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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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2月，北京。
“金陵都会之地，南曲靡丽之乡。纨茵浪子，潇洒词人，往来游戏，马如游龙，车相接也……”
“少爷，”只听见门外一声喊声，安敏尚一惊，差点把桌上的油灯弄翻，急急忙忙地把手中的《板桥杂记》塞进一堆唱本里，朦朦胧胧的喊道：“谁啊？！”
只听门外的丫头噗嗤一笑：“呵呵~少爷，是我~已经辰时了，虽说现在还是冬天，外边都下起了大雪，可早茶总不能不吃吧？！想呐，倒变成了蚕儿不成？！”
“哼~你个丫头！真是没有教养！哪有丫头叫自个儿主子是‘蚕’的？！”坐在凳儿上的安敏尚边和屋外的丫头打趣儿，边不慌不忙地扣好对襟长衫上的布钮。
“呵呵~少爷，您也曾知否？您啊，是少爷身子，坐在屋里烤着火炉暖手，热得直冒汗。而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呢，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头里，可冷得冻掉了脚趾头！”
“呀~怜儿，你这是什么话呀？怎么，我听着倒冒出一股儿酸醋味儿啊？！”安敏尚冷得搓了搓手，哈了口气。“呵呵~~少爷，怜儿只是和您闹着玩玩，开个玩笑而已嘛，有何必生气呢？”
“怜儿，我们安府不是什么刻薄门第，对待下人，没有什么尊卑之分。你我同是爹娘生的，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怎能说我又比你们高等呢？！只不过是我们的工作不同……今后啊，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向姆妈提就是了。”
“嗯。少爷，您说的这些，怜儿也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
“少爷，只是，夫人今早熬得姜茶……已经快凉掉了。”
说到这儿，安敏尚忙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却见到丫鬟怜儿端着一杯茶，小脸冻得和茄子似的，脚不停地踏着地，哈出一口白雾。“真是！怜儿，你看我这是什么记性！净顾着和你聊话来着呢，却忘了你还站在门外挨着冻。真是对不起~”安敏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傻笑着。“呵呵~~没关系，没关系~~少爷，您还是把这杯姜茶喝了吧，再过一会儿，可就彻底凉了呐~~”怜儿把茶盘上的茶端给安敏尚，“哦。”安敏尚接过茶杯，拿开茶盖，喝了起来。
“呀！——这姜茶怎不比往日的好喝了呢？！这么苦？”安敏尚辣得吐了吐舌头，那样子实在可爱。“哦，可能是这天太冷了吧，再加上又快过年了，夫人才多煮了些，姜也多放了点，毕竟‘良药苦口利于病’嘛，少爷您最近好像染上了点风寒，正好去去病嘛。”怜儿接过空茶杯，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啊~我险些忘了！少爷，您还记得您那个大表哥么？”
“大表哥？！你是说李思琛表哥么？”
“正是呢！少爷。”
“哦？他又怎么了？！”安敏尚笑道。
“少爷还记得么？表少爷在7年前曾经远赴重洋到英格兰留学读书么？！听夫人说，再过两个星期，表少爷就会从英格兰回来了！说是要在北平过完年再回去，还说，他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了呢！呵呵~~真是好啊！！”说到这儿，桃秀兴奋得小脸通红，眼睛笑成了弯弯的细月。
“李思琛表哥？真是他么？！我已经好久没见他了，那时他还在北平的时候，我10岁，他14岁，可惜分别得早，我10那年，他就应经被舅舅接去英格兰了……不过，他今年能回来过年，的确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走，怜儿，你跟着我出去。”
“出去？！去哪里啊？！”怜儿发懵道，“傻丫头~~你既然说过李思琛表哥特地从英格兰赶回来跟我们过个年，还特地带着礼物过来，作为小辈的，也应该回个礼吧？！快！趁现在街上人还不大多，我们先去选好礼物，到表哥回来的时候，再派人送过来吧！给他个惊喜！”
“可是、可是……今天不行啊！其实今天夫人已经为您约了相亲的姑娘……所以……”
“相亲？！不要啊！——诶~~先生肯定久等了，我先去戏班了啊！”说罢，安敏尚边抓起书桌上的唱本，套上棉袄，向大门跑去了。
“可是，少爷，夫人那边怎么办啊？”怜儿慌道。
“就说我去戏班了，就这样啊！我先走了~”
…………
“对不起~师父，镜安来迟了。”安敏尚跑到戏院已经累得不成样，不断地喘着粗气，脸上露出歉意的笑。“镜安，你来了啊？！来来来~我这刚收了这班徒弟，个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没有基础，只是听过她们唱过一些民谣，为师觉得嗓音条件不错，很适合唱戏，便招了过来。从今起，他们就是你的师妹了，要多多关照啊！对了，师父我这些日子都挺忙的，至于她们，就由你来教了啊！”
“可是，镜安觉得自己还没有资格教授技艺，恐怕……”安敏尚一再地推脱，他想，再过几个星期，表哥就快回来了，自己说要送的礼物还没来得及挑选呢，哪里还有精神和时间放在教这些小师妹身上？！
“诶~~镜安，师父我是相信你嘛，你都跟我学了两年多了，基本的唱法和诀窍你都应该会了，别忘了，你可是师父我的得意门生啊！”
“那、那好吧。”算了吧，师父都把‘得意门生’搬上来了，若是真的不帮忙，还真是不太好。
……
“各位师妹，你们是初次进入戏班，初次学唱戏，师父也说过了，你们的嗓音条件很不错，我相信大家只要努力，就会取得成功！首先，众所周知，我们京剧是讲究四个基本功：唱、念、坐、打……”……
“诶诶诶~~这位小师妹，你的手势不对了，兰花指是伸张五指，立食指，余四指自然弯曲，
然后拇指指面轻贴中指指缘，拇指勿压扣中指指甲。呐~你看，就像我这样——诶~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你这样太僵硬了 ，小指僵直会使手形不自然的。嗯，就像我这样做，柔美的，细腻的，然后呢，眼神必须随手指移动而转向。对了！就是这样！要多加练习啊！”……
“咿呀~小镜哥儿，我们何时才能穿上戏服啊？！”其中一名女子问道。
“什么？你叫我什么？”
“小镜哥儿啊~~这叫起来比较亲切嘛~~”那女子笑道。
“呵呵~好吧，你们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不介意的。”
“小镜哥儿，我们何时才能穿上戏服在梨园里演出啊？”
“演出？！……呵呵~我怕说出来各位妹妹不要怒，实话说，你们现在这样，还不能上台，你们才是初学者，有梦想是对的，但不要过多地空想，反而，我们更要朝着梦想努力才是啊！说到这儿，我很好奇，各位妹妹们，都想演些什么角色？”
先是一位微胖的女孩子回答道：“小镜哥儿，我说出来你们可别取笑我啊——其实，我就想演《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祝英台的角色，虽然后面死得惨了点，但也是为情而死，和梁山伯的忠贞不渝的爱情真是令我感动！而且，我还想在现实生活中也遇到这样的爱情，只是，双双殉情就免了吧~”
“小镜哥儿，我和她不同，我倒想演《西厢记》里的崔莺莺，是什么理由，我自己也不知道。嘻嘻~”
……
安敏尚听着这些个姑娘一个个地和自己分享她们的梦想，他只是点点头，笑笑。
待那些姑娘说完后，他笑了笑，说：“各位姑娘，你们的想法都很好，先说说那位想演崔莺莺的姑娘，没有理由。的确，演一个角色的确是没有理由，不需要把自己的感情全都寄托在这个角色中，假如说，你希望崔莺莺不应在被张生抛弃后，丝毫不动，不会为自己的幸福而争取，而是去在戏台上大骂张生。你说，这出戏表演出来还合乎情理么？！……唱戏，只不过是自己用心去体会戏文，体会戏文中的每个角色的喜怒哀乐，把戏中的人物演活，演灵，而不是把你的灵魂附于角色身上，而是把戏中的角色灵魂附于人物本身。这才是唱戏！真真正正的用心唱戏！我想，这样下去你们真的可以成为一代名旦！”
“小镜哥儿，真是厉害啊！好棒啊！精彩啊！”姑娘们欢腾起来。他看着，也笑了起来。
……
傍晚的天空是淡淡的灰蓝色，只是这天空下的街道却热闹起来。卖菜的小摊，来回穿梭的黄包车，周围的布庄，饼店都卸下了招牌。白云女子高中门口也三三两两的走来一些穿着蓝衫黑裤的女学生。这糟杂的脚步声渐渐打乱了起初的宁静，叫卖声也逐渐减少了，夜晚的第一束路灯灯光倾斜在一辆由远而近的马车上。
“那么，学生就先告辞了。先生，再见。”说罢，安敏尚向先生鞠了一个躬，笑着离开了。“再见。”
安敏尚拿着戏本，本想抄小道走回家去，今天出门的确是太急，连银票都没带，更没钱做黄包车了，咳~~自认倒霉吧~~
“少爷——”安敏尚刚走出戏院，便见阿福在门前等候，身旁还跟着辆马车。“阿福，你这是……”安敏尚见到，不禁咋舌。“诶~少爷，是这样的，今早儿呢，怜儿姐说你去戏院了，身上肯定又没带钱，便叫我们在申时之前赶到这儿，可是呢，来晚了，少爷莫怪哦~~”阿福躬下身，说道。“又是怜儿……”
“啊，少爷，没事儿了的话，请上车吧，这天儿不早了，这雪地里马车又难走，早些回去倒好。”安敏尚朝天空望了望，只见朦胧的天仿佛是刚破晓似的，天上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那些绒花般的雪，“嗯，走吧。”……
“阿福，市里有没有卖手表的？”
“买手表的？！好象没有吧……行了少爷，您要是想的话，赶明儿我亲自去问问。”
“哦，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儿。”
街上的路灯照着驶过的马车顶，在雪地上铺上一层蛋鹅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