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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诉离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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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宏六年七月初,骠骑将军周邵败墨族,班师回朝,时万民相庆,帝亦大喜。
天宏六年七月中旬,帝封周邵为定都大将军,赏黄金千两,户邑万家。
周邵其人,年方二十二,却已官至大将军,在军中素来享有盛誉。
军中不比朝廷,功绩都是用汗血换来的,周家虽是军旅世家,也不可能太过照顾他。
而他,十五岁参军,从军中的一个小兵做起,花了七年,终于坐到了大将军,期间有多少苦楚呢。
对于这样的男人,季清言是钦佩的,但他并没有费心去拉拢周邵,原因无他——周家向来是忠心耿耿的保皇派,自从前太子病故后便一直处于中立的位置。不偏向现在的太子,也不偏向他自己。想来以后无论是谁登基为帝,周家自然对谁表达忠心。
“清言。”
左秋兰半卧在床榻上,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与季清言的发纠结在一起,他眯起眼看着她,“怎么了?”
“我听说周家的周邵回到京城了”她仰起头,用上了怀念的语气,“想当年,他与我还有同窗之义呢。”
这句话倒也是说的不错,季清言也是知晓此事的,左家长女与周家独子一同师从翰林院冷玄机,倒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秋兰可是想再见一见他?”他微一皱眉,“你若想见,我自会邀他到府上一叙。只是恐他为了避嫌不愿来罢了。”
周邵是周家的独子,他若亲自来到长乐王府,不管是不是叙旧,总是有些不便之处,或许会被误解为周家决定投向他的阵营。
所以季清言很肯定,便是周邵与左秋兰曾经关系再好,为了整个周家着想,是万万不可能来的。
左秋兰微微怔忪,方才苦涩的一笑:“明明是你们朝堂的争纷纠葛,却无端端的扯上我与师兄的情谊。”
她垂下眼睑,掩去眼中的阴影,自己只是想再见见他罢了,却仍然求之不得。
朔华,此生,你我真是有缘无分么?
季清言观她神色不虞,心中也不免叹息,她原是那天际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清冷孤傲,却竟硬生生被裹上了一层沉静安顺的套子。或许若她若不是左相长女,长乐王妃,反而会过的更幸福些吧。
幸而他与她并不只是为了利益而结合,他与她,原便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的良缘佳配。
“秋兰,是我对不住你。”他吻上她的唇,良久,唇分,“可我不后悔。”
不后悔将天上仙子拉入这滚滚红尘,不后悔对她的种种许诺,不后悔与她的这一世姻缘。
“为我生个孩子吧,秋兰。”
她伸出手抚过他的脸,深深地看着他黑色的眼,那里只有她一人的身影,也只倒映着她一人。缘深缘浅,他与她的结合,原本就是一场阴谋,只是在此时此刻,她竟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只是,她有些寂寞的想,日后他或许会死在争权夺利的失败中,或许会被太子终生囚禁在孤寂的小院中,那她又会怎么样呢?
不过是一人终老罢了。
那么,一个孩子,或许会让她在即将到来的日子里,开心一点,快活一点吧。
“好。”
她只是,太害怕寂寞罢了。
周邵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父亲,他仅仅是打了一场仗而已,还没到一年,他心头的女子便以另嫁他人!
他还记得出征前日,她前来寻他,笑容里是化不开的忧伤与难过,他想不到别的方法来安慰她,只能抱着她 “兰儿,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理智,不要那么让我心痛。”
那一日,他便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预感,此日一去,便再也见不到她开怀的笑颜。
“待我归朝之日,定向左相亲自下聘,娶你为妻。”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抽身而去,她站在京城最古老高大的松树斑驳的树荫下遥望着他,月白色的长裙在日光下泛着淡紫。
此去一别,从此便离君千里,妾只愿,不诉离殇!
“朔华,她现在过得很好,长乐王与王妃每日举案齐眉,你何必再如此呢?”
他听到父亲对他说的话,每个字都明明白白,加在一起他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想,她为什么会忽然嫁给长乐王,是真心的吗?长乐王待她是真的好吗?她是不是为了左家才这样做的?她现在开心吗?
还有,她,有没有,哪怕一点,想过他?
天宏六年七月末,帝大寿,召皇亲百官于宴上。
周邵回京后第一次见左秋兰,便是在大寿宴席上,有尖细的声音喊——“长乐王携长乐王妃到。”
众人皆回首以望,他亦看了过去,眼中只有那一个身影。
因是皇帝大寿,左秋兰难得一次穿了如此鲜艳的大红,她与便这么季清言一道一步步走了进来。周邵的心中一紧,她未嫁长乐王之前,是极其不喜这种大红的,说是觉得太过媚俗了,
然而今日他方晓得,他的兰儿,即使穿着这种最为艳俗颜色的衣衫,也不会折辱了她半点风采!
他又看向了长乐王,的的确确是及其英俊潇洒的男儿,眉眼里具是温柔的笑意,身着玄色绛衣,他有些苦涩的想,这般的男儿,配上兰儿正好不过。
左秋兰低眉垂首,与季清言一同对着上方的君王跪了下去。再抬眼时,便看见了神色复杂望着她的周邵.
两目交接处,如是清澈的湖水上荡漾的涟漪,穿云破月,星辰始出,那一刻的天地,便只余两人相互对望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