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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不是冤家不聚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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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想到花似雪可能站在比自己更高的位置,他心里就仿佛有一万只蚂蚁爬,简直令他烦躁得要命!
其实人自有两种心理。
其一,当对方身在泥潭时,便会心生同情,忍不住拉对方一把,然而当她脱离泥潭时,竟又会生出一种怅然若失之感,巴不得她再掉回泥泞中去。
其二,当自己生活好时,朋友忽然比自己活得更好,人就会心生记恨,巴不得将朋友再拉下来。奇怪的是,越是亲近的人,越看不得对方比自己好。
这是人的劣根性!
裴云惊也是人,是人就难免有劣根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是已经让你走得远远的吗?我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待我?”
花似雪雪白着脸,对着他咆哮一通。
裴云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淡淡道:“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也不会有安宁日子过。这是你想要的?”
“我想不想要,和你只怕没什么相干!”
“是没关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这样一说,倒显得花似雪是个坏人似的。
花似的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遇见你!”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她已养成一种习惯——越生气时越要控制说话欲。
生气时说的话往往是最伤人的话,她也曾被伤过,她不愿再伤别人。所以她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原则,生气时尽量避免说话。
说话的是宋心儿。
她含着一包泪,小心翼翼看了温玉山一眼,乞求花似雪:“可不可以放他一马,我……我……”
“不用你求!”
裴云惊忽然暴喝一声,厉色看她:“你是我什么人?莫要丢我的脸!”
宋心儿眼泪兮兮看着他,第一次同他争辩:“你以为我愿意丢你的脸?就算脸丢了又怎么样,总比丢了命好!”
裴云惊闭眼,淡淡道:“你不理解我,不要说了。”
宋心儿道:“我是不理解你,但你理解我么?我不愿意让我肚里的孩儿一出生就没了爹!”
静。
静得能听见门外风声吹过。
所有人都盯着宋心儿,裴云惊更是惊讶,眼里布满红血丝:“你说什么?”
宋心儿仰头看着他,大声道:“我有你的孩儿了!”
什么时候的事呢?
她记得很清楚。
自从出了楚府,她一直跟在裴云惊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如何让花似雪回心转意。
直到他受了伤,住进医馆,花似雪离开后,裴云惊也悄无声息离开,留下她一个人。
裴云惊四处寻找花似雪,就像宋心儿四处寻找裴云惊。
裴云惊打听到花似雪的消息,做了一个决定——后来被沈愁绝破坏掉了。
他从“一家客栈”冲出去后,遇到宋心儿。
曾经有个过来人说:男人就像一盏喷灯,欲望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发泄,一种释放;女人则像一只火炉,需要慢慢点燃。
一个正要喷发的男人,遇到一个并不算讨厌的女人,通常都把持不住的。
对于一个比较有好感的男人,宋心儿也不会拒绝。
“我和孩子都需要你……”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她泪眼汪汪看着裴云惊,只是恳求,并没有说威胁的话。
她认为,一个女人若总威胁男人,那么她一定会后悔——一个女人若只能威胁男人,则说明她已别无出路。但威胁正好比一把剑,一旦滥用也会失去锋芒!
威胁得多了,也就不管用了。宋心儿很明白这一点。
谁又忍心让一个孩子刚出生就没了爹呢?
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小屋里就多了一个人。
一个老大夫。
他替宋心儿把了脉后,恭恭敬敬向温玉山道:“这位姑娘确实有喜了,但动气过甚,恐影响胎儿啊。”
温玉山缓缓点头,屋外便有人来将大夫领走了,大夫见这阵势,也不敢多回头,匆匆去了。
他看向花似雪,花似雪神色冷硬,似乎没听到大夫说什么。
温玉山却知道——她表现得越冷,越不近人情,实际心里越软,越不忍。
“小花,看在我们情谊的份上,看在我未出世孩儿的份上,你就放过我们,好不好?我们以后绝不出现在你眼前,惹你心烦,好不好?”
花似雪淡淡看着她:“我只问你一句。他做的那些事,你知不知情。”
宋心儿眼圈红红,坚定地摇头:“他做过之后我才知道的。他不愿意让我知道的事,绝不让我过问。这几个月来,我唯一做的事,就是四处打听他的消息,跟着他,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稍稍歇了口气,又一字一句补充道:“我绝不会帮任何人害你。你是我的朋友!”
“你是我的朋友!”无论谁听到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都绝不会怀疑的她真心。
花似雪也没有怀疑,她甚至愿意相信她。
因为宋心儿和南宫仙,是她仅有的两个朋友。
一个人总是会对自己缺少的东西格外珍惜。
“娘……怎么办……”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虽绑了我,却对我礼遇有加,放了他们吧,就当行善事了。”
花似雪看向温玉山,微微点头。
温玉山看了看大汉,微微点头。
大汉点点头,一剑斩下他手上的绳索,粗声粗气道:“快走吧!”
“多谢!多谢!多谢!”
宋心儿扶着摇摇欲坠的裴云惊,拽着他出门去了。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
花姨已被温玉山派人送到山下休息去了。
茶是热的。
屋外不知何时落起了倾盆大雨。
雨珠滴滴答答打在窗棂上,自成曲调。
“你来这里,是找沈愁绝的?”花似雪开门见山。
她还是她,温玉山却不是温玉山了,而是当朝驸马爷。
两人的身份差距相比之前更大,花似雪本该更自卑的,可她心里却连一丝自卑的心肠都没有,她甚至敢盯着温玉山的眼睛看而不回避。
当她越喜欢他的时候,就越自卑,每日都在想办法,怎么样才能配得上他?怎样才能与他并肩?怎样才能比过他身边的女孩儿?
不喜欢的时候,也就没有那诸多恼人的想法了。
温玉山身份变了,态度却没变,依然温和:“也是来找你的。不过找你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难道是圣上?”
“正是。”
花似雪只是随口一说,却被他的回答惊呆了。
“圣上在何处?”
话音犹未落,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披着麻布斗篷,戴着一顶斗笠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身姿高大,几乎将小小的木门堵住了,却并不显臃肿,是一种强壮健硕的美。
宽大的帽檐低低拉下,遮住了眉眼。
就在他进门那一瞬间,温玉山已站起来,十分恭敬地朝他作了一揖。
此人没有任何表示,径直走到椅子前,解下斗篷,取下斗笠。
斗笠下一张轮廓冷硬的脸,高鼻,薄唇,一双威严而锐利的眼。
只要见过他和沈愁绝的人,只要眼睛不瞎,心不盲的人,都能看出他二人有几分相像。
这个相像不是说无关相像,而是一蹙眉,一眨眼的神态极为相像。若是论外貌,沈愁绝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冷酷。
花似雪自然认得他。
他就是南宫仙的父亲!
他坐在椅子上,其他人就不能在坐下,温玉山甚至为他斟了一杯茶。
康和帝打量着花似雪,开门见山说了意图:“朕是来找他回去的。”
他,自然就是沈愁绝。
花似雪想了想,起唇,发出一个单音节:“噢。”
“噢?”
“嗯。”
“你就是我儿的未婚妻?”
“是……是他说的吗?”
“正是。”康和帝端起茶杯小啜一口,一字一句补充道:“你应该知道,自大燕建立以来,就不曾有皇族与庶民通婚的例子。”
民女不知道。
“但朕却可以为你开这个例子,只要你帮朕办成一件事。”
“什么事?”
“说服他跟朕回宫,当他的太子。”康和帝顿了顿,道:“如此,朕便允你做他的侧妃。”
他没有问“如何?”
上位者通常说出的话,通常就是命令。
习惯饿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他们是绝对不允许有人违逆他们的命令的。违逆他们的命令,会让他们很不舒服,他们不舒服,你的日子就不舒服了。
花似雪的心似乎已跳到嗓子眼了。
无论谁看见这一双威严冷酷的眼睛,都会心跳不止的。
“陛下恕罪,民女说服不了他。”
康和帝默了一秒,忽然转了话题:“你知道男人最怕什么吗?”
花似雪垂下眸子:“民女是女人。”
女人又怎么会知道男人最怕什么?
花似雪是女人,但她对男人却再清楚不过。
“男人怕什么”,这种问题不能一概而论,要放到单独的男人身上单独分析。
就好比女人,有的女人怕蛇,有的女人怕蜘蛛,有的女人怕天黑,有的女人怕打雷。
每个人的害怕的事物并不一样。
大部分人会这么想。
花似雪却知道,几乎全天下的男人都害怕同一样东西。
只要见到这个东西,他们就会变得小心翼翼,惭愧自责。
这个东西,就是心爱女人的眼泪。
即便是一个铁血汉子,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掉眼泪时,都会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这个时候,就算你要他将脑袋砍下来给你,他也不敢不给。
花似雪曾在沈愁绝身上试过。
就在沈愁绝因为看了她身子要娶她时,她逼问沈愁绝是因为负责才娶她,还是因为喜欢而要娶他?彼时,她眼里含着一包泪,沈愁绝的身子立刻僵硬,眼里露出几分茫然和无措来。
等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时,沈愁绝立刻投降了。
结结巴巴地道:“不,不准哭。”
世上能让他缴械投降的,竟然是她的眼泪。热的,软的,晶莹的,落到他的手上,却险些将他的心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