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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   昭仁三十年,太子妃不慎落水,昏迷两日不醒。太子震怒,命彻查,一时宫廷寂寂。

      夜色渐深,太子妃寝殿檀香袅袅,伺候的奴婢分列两侧,双手合十,低眉垂眼,默念着祷词。

      林皎皎猝然睁眼,鬓角湿润,背后冷汗泠泠,仿佛一层侵入骨髓的绞痛还缠绵不舍地黏在身上,犹如某种如附骨之疽的可怖影魅。

      嘴里泛着药汤残留下来的苦味。

      林皎皎闭眼,复又睁开,耳边侍女的念叨声依旧清晰可闻。

      好消息是,她居然跟看过的志怪小说里所描述的那样,重生了。
      坏消息是,重生的时机不大好,她的身份,似乎快要被太子戳穿了。

      这倒霉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当朝严太傅家有两位千金,大娘子严贞静自幼指予太子为妻,可惜这位娘子身子骨不大好,压不住这福气,竟在大婚前三日暴毙。

      严夫人听闻此事,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厥了过去。严太傅在这刺激之下,倒是剑走偏锋,秘不发丧,不走漏半点风声,即刻便遣人携信物找上她爹爹的老大——“不求人”社的首领赵义天。

      严家威逼利诱之下,林皎皎被赵老大供了出去,不得不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这三年,她扮作严贞静的模样,兢兢业业,眼看着就能留下遗书,央太子娶了严小娘子作续弦,假死脱身。谁曾想,临门一脚出了大纰漏,自己的身份竟被太子怀疑了。

      上辈子,她落水醒来便接了太子劈头盖脸的质问。一时大意,漏了痕迹,叫太子捉住把柄,惊慌之下错手伤了太子,闹得宫里人尽皆知,自己也被软禁。

      想到这,她五指攥住身下柔软的织物,迷离飘远的思绪有了沉甸甸的重量,迟钝的思维活泛起来。

      这一世,自己醒来没看见他,难道事情有变?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就听到此起彼伏的请安声,不是太子进来了又是谁?

      林皎皎按捺下心尖滚烫的热血,闭上眼,做出安然入睡的模样。

      太子周重明大踏步走进寝殿,后头跟着一白胖太监一年老医官。

      当今圣上只得一子,如今太子不过十九岁,未及弱冠之年,但相貌气度却已是浑然天成,实乃君子如玉,如切如琢。

      一张以白玉打底的清雅面容,最上等的松烟墨勾勒出雅致眉眼,一点和了水的朱砂描画出色泽浅润的薄唇,顶尖的匠人拿刻刀细细雕琢而成的曲线。不笑时若林间初雪,叫人怯怯又心折。展颜时便如春风拂面,见者醺醺然不已。

      只不过,这回太子素日嘴角挂的那一抹浅笑却无影无踪,吓得贴身服侍的李太监耷拉着脑袋垂着眼,不敢说些凑趣话。

      “孙太医,太子妃何时才能醒来?”
      虽是心里压着事,但太子倒没想过把这股郁气向无辜之人发泄。除了声调冷了点,面上淡了些,不是亲近之人绝看不出端倪。

      孙太医被太子匆匆传召,原以为是太子妃身体出了岔子,但略略探查一番,却发现并无大碍,背上热汗稍稍减了一层。他斟酌着语句答道:“回殿下,太子妃脉象平稳,呼吸和缓,已是脱离危险。臣大胆猜测,许是落水时受了惊吓,一时魇住了,故久久不能清醒。”

      太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身,屏退左右,转眼间寝殿内只余三人。

      掀开层层叠叠的帐子,入目的红色缎面上绣着活灵活现的交颈鸳鸯。这是番邦进贡的冰蚕衾,触手温凉,对缓解仲夏时节的燥热有奇效,宫里一共只得了六件。那时正赶上太子大婚,皇后便做主将它加进了聘礼里。

      一晃竟然三年了。

      念太子妃功劳,今日他本要再赏她一件冰蚕衾,正要叫李太监开库房,谁知属下却给他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

      “喜”到他立时便赶了过来,定要抓人问个清楚。

      将纷繁杂乱的心思丢到脑后,太子对着孙太医淡淡问道:“能否以针灸之法刺激太子妃醒来?”

      “应是可行,只是太子妃玉体贵重,不到万不得已……”五十多岁的老太医胡须颤颤,心下一惊,不明白殿下为何如此急切。

      林皎皎留心着外面的动静,已是发展到太医告退,太子亲自动手的地步了。

      不想白白挨一针,林皎皎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是谁?”
      跟上一世一样的质问,不设防之下,玉激冷泉般澄澈空寂的嗓音必定会叫人一激灵。

      宛如一场黄粱大梦初醒,林皎皎起身,毫无仪态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将瞌睡虫赶走大半后才缓缓睁眼。

      似是没想到面前会有人,她思维一时凝滞,怔楞地望着眼前白衣蹁跹、不染半点烟尘气的如玉君子,莹莹的眸子冻在原地,看呆了一般。

      太子躬身,凑近,盯着好像成了木头人的小娘子,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恰在此时,帐钩脱落,一片纱雾不经意地落在他的乌发上,如同青叶落幽潭,平添了几许温柔。

      林皎皎见此,纤长的睫毛灵巧地跳跃几下,神智回笼,露出了前所未见的灿烂笑容:“我是阿宝,你、你是仙人吗?”

      要不是不合时宜,太子差点笑出声。这是什么章程,倒有点意思。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是”。

      起身,帐子自然滑落,这不对称的乱叫太子不得不亲自动手,给它挂好。

      “仙人,您是带我去仙境玩的吧。我已经准备好了,这就走吧,走吧……”林皎皎掀开锦衾,动作灵活地下了床榻,抓着太子的袍袖不放,撒娇道。

      皱了。

      太子神色一冷,正要呵斥她放开,目光头次扫过小娘子落在地上的双脚。

      似是细雪飘落人间,惊扰了路过的无心旅人,他连忙偏过头去。

      “成何体统。还不快回床榻上。”太子使了个巧劲,袍袖翻飞,挣开林皎皎的手。见袖口已然成了一团乱麻,顿时耐性全失,不想再继续这无聊的游戏,索性直入主题。

      “勿装疯卖傻,企图蒙混过关。你告诉孤,孤的太子妃,怎么会是一个‘出身低微的贱人’?你来到孤身边,所图为何?”

      又是这一句“贱人”,林皎皎暗地里咬牙。
      豁出去了,她今儿这傻就装到底了,看谁最后受不住。

      她面上依旧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跟讨不到糖就撒泼的无知小儿一样,吵着闹着要去仙境。

      夏日里衣轻薄丝滑,林皎皎一甩手一跺足,雪白的臂膀和纤瘦的小腿就争先恐后地漏了出来,太子本就心里郁闷,又被这一出闹得堵得慌,干脆抓住林皎皎细腻的腕子,只使了三分力气便足以在上面刻上一圈红痕。

      “好痛啊,坏人,你才不是仙人,你是坏人。”林皎皎奋力挣扎,黄花木椅子翻倒,桌子上的上好茶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累得自己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

      “再闹,孤就治你的罪了。好好回答孤的问题。”太子自然不信天下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将林皎皎丢到床榻上,他沉声问道,语带威胁。

      被触动了哪处关窍,林皎皎侧躺着,呼吸一滞,停下动作。

      上辈子她听闻家人被问斩的噩耗后,心疾发作,万念俱灰之下没有选择调息运气,更没有呼喊。

      痛到抓破冬天的厚袄子,她两眼一黑,蜷缩在门槛旁,终是结束了。

      是啊,你自然可以治别人的罪。

      林皎皎心中悲恸,泪水瞬间盈眶,接连落了下来,仿佛取之不尽的泉眼。

      太子见太子妃突然蜷缩成一团,一时拿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试探地伸出手,将人翻过来,拂开乱发:“你……”

      一张湿淋淋的可怜面容刺了他的眼。

      林皎皎抓着心口处,像是有人在用尖利的金钗搅动着她最柔软的那颗嫩肉,痛意蔓延到四肢百骸。面上的冷汗与泪水交织在一起,她像被暴风雨狠狠击打过的小杜鹃,狼狈至极,仿佛下一秒就会收拢羽翼,直直跌下树梢。

      “娘亲,爹爹,阿妹,我好痛……好痛啊……”她上辈子和着血往下咽的呼喊,这辈子终究痛痛快快地宣泄了出来。就着太子那张难以置信的脸,林皎皎尝到了莫名的快意。

      太子听到这直白的哭嚎一时愕然,见太子妃不似作假,遂大踏步离开。

      “孙太医,还请您再行诊治。”

      孙太医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三指轻搭在太子妃的腕上,意识到不对劲之后,不顾“玉体尊贵”一使劲,然而那熟悉的跳动感却迟迟未出现。

      “殿、殿下,您、这、这是、怎么了。”孙太医受了大刺激,结结巴巴的,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孤并未施针。她自己醒转后,神志不清,以下犯上,孤只是……”太子面色如霜,略去细节,三言两语说了前因后果。

      太子从未曾预料到,带着太医回到寝殿后,生龙活虎地大闹一通的太子妃居然躺在床上,像是只被折了颈的白鹤,全无生息。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连带着那消息,短短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奇诡,就像不得志的秀才写出的传奇或者话本。

      真是可笑至极。

      “殿下,请恕臣不敬之罪。太子妃这是娘胎里带出的胸痹之症,先天不足,后期经过调养已是好转,但情绪激动之下极易诱发,出现胸痛气短的症状,严重者……”
      孙太医顿住,手上动作不停,银针刺入素髎、内关、涌泉三个穴位。适才他好不容易感受到太子妃鼻下的一点风气,大喜过望,当即凝神静气,慎之又慎地开始和阎王爷抢人。

      太子在一旁不言不语,负手而立,似是还没从上一场荒诞闹剧中走出来。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孙太医两鬓湿透,一根细长的针又被捻起,闪着银光,刺穿皮肉,入了头顶的百会穴。

      太子闭了闭眼,似是不忍,解下挂在腰间的羊脂白玉云龙佩,系在床柱上。

      孤还没有得到一个答案,你可千万不能殁了。

      孙太医余光瞥过,暗叹夫妻情深。

      最后一针落定,林皎皎猝然睁眼,大口大口地呼气。

      “太子妃,请跟着臣的手势,慢慢调整呼吸。”孙太医和颜悦色地说道。

      林皎皎懵懵懂懂地跟着照做,逐渐平静下来。她也知道好歹,笑容甜美地说:“谢谢老爷爷。”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半白的头发,孙太医连道:“不敢当不敢当,皆是臣分内之事。”

      一扭脸,林皎皎看见太子还在,顿时委屈地苦着脸,告状:“老爷爷,疼,坏人打我。”

      “殿下,太子妃病体未愈,还需服用保心丸七日,臣药箱里有三丸,可嘱托侍女用量,定时为太子妃服下。余下的臣下午再送来。”孙太医假意咳了咳,接着说,“太子妃落水受惊后疑似得了癔症,行如孩童,还请殿下多宽容,臣回去后必定联合同僚,早日商议出对症药方。”

      太子的目光落在女子抓着人袖子不放的手上,浅笑道:“自然,劳孙太医费心了。”

      两人离开后不久,侍女们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翻箱倒柜。
      其中一位青衫宫女小圆脸,大眼睛,双颊肉嘟嘟,颇为讨喜。她径直来到林皎皎面前,笑吟吟地拿出棕红色的药丸子,轻声诱哄着。

      林皎皎乖乖吃药,故作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太子动作可真快,仔细一看,自己的贴身侍女一个都不在。

      刚才她半是真情半是假意,故意叫心疾发作,暂时唬过了太子,但总装死也不是个事,一不小心自己可能就真搭进去了。

      默默地抱头缩在床榻上,林皎皎思考着该怎么逃出这樊笼,却被去而复返的圆脸宫女打断。

      “太子妃,您出了一身汗,肯定黏得难受,奴婢带您去沐浴可好?还可以玩水呢。”

      林皎皎抬头,兴奋地叫道“好”。

      小圆脸动作麻利地端来一盆水。

      林皎皎低头,水波荡漾,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虽然微弱,但还是没逃过她灵敏的鼻子。

      是她之前惯用的“脱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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