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四面森寒，年久失修的地牢垢腻斑驳，墙上血渍已干涸成褐，我舔了舔皲裂的嘴唇，满足地将舌尖上那丝咸腥带入喉底。
那病逝的狱友尸身被抬出去已有一会儿，空气中却仍旧弥漫着股朽烂的味道。几朵雪花自铁窗随北风扬进牢来，我呵气搓着手，拖着沉重的镣铐将酸痛的双腿往干草里挪了挪，才想借来狱友遗落的囚服取暖，但见其上有虮虱依附，顿时又打消了念头。
甬道内这时响起一阵脚步声，我原是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些，侧耳倾听，辩出有两人正朝我这处走来。
“林徐氏，有人探望。”女狱卒行至牢门前，我疲倦地直起身，却未瞧见第二人。
由于长年握磨，她手中那圈串联着无数钥匙的铁环泛着乌亮的光泽，她动作娴熟，甚至无需试验或数数，只那么信手一拎，便挑出属于这间牢房的钥匙插入了锁眼。
“咔嚓”一声锁开了，我的心跟着提了起来。铁链绕过木桩擦出涩涩的声音，牢门开启，狱卒这方侧过身，恭敬行礼道：“大人，有请。”
“恩。”一双皂靴转出墙角，其主玉笄绯袍，身上披着件雪色狐裘。
皱眉打量着牢房，他轻一挥手屏退狱卒。对门牢房的天窗透过几束雪光，霎那间将他俊逸的形容镀得清旷如洗。
“你来了。”四目相对，我咧开嘴笑笑，他居高临下望着我，想是我笑容太勉强，他眉头皱得愈深。
视线落上我盖着稻草的双腿，男子淡漠的眸光微微一顿。我苦笑揉了揉泛涩的眼睛，只觉这狼狈的情形，与多年前那日何其相似。
进入牢房，对方解开绢带半跪下身，将褪下的狐裘紧紧裹在我身上。毛领间是我曾最迷恋的薄荷清香，我暖和了些，身子不再瑟瑟发抖。
几多年过去，我依然怕见他眸底的怜楚，生怕被那怜楚之色牵痛心弦，我只是低着头嗫嚅道：“原谅我怠慢了子昭，我实在是……站不起来。”
“不打紧，我都明白。”林子昭，我的小叔子。他柔声道，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遂拨开稻草，小心翼翼替我按揉起双腿。
曾经，他对我亦是这般殷殷关切，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神情，然而维系我二人关系的，现如今只是叔嫂。
“家里可好？”我按捺不住牵挂打听。
他貌似迟疑了一下，随即低低一叹，答道：“一切安好，只是孩子们念叨想娘亲了。”
我的心忽像被刀一扎，痛钝钝的，好似有血正淌。我也十分想念孩子们，可惜命不久矣，今生今世怕是再没有机会亲眼看着他们长大成家。与子秋白首偕老的梦想业已成空，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代蔓吟和我了却夙愿……
“你该恨我的。”子昭蓦然启齿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抬手一抹，才发现脸颊已被泪水浸湿。他低垂着眼帘，闷闷的道：“你沦落至厮，责任归根结底在我，其实你数落我几句，我心里反倒舒坦些。”
“呵。”我涩然笑笑，恨若真有用，男人何需借酒浇愁，女人又何必以针线寄情。情爱二字，本就越理越乱、愈解愈纠缠。怨天尤人到头来揭的是自己伤疤，我苏玉苓自问，还不具备承受那份疼楚的勇气。
“你当真不怨我？”见我反应，子昭神色欣然，略显热切地追问。
我点点头，想起过往，眼眶不由热热，“为我，你曾付出许多，今次又前来探监，我感激尚且不及，怨又从何来？论亏欠，到底是我更多些，但请你看在我已是个死囚的份上，允许我来生再赔偿罢……”我累了，是真的倦了，事实上若真有来世，我将祈祷不会再遇见他们兄弟俩。
子昭脸色苍白，一抹恐惧伴随着痛楚之色顷刻间将他双眼充斥得血红。倏地将我拥进怀中，他浑身轻颤着道：“不、不需要来世，你会平安无事，我有办法救你，真的……”
“恩，多谢你的心意，可是千万别为我徇私枉法。”我欣慰应了句。随后他沉着嗓子在我耳畔又絮絮说了什么，可我没听清也不想再听，只倦倦地阖上双眼，纵容自己最后一次沉溺在他温暖的胸膛。
是谁言人之将死心将无罣无碍，我明明记得子秋答应过我不去法场，我明明记得我可爱的孩子们依偎在我怀中撒娇的模样。那年……恩对了，还有那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