一想这工程量过于庞大，而且极易被人发现附近马蜂种群的离奇消失，于是果断放弃。
　　艾维斯爬树真的很快，只是我走神的片刻，他已经跳了下来。
　　他把风筝递给孩子，等他们笑嘻嘻地跑远了，便坐到地上揪一朵小花在手里把玩。很快，他也起身离去。我注意到，他刚刚坐过的地方有一抹蓝色在草丛间若隐若现。
　　那是枚编花戒指，做工只能说还算凑合，大概是因此被扔掉的。但这是矢车菊，是我喜欢的花朵之一，便勉为其难将它收下，可惜只能戴在尾指上。
　　我把手高举起来，让斜阳为她染上金粉的颜色，这幅画面有些似曾相识，我或许曾见过谁也像这般姿势站在阳光下……但我记不起来了，我甚至不知道这份记忆是不是真的属于我。
　　我活得实在很久了，人总是会误以为自己仿佛见过某个从未踏足的地方，年纪越大越是这样，尤其我确确实实走过太多国家与城市，就连当初的塔姆兰德是怎样更迭成如今的帕斯维克兹，我都亲身经历过。
　　将戒指摘下，小心收进口袋，我望着艾维斯家的方向迟疑起来。
　　从冬雪未消到枝繁叶茂，已是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我和艾维斯的关系却仍旧停留在他还不认识我的状态下。大抵是我从没引诱过来自乡下的圣职者的缘故，我着实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同样是窥伺打探，等摸清他们的喜好，再用计把他们收入腹中，对待王公贵族总有更多渠道来接触。但艾维斯呢……他喜欢什么？他喜欢助人为乐，喜欢各种小动物，然后呢？
　　然后我伪装成路过小镇的残疾老人，等艾维斯发现我，把我送进教堂，为我治病，等我身体康复痊愈，再送到其他有需要帮忙或能收留我的修道院去，从此再无联系。或者我伪装成卖狗贩子，给他推销只有贵族才买得起的猎犬吗？相信我，就算不是什么名贵的犬种，艾维斯也不会买，他只想在能力范围内收留身体有所残缺或年迈的动物，而现在，他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去救治更多了。
　　他没有偏爱的食物，也没有偏好的娱乐。就算乔装成吟游诗人找话题跟他聊天，我都不知道该聊什么，是聊母牛的产后护理？还是聊草药的八百种调配方法？
　　即使以上方案都能实现，那这偏僻的小镇也未曾有路过的旅客、商人，就算吟游诗人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在这里驻足。
　　真该死啊！我总不能抓几个吸血鬼扔过来，再伪装成圣职者前来猎杀吧！且不说圣武器我用不了，单是大量吸血鬼出现会引起教会注意这点就无法避免。没有哪位血族喜欢给自己找麻烦。那些偏要和教廷作对，乐于打破自己平静生活、没事找事的家伙都活不到成为子爵的那天。
　　我想我该找人商量一下，但想到跟我关系最好的三个家伙……还是算了。
　　真令人头疼。我捏了捏眉心，决定今晚还是先回城堡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推开门，我的城堡里灯火通明，仆人们站成两排，整整齐齐，毕恭毕敬。一支专业乐团分坐在大厅中央，悠扬的圆舞曲在半空回荡。
　　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皱眉盯着从楼梯扶手飞快下滑的、身着高开叉墨绿色晚礼裙的洛伦。
　　“嘿！好久不见啊，卡尔森！自从你醒来到现在，居然一次都没拜访过我，亏我还邀请你参加了晚宴。”洛伦的语气娇柔魅惑，声音如春水般细腻柔和，可此情此景之下，我听来只觉心烦。
　　“谁让你请乐团的？安静！”
　　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洛伦没好气地摆摆手，示意乐队离开，随后她扭着细腰来到我面前，用一把黑色羽毛扇挑起我的下巴，“又不是你出钱，你生什么气嘛？一个多月没来看我，我都没说你什么，你现在倒还有理了。”
　　“我已经参加过晚宴，这还不算见你吗？”我挑起一边眉毛，“或者说……你有特别重要的事需要与我到卧室里谈？”
　　“你这样说，我可是会非常非常伤心的。”洛伦垂下眼帘，水光在眸间流转，见我没有丝毫搭戏的意思，很快正经起来。
　　“七年了，你准备好晋升公爵了吗？亲王大人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他托你问的？”
　　洛伦耸耸肩，表示否定，却也没再追问下去。
　　“你还有什么事吗？别告诉我，你来我这就是为了开音乐会的。”
　　“当然不是了！我就不能想你了吗，亲爱的？”洛伦抛来一个媚眼，“卡尔森，我们真的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晚宴那次也是，我甚至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的。我真的很想你，想让你陪我一起去乔德米亚旅行，我们可以在那……”
　　“我不去。”我打断她，伸出手指在她故意凑过来的、裸露大半的胸口处点了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没那么爱我就别来撩拨我，如果你只是单纯的想跟我上床，那我倒是乐意之至，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洗澡。”
　　洛伦故作嫌弃地后退半步，“五句话三句不离上床，你们这些男人怎么总是这样迫不及待……”
　　“是吗？”我几乎要笑出声来，“那么，究竟是谁穿着如此性感的裙子跑到我这里来滑滑梯的。”我伸手在她腰部镂空的位置捏了一下，“洛伦，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所以，我诚心推荐你去康威特侯爵那，他比我更疼爱你这样的美人，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他不介意你不爱他。”
　　洛伦偏过头与我拉开些许距离，随即故作娇羞地笑了一下，“真的吗，卡尔森？可既然你都说最了解我的人是你……那自然还是跟你一起才舒服嘛！”说着，她竟又凑近几分，我若现在垂眸，定能得见一片春色。
　　“我？不敢当，不敢当，上次你还说艾弥怀德伯爵比我技高一筹，不如你现在就去找他。”
　　“卡尔森，你这算是吃醋吗？”洛伦的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洛伦小姐，你什么时候见我吃醋不是直接把人抱到床上去的？我可是在真心实意地建议你去找其他人，毕竟我现在还有事要忙。”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或许三个月，或许半年，也可能更久，谁知道呢？”我忽然欺身靠近，一手搂住洛伦的腰，一手托起她的指尖，“洛伦，想跟我结婚就直说，我知道你爱我。”
　　“别开玩笑了……”她下意识反驳道。
　　“很好，感谢你的诚实，亲爱的洛伦小姐。那么现在……”
　　“喂！卡尔森！你就打算永远坚持那个想法吗？这世上能有多少……”
　　“是的。”我打断她，“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相信我会永远倒霉下去。而且洛伦，你没必要再劝我，我们都是这样固执的人，与其说服我，为什么不说服你自己呢？好了，时间不早了，我真的有事要忙。弗洛里安，送客吧。”
　　洛伦慢吞吞地披上外套，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我的城堡。
　　我明白洛伦的意思，但我不接受她的想法，虽然我实在倒霉，之前的每任结婚对象都会出轨。那些该死的女人，总在我受邀参加宴会的时候带着其他男人来到家里，亏我还推辞掉午夜狂欢提前回去，结果反倒是我坏了他们的好事。
　　现在想想也是够可笑的，我究竟在避免谁担心我出去乱搞呢？她们根本就不在乎，也没有人会在乎。我只是个跳板，一位普通的人类伯爵和血族侯爵，她们的美梦都是亲王大公，非是我这等小人物能媲美的存在。
　　但这也怪我，谁叫我不是亲王，又不肯晋升公爵呢？而且我实在装傻，明知道她们就是为了我这个血族身份能带来的美貌、财富、地位才跟我在一起，却还像头蠢驴一样奢望她们对感情专一。
　　洛伦说的或许没错，这世上不是没有和我一样专情的人，只是我遇不到罢了。
　　不，其实遇到了。洛伦，就是这个整日在外花天酒地，还总想跟我联姻的女人。她深爱着一位死去多年的家伙，城堡里也挂着许多那人的肖像画，还有她的尾指，一直戴着枚绿宝石戒指，颜色与她曾经爱人的瞳色别无二致。
　　在她看来，结婚与否并不重要，那只是场仪式，一场做给外人看的表演，一个纠缠了利益的工具。就像我结婚数次，可到头来还是单身一样，那一纸文书、一场婚礼，根本约束不了任何东西。因为那颗心，从来都不属于我。而她想和我结婚，也只是政治联姻，相比其他人，她们唯一的区别在于洛伦明确地告诉过我，她只爱那个人。
　　管家弗洛里安推开浴室大门，蹲身将一盘切好的新鲜水果放在我旁边。
　　“主人，您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是因为萨德林伯爵的事吗？”
　　“不是。”我闭上眼睛滑到水里，在水下吐出几个泡泡。
　　“那是什么？因为那个牧师？您和他进展到哪了？”
　　见我迟迟没有回答，他当即了然，“我明白了，既然没办法从人的角度接近他，那为什么不从动物入手呢？”
　　他当然知道霍姆特小镇远离城市，也知道我喂猫喂狗的事，早在我第一次从厨房里带出火腿的时候，他就问过我拿那些东西是要去做什么。
　　“我每天都有喂它们，再多喂一些的话，它们就要变成猪了。”
　　“不，我是指您。”弗洛里安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既然他喜欢小动物，为什么您不考虑一下，变成小动物接近他？”
　　该死！我就知道这家伙给只会出馊主意！瞧瞧那一脸坏相，越看越像没安好心！变成动物接近艾维斯的方法我没想过吗！怎么可能！但我要是肯丢这个脸还发什么愁！
　　尽管我的脸色愈发阴沉，但弗洛里安还是像看不到一样继续说了下去，“当初您不是也能为了发展和上流社会的关系，跟那些贵族先生上床吗？怎么到了变成小动物讨人喜欢就不行了？亲王大人都能变成狐狸钻到您怀里撒娇，您怎么就……”
　　“够了！闭嘴！”我抓起一块苹果怼到他嘴里。这该死的管家真是越来越欠了，我当年就不该把他捡回来！

　　塔姆兰德，帕斯维克兹：国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