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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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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之!”付金易在城头上,听到下面的声音,攀在城墙上往外看,果真是江晏之,“快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果真是你。”付金易奔下城楼,在城门口接到颤颤巍巍的江晏之,“江大人回去寻你,我便一直打听着消息,后来周珏赶来,才知你们去了扬州,又听闻扬州变故,心猜你们要到苍州来,算着日子已在这儿等了月余了。”
江晏之闻言心中大为感动,士兵帮着把耘春送进城,立即去找大夫,他和邵月如相互搀扶着,一直颠沛流离,而今终于靠岸了。
几人随付金易进了城,先时找大夫来挨个看过,身上有伤的治伤,付金易又让人送来吃食。
他们已饿了许久,乍见到食物,忍不住咽口水,教养控制得住举止控制不住肚子,尽管尽量克制仪态,可风卷残云般的餐盘碗盏作不得假。
吃完匆匆洗浴过,换了身干净衣裳,便累到倒头就睡。
等一觉睡醒,已是次日中午。
江晏之醒来不见邵月如,赶忙起身四顾:“月如。”
“你可算醒了。”付金易端了碗汤药过来,坐到江晏之身边,“少夫人在隔壁房间。昨天入夜,少夫人起来喝水,晕倒在门口,秦姑娘发现她发了高热,怕吵醒你,将人带到隔壁请大夫了。”
“我要去找她。”
“找什么找,”付金易一把将他拉回来,“你自己也高热你不知道吗?”昨晚将邵月如带去隔壁,付金易来看过江晏之,发现他也是高热不退,睡得不省人事。
“我看看。”付金易伸手在他头上试了一下,“看来已经退热了。”
“少夫人那边大夫已经看过了,喂了汤药,她身子内伤未愈,又经这么一遭,太过虚弱,现下还没醒,秦姑娘照顾着,你不必着急。”
“我要去找她。”江晏之再度起身,付金易见拦不住他,从旁扶着他。
“先把你的药喝了吧。”
江晏之穿上鞋,接过付金易递上来的药,一口喝干净,急匆匆就往隔壁房间去。
付金易口中的秦姑娘就是红袖招的敷娘,见到江晏之时,非常欢喜:“大公子。”
“敷娘?”江晏之惊讶不已,不是因见着敷娘惊讶,而是惊讶于她如今的变化。
红袖招的敷娘美艳无比,妖娆妩媚,衣裳首饰也不曾短缺过,可如今再见她,已褪却昔日浓妆淡抹,粗布素衣着身,一根桃木簪挽起头发,这般清水涤荡过,与当初实在判若两人。
“是,是我。”
当日出城后,她便随付金易等人离开苏州,原打算行至半途与他们分道,但见路途不平,便与他们来到了苍州。
江晏之看向邵月如,“她怎么样了?”
“高热已经退了,但她实在太累了,醒来可能还要一些时间。”
“可有别的问题?”
敷娘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江晏之见她迟疑,急切道:“有什么问题都告诉我。”
“你先别急。”敷娘道,“倒也没什么别的病症,只是少夫人亏了身子,往后想要孩子,恐怕艰难。”
“江公子,少夫人是个好姑娘,子嗣的事,好好调养,总还是有望的,你们一路走来不容易……”付金易从旁劝道。
江晏之苦笑,他听得懂付金易的言外之意,怕他因为孩子的事生出别念,抛弃或负了邵月如。
“这有什么打紧,我如今啷当一个,早不是什么江家大公子了,如此乱世生个孩子来继承我与她的坎坷艰难,不生也是对孩子的善良。我与她生死与共,只要她愿意同我在一起,我这辈子绝不负她。”
看他们情深义重,付金易生出羡艳意,他看了一眼敷娘,敷娘在感受到他的目光后便躲开了。
付金易与敷娘双双退出去。
江晏之守在邵月如身边,看着她闭合的双目,鸦羽长睫覆盖在眼上,日光从窗户照进来,薄薄打下一层光影在她脸上,照出脸上细微的绒毛,像乳鸭腹下的羽绒,极淡极软。
他怎么可能抛弃邵月如呢,而今他只有她了。还要她不抛弃他才好。
江晏之就这么呆呆守着邵月如,看她安静平和的睡颜,在这简陋的软卧中从容而美好。
她像一幅古朴深藏的写意山水,藏着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打开来仔细观摩,才能看到其中的旷远辽阔与风景明秀。
她的唇润泽柔软,他想吻一吻。
江晏之倾身靠近,在她的唇角落下一个浅淡的吻。
这是一个饱含珍惜的吻,不带任何旖旎暧昧,但当触及唇角柔软,他仍然感受到内心的悸动与震颤。
他慌忙退开,状似什么都没发生的坐回凳子上,他多害怕邵月如忽然醒来察觉到他的不轨,急促而紧张的呼吸带动着胸膛欺负,他还能听到胸前的怦然,如擂天鼓,震耳欲聋。
耘春和槐如醒得比邵月如早,耘春还病着,不能下床,槐如已经来看过好几回了,都被江晏之劝回去歇息。
邵月如是在傍晚醒来的。
她睁开眼,便看到江晏之正望着自己,逆着光影的方向,只看到他朦朦胧胧的浅笑。
他一身素布衣裳,脸颊消瘦,看起来没什么血色,柔声同她道:“你醒了。”
邵月如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与眼窝,没什么力气的叹息:“还是穿粉的花枝招展好看。”
单她这一句话,江晏之便落下泪来。
“你哭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对,你说得都对。”江晏之破涕为笑,声带哽咽。
他明白邵月如话外之意。
穿红戴绿的是苏州江大公子啊,如今他已不是什么江大公子了,邵月如在怜惜他。
江晏之坐到床沿,将她揽在怀里,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青丝散垂在腿上,从指缝中滑落,正合“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江晏之梳理着她的头发,沙哑道:“邵月如,咱们都好好的。”
都要好好的,谁也别离开谁。
邵月如笑道:“我掐指一算,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然要好好活着。好兄弟,将来你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咱们共患难的情谊。”
她的话语中带着旷达与释然,江晏之听他一声“好兄弟”不由哑然失笑,当初他混账拜下的把子,现在她还真将他当好兄弟了。
邵月如阖目靠在江晏之膝上,这一路走得太难太累了。
好在他们谁也没抛弃谁,但凡丢下一个人,他们都能走得更快,但凡江晏之扔下她们三个女子,他一个人也能过得恣意,可他谁也没抛下。
这次和老天斗,她又赢了,若是有神明,神明也应当是眷顾她的。
邵月如能起身后,随江晏之在苍州城里转了一圈,相比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苍州城称得上一片祥和,只是天灾过后,死的人无数,活下来的满城不逾半,城里尚且如此,城外更是民生凋敝。
“苏州的税款购置了赈灾粮食,放粮之后又兴修水利,眼下春耕,正是忙碌的时候。”
付金易看着来往的人群,有些眼热,这样的日子,人们盼望太久了。
“付秀才,你来了,喝碗甜汤吧。”旁边一对老夫妻带着个四五岁的幼童在卖甜汤,看到付金易过来,亲切地邀他喝甜汤。
付金易看了江晏之一眼,又看了看邵月如,笑道:“坐下喝碗甜汤吧,尝尝我们苍州的甜汤味道如何。”
老翁给他们盛了几碗甜汤,付金易指着江晏之同那老丈道:“曹翁,你可知这位是谁?”
他笑道:“这是江大人的公子,这是他的夫人。”
“原来是江公子与少夫人。”老翁闻言就要向江晏之跪下。
江晏之与邵月如连忙将人扶起来,“老人家这是做什么?”
老翁抹着眼泪哽咽道:“江大人是活菩萨,若没有他相救,我们苍州百姓都得饿死。”
江晏之看向付金易,只见他微微笑着,不似在苏州时疯狂,这时的他再平和不过的一斯文书生样了。
“不见玉皇悯人间,但幸江公恩义全。造化三千救苦难,不列仙班也圣贤。江大人的恩德,我苍州百姓无一人敢忘怀。”
江晏之愧得无地自容,“你实不必如此,我并没有做什么。”
“还是做了些的。”付金易笑道,“税款是你找回来的,出城的道是你提供的,最后也是你舍命拦住擅卫追兵,每一样都极关键。”
江晏之低头不语,他做的比起付金易和江敬回做的,简直不值一提,何况当时的他主观意识上并没有他们兼济天下的理想。
如今苍州以北的地界是大皇子在掌控,当初江敬回与付金易运来苏州税款,一部分用来救济百姓,另一部分他们商议下,送进了军中做买路财。
吴长生一家与周珏母子现在平城,正在大皇子治下效力。
他们刚离开苏州,苏州便陷入的混乱,永王举事的意图昭然若揭,更在前些日子公然宣布四皇子矫诏登基,弑父篡位,要替天行道。
他势如猛虎,在扬州与东?岛起义军对上,如今苏扬一带已沦为双方焦灼的战场。
东?岛起义军越东?岛占领哲州青阳,自称青阳军,其首领顾我成曾是寒门书生。
但青阳军崛起速度之快,竟然可以与永王的军队抗衡,实不可小觑。
朝廷的军队正在各地围剿各路大小起义军,但北边的敌人算准了朝廷无力抵抗,正相互联合大举进犯。
东北部守将陈冲正艰苦抗敌,苍州一带地处西北,大皇子所率部军也正阻击敌军。
江晏之同邵月如商议,“月如,我想去投军。”
他怕邵月如担心,赶忙找补,“我有一身武艺,战场杀敌足够自保,大皇子在前线抗敌,若敌军杀过来,大片疆土将沦丧,所有人都难逃劫难。若我能在战场下挣下功绩,也能为我们谋条出路。”
他做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兴起,一路上来苍州他们就在权衡时局了,投军是眼下对他来说最好的出路。
他说为“我们”谋出路,邵月如不言,战场凶险,她舍不得。
“月如……”江晏之以为她没听到。
“哎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要睡了。”
邵月如耍赖翻身朝里面去睡。
其实江晏之说得不错,如今对他们来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一搏。
江晏之看邵月如背过身去,笑道:“是我的错,你还要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