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慕子楚

24、第 24 章

　　方雨说完了，静静地坐在窗边，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半晌，顾江城却只是垂着眼睛，没有动作也没有语言。外面月色静好，荡漾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仿佛细细的涟漪，然后消失而去，回复当初那潭深静子夜。
　　他总是这样寡默，连拒绝也惜言如金。
　　方雨轻轻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的狼籍收拾好，跳下高脚椅，朝对面沉默的他说：“我先走了。”
　　刚刚转身，却被身后的人抓住手腕，一个趔趄跌回顾江城的怀里。窗边的高脚桌被撞得摇摇晃晃，刚刚收拾好的东西砸了个稀里哗啦，碘酒迸溅了满地，染上了纯白色的长毛地毯。方雨下意识地心疼，挣开他，弯下腰要去捡，却一把被他推进墙边。
　　厚重的窗帘从天而曳地，她像跌进了一匹硕大的绸子，瞬间便被裹住了身体，深重地封闭了视野。暗金的丝绒上绣着密集繁复的黑色花纹，顺着巨幅的布料延伸蜿蜒向上，簌簌的月光里，丝绒反射着柔华的光，好似翻滚着的金色缎子，温柔地抚摸过她的肢体，淹没了她的呼吸，黑色的藤瞬间便缠绕上来。
　　夜是极其静的，她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耳边便夹杂了他沉重粗嘎的鼻息。他逼她一直退到墙角，冰凉的触觉贴上来，令她寒冷地颤抖。方雨咬住下唇，不肯认输一样地，不让口中的声音逸出。阴暗的窗帘之后，她甚至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他朦朦胧胧的轮廓肆意地侵入她的空间，手臂将她牢牢地攫住，那样剧烈而沉默的纠缠，好像要将她硬生生地俘虏。
　　“别开玩笑。”他的呼吸竭尽全力， “别拿这件事情跟我开玩笑。”
　　他怎么会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方雨顿时感到一种莞尔的怜惜，像他说的，她并不轻易把心意说出来，真的对他说了，他却不相信她……
　　她伸出手，抚住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顺着他如剑的眉宇，手指尖划过他微垂而颤抖的眼睫，笔挺的鼻线，落在薄而柔软的双唇上。她欺近了他的耳边，对他呢喃道：“傻瓜”，然后便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明明是愣了一下的，方雨觉得他全身都在那一瞬间凝结了，按在墙壁上的手紧紧地握起拳头。她抱住他的身体，让他炙热的体温温暖自己的寒冷，那修长而高傲的躯体安静地伏在她怀里，毫不挣扎，黑暗中只能听见衣料相触细微的厮摩，然后她顺着他韧长的脖颈吻下去，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喉结滑动间不稳的呼吸。
　　毕竟是男人吧！又是顾江城这样高傲的男子，怎样也不会让她任意妄为。一把将她压回墙边，力气大得让方雨 “咚”地撞上墙面，她吃痛地出声，刚刚启口，声音还未逸出口中便又被他的双唇重重地压回去。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

　　方雨怎样也想不到，顾江城就在窗边的墙壁边上要了她，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

　　她不随他的意，捶着他的胸膛嗔道：“顾江城！你这是干什么！连窗帘都不拉上...... ”
　　挣动之间，她大概是扯破了他的衬衣，银色的扣子劈劈啪啪地掉落在地板上，他呼呼地喘着气，顿了顿，然后脾气陡然扬了起来，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吼道：“是你先惹我的！”
　　不等她回答，便堵住她的嘴唇，用身体抵住她即将滑落的躯体，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

　　头顶的窗帘随着他的动作而剧烈地抖动，透着窗外的清光，好似洒下了簌簌的、细密的金雨。她无力地倚在他肩膀上，长发铺张飞舞，满眼是斑驳凌乱的发丝，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
　　方雨原本还与他对峙，到了最后也再没有力气对抗，狼狈不堪地任他掠夺，只是在厮摩之间望见了他的眼，半掩着那样迷离的东西，倏尔化为斑驳硕大的黑影，像水波一般漫延出去，湮没了周围所有的光。她曾经以为她是一座孤岛，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平淡地、静静地生活，却被他冲撞了进来。忽然间，便有种不再完整的感觉，心中骤然一阵疼痛，疼得她圈起身体来，紧紧地搂住他挺直的躯干，借助他的温暖忍着让那疼痛慢慢地消散。她意识到自己将要沉溺在他的空间里，却无法把自己拉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淹没。

　　虽然第二点早晨是在顾江城的卧室里醒来，可是实际上方雨也不知道昨夜也不知道被他索取了多少次，到了最后他才将昏昏沉沉的她抱进床里去，她立刻便沉沉地睡着了。凌晨的时候清醒了一阵子，才发现他贴着她的后背搂着她，胳膊搭了过来，很是沉重。方雨一直不习惯和人一起睡，因为自己睡相便不规矩，现在被他牢牢地扣住更是不舒服。她翻来覆去了一阵子才好容易睡到了早上。
　　阳历新年的第二天刚好赶上星期六，方雨在床里躺了一阵子，才慢慢地坐起身来，身边已经没有了人。早晨的阳光清澈而透明，能看见细细的粉尘在光柱中飞扬，落在窗台上细默无声。她怔怔地坐在床里好一阵子，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半晌才下了床，四处找昨夜不知丢到哪里去的衣物。
　　薄薄的晚礼服被他扯破了吊带，实在也没法再穿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拉开他的壁橱，希望能找件合适的衣服来穿。说是壁橱，实际上要大很多，可以算是间更衣室。格局倒是很简单，也没有特意地奢侈。烫平整的衬衣和领带挂在左边，按照颜色分开来，西裤、西装挂在右边，大多是黑色与铁灰色。方雨微微地带了点笑意，心想他一个大学教授，难不成上课还要穿得像明星一样。不过再往里走了一下便看见更多的休闲装，才有点他一向的风格，不刻意古板，却也决不轻浮。
　　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出一件女性的衣物，方雨便随意抽了一件他的衬衫，从头套下去。宽大的衣摆让她的身材显得更加细瘦，颇有点小孩穿大人衣服的好笑。
　　回到卧室里，把床铺都整理好，然后推开窗户透透风。谁知屋内温暖如春，外面的风却很凉，嗖嗖地刮进来，靠窗框摆了一排高大整齐的书柜，轻巧的纸张立时被吹得满地都是，洋洋洒洒的雪白。方雨关了窗户，捡起地板上的纸片，几篇学术论文，密密匝匝的数学表述式旁边零零碎碎地注释了些东西。方雨也是学工科出身，只是这个时候却并不是在看那些，而是看着他为数不多的字迹而宛然。
　　小时候跟顾江城一起同桌的时候她就发现他其实并不怎么爱做笔记，书上干干净净，写几个字都嫌奢侈。后来老师一直强调要培养做笔记的习惯，他只好无可奈何地做做模样。不像她，写得密密麻麻，生怕漏了半个重点。说到“写字”，也是她心头的痛。她小时候写字与她性格一样大大咧咧，一点不像女孩子该有的文静。后来跟他同位了，偶尔看见他写作业时候的字迹，才猛然为自己字迹的不修边幅而羞愧，后来不用母亲催促也发奋图强地练字。临毕业的时候，燕子才突然提起，说道：咦？方雨，你的字体和顾江城的好像啊！都是漂亮的小楷......当时顾江城也在身边，微微地看了她一眼，唇边延着捉摸不透的笑容，大抵是早就知道她在偷师。
　　方雨想，认识顾江城的时候她只有十二岁半，如今刚巧是二十五岁。当初的男孩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对她影响如此巨大，如今变成了成年男子，又因昨夜与自己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这该是怎样的缘分......
　　方雨把东西都收拾好，下楼去正碰上顾江城刚进门，手里提了一堆东西回来，见她在楼下说道：“起来了？”
　　神清气爽的男子，穿着休闲外套，牛仔裤，修长的脖子上围了条雪白的羊毛围巾。明明身上还带了外面的一丝寒冷，却在阳光里帅气得让人心动。昨夜的激烈纠缠还历历在目，方雨有点不好意思，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搁，却还是不得不去看他洋溢着笑容的面孔。
　　“嗯。这么早去哪里了？”
　　“去买点早餐。”
　　“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不叫醒我？”
　　“我看你睡得很熟，就没有去吵你。再说商店里这里很远，我是开车去的，外面天气冷，你恐怕也不想跟我去。”
　　“谢谢。”
　　顾江城走进客厅把东西放下，方雨有点无措地看着他的忙碌，客气地问：“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买得都是现成的。豆浆和油条，可以吗？”他回过头来打量她的装束，嘴边擒了一抹笑容，“昨天的裙子不能穿了？”
　　方雨这才小声说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不知道？明明是故意扯破我的裙子..... ”
　　她说了一阵子，有点不好意思，悻悻地瞪了他一眼，引来他更加放肆的笑容。笑倒是笑，这个时候的顾江城是个绝对的君子，从纸袋里掏出一沓东西，说道：“顺便在外面买的。”
　　方雨惊讶地翻开来，是一套厚厚的毛衣，崭新的牛仔裤，甚至还有一双高跟鞋。她上楼去换衣服，号码还算合适，质料非常暖和。她抚摸着细细的羊绒料子，心想他到底是几点钟就跑出去，买了一堆的东西。还有，他怎么知道她是几号的身材？不过这个问题问了只怕会招惹无谓的嘲笑，指不定要说是他亲身体验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