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
宴会厅右侧靠窗的角落装饰着黑色镂空雕花的屏风，原白色的丝绒窗帘垂落地面，掩饰住后面的一副桌椅。方雨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实在是因为她工作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实在饿得支撑不住，拿了满满一碟食物，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便溜了过来。
秋风扫落叶一般地把东西吃完，她舒服地倚在镂空的椅子靠背上，悠闲地打量着大厅里的情景。说也奇怪，她小时候性格开朗，喜欢热闹的气氛，可是等到长大了却越发喜欢安静。
身后夜色静好，万点灯火仿佛流星乱雨。她深深地吸进一口气，背对着宁谧却繁华的夜，凝视室内喁喁低谈的人群。眼光掠过大厅，便看到了顾江城站在离她遥远的地方与同学交谈。
说起变化，变化最大的人莫过于眼前的这个男人了。当初他比她还要矮小，带着厚厚的眼镜，微笑的时候会看见金属的牙套。分班的那天，老师让同学们按照身高排队，他站在前面，细弱的肩膀被老师的大手拨拉过来，拨拉过去，一直一声不吭。那个时候的方雨多爱闹啊，偏偏遇上一个沉闷寡言的男生坐在身边，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为了引得他说话，她经常藏起他的眼镜、书本，却总是被他找到。后来，她又会整天问他问题，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不会惜言如金。那时候他正处于变声期，声音不粗不细，后来想想也是他不愿意说话的原因之一吧。总之，他很快发觉了她的伎俩，只说些重点便不再继续了。
就是在这样一动一静的战争当中，一个学期匆匆而过。方雨再次被分到别人的位子上。她曾经想过去求老师不要让她跟顾江城分开，可是在班主任们前转了半天终于作罢。那时候的班主任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女老师，不喜欢方雨大咧咧的性格，言谈中总是带着一丝轻蔑。方雨拉不下面子，一个人哭着走回家，却终究还是没去求班主任。
方雨用左手撑着下巴，荡漾出一抹笑容来。这段孩子气的回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这么清楚地记着。高中的时候，顾江城曾经带她去他家海边的别墅。他站在窗边抱住她的瞬间，她才突然察觉，他已经不带眼镜了，牙齿上没有了金属牙套，整个人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而且，他胸膛的温度，是那样舒服.....
想到这里，方雨不由地咬了咬嘴唇，心中有种复杂的情绪缓缓散开来。抬眼一看，顾江城还在与旁人寒暄，气质沉着的神韵，一双黑眸明亮却沉敛，忽地朝她笔直而来。方雨下意识地一缩，立刻便后悔了。想了几秒钟，赶紧收拾了一下东西，走出帷帘，刚想走向顾江城，却被另外一边的喊声叫住。
“方雨！你快看看是谁来了？！”
她迷惑地回过头去，便看见凝儿震惊的眼光，再向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王秋萍拉着一个男人向她走来。那人越走越近，映入眼帘的面容依旧如同年少时候，五官分明的脸上，眉宇之间飞扬跳脱的不羁......
“方雨，还认得我吗？”
方雨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的脸，下意识地瞥向刚才顾江城的所在。整个宴会厅的气氛都有点奇怪地安静，而顾江城也站在远处静静地注视着她，表情冷峻淡漠，目光沉沉，映着背后水晶灯折射的幻影，仿佛点点湮灭的星辉。转眼，他偏过头去，不再理会这边的喧哗。
她终于展开笑容一字一句地说：“刘锡，好久不见。”
“怎么不来找我？”
“嗯？”
“回国了，怎么不来找我？”刘锡英俊的脸上些微忧郁的笑容，握住了她的手，“你知道我...会想见你。”
短短的几个字，整个同学会的人都竖着耳朵在听。方雨甚至听到了王秋萍嘴里细细的吸气。方雨发誓，如果不是她嘴巴里有东西，此时一定会笑出声来。这个男生还像以前一样，总是以一副外表桀骜，眼眸忧郁变幻的样子骗小女生。当初整个年级里有多少女生倾倒在他闪烁的眼光下呵！当然，她也算是一个。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却一点没有变化，这才叫人惊讶。他以为他是她的什么人，回来还要跟他报备？
不过毕竟是多年的同学，也不好意思讥讽他，方雨面带笑意地抽出手来说道：“不好意思，工作忙，零零碎碎的事情都没来得及顾得上。”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没。完全没有。”方雨忍着一丝笑意。
众人眼见没有闹剧可看，渐渐散去。刘锡这也似乎这才发现方雨的表情果真没有一丝伤怀，寒暄了几句无所谓的近况，最终惆怅地长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追都追不回来。你我都变了。我现在都有女朋友了，我妈正在催着我结婚呢。 ”
方雨惊愕地扬起眉，记忆里他那个母亲拿他当成宝贝，竟然也会觉得有女生配得起他？
“带她来了吗？”
“没有。她跟我妈妈去参加烹饪课了。”
“哦。”方雨抿嘴笑了笑，“培养她成为贤妻良母哦？”
“我妈妈那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 他苦闷地想要抱怨，突然间又想到高中的时候，他母亲是怎样在全校人眼前大骂方雨勾引他，败坏了他的名声，弄得方雨在顿时成为了家门败坏的典型。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方雨，刘锡不敢再提有关于他母亲的话题，生硬地转了口气：“现在的女生可不好追呢！不是要车子就是要房子。盈盈她......哦，我的女朋友，她算是不错的了。只是，比不上像你这样聪明独立...... ”
“谢谢。”
方雨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心里对他最后一丝好感也随着这句话消失殆尽，说要去洗手间而结束了坑长的话题。
“那你拿我一张名片吧！”刘锡又紧忙递上一张印刷精致的卡片，“听王秋萍说你在颐信工作。我所在的公司刚好是销售生化方面仪器的，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闹了半天，这才是重点。方雨收下名片，以最快的步伐离开刘锡。
推门进入洗手间，她打量四周，发觉没有人才倚着门长吁出一口气。抬手看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几个小时的同学会，对她来说却是一场惨烈的战争，到处都是狼藉的回忆。
拧开水龙，让冰凉的水浸过手背，哗哗的水流吐着破碎的泡沫，溅在脸上沁凉沁凉。面对着洗手间里硕大的镜子跟前，方雨独自一人静静地打量着刺眼灯光下自己的面孔，莫不妨地看到额角的那道疤痕。不到一寸长的浅色疤痕，平日里掩盖在头发下面不太容易被看到，她却总是下意识地去抚摸。高中的时候，与刘锡的事情被他母亲一闹，弄得满校皆知。班主任特意把父亲叫过来，讥讽着说她怎样品行不端，破坏了学校的形象。父亲是个保守的人，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回家操起棍子要打她，母亲保护不得，她只记得头上一阵裂骨的疼痛，再醒过来便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当时那样大的事情，等到成年以后再回头一看，不过是一场闹剧。
走出洗手间，方雨一边给凝儿发了封短信，说自己已经离开同学会，一边在想自己要怎么回家。来的时候是顾江城开车，现下不知道他人在哪里，自己恐怕要打辆计程车。
Ａ市的初春温差很大，白天还算温和，到了深夜却是刺骨的寒凉。方雨走出大厅，站在外面的台阶上蓦地打了个冷战，连呼吸出来的气体都要变成薄薄的白雾。酒店硕大的半圆形跑道被灯火一路照明，在连绵深寂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恢宏。面对于正门的一潭静水在月色下呈现着无数细细的粼光，仿佛万点碎金飘浮着潋滟的流光。
然后，她便看到了顾江城，笔直地站在白玉石雕砌的水潭旁边，手中夹着雪白的烟身，却似乎只是点燃，任那缕细细的烟气迂回、消散，整个人寂静得仿佛融入了浓稠的夜色里。她无声无息地望着他的背影，说不出是单纯地欣赏，还是夹杂了过去的影子而感怀。
顾江城仿佛也感觉到了她的眼光，转过头来那一霎那，眸中瞬息光华，终归无声。半晌，他拧掉手中的烟蒂，慢慢地走上前来。
“决定要走了吗？”
“嗯。”她点点头，又小声地问：“你......在等我？”
他没有回答，跟旁边的接待生招了招手，那辆银色的宝马便立刻被送到二人面前。顾江城替拉开车门，待她坐进去，绕过车身坐进驾驶座。旁边的接待生恭敬地上前关上车门，一边小声在方雨这边说：“小姐，你男朋友等你快一个小时了哦。”
“他不是...... ”
解释到一半，还是作罢。方雨尴尬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车门碰地关上，然后便是沉默。她内疚地瞥向正在系安全带的顾江城，呐呐地出声：“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等我。外面天气冷吧？”其实早知道他在等她，她巴不得早一点回家。
顾江城只是摇摇头，利落地发动引擎，车子在沉默的夜色中呼啸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