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为夫》白商

55、第 55 章

　　等众人到齐，孙继明还带着昨夜醉意，他刚被妻子从床上拉下来，急匆匆赶过来，喝了口茶漱口，“令文啊，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二舅母看了他一眼，他悻悻闭嘴，干脆斜斜靠在椅背上默默喝茶。

　　“父亲，母亲，各位长辈。”令文挨个打了招呼，吩咐下人退下，将门关上，他神态急切，郑重其事，弄得众人都紧张起来，仔细听他接下来要说的事。

　　“东?岛的叛民攻进桐州了。”

　　只听哐当一声，孙继明茶水倒在怀里，连忙拎起衣裳连茶带水拂下去，“你你，你说什么？”

　　“东?岛的叛民攻进桐州了。”令文再次肯定他听到的消息。

　　这个消息将众人吓了一跳，走南闯北如孙家几人知晓东?岛及桐州的位置惊骇，久居后宅的冯姨娘母女等听到叛民进攻也心生惊恐。

　　邵月如倒吸一口凉气，“怎这样快？”

　　若从前说起东?岛叛民与桐州，无知则无畏，她兴许反应不会这么大，但跟着江晏之进学之后她便也在逐渐了解外界形势，这东?岛乃是极东入海的一个小岛，而东?岛上的叛民她也有所了解，乃是哲江一带的百姓，哲江一带吏治腐败，对百姓压榨无度，数年前哲江白茅堤因端午汛被毁，大水淹没了数个县，那些富商趁机抬高粮价，逼迫百姓卖田度过灾年，但卖价极低，常年六十石粮食一亩的土地被压到二十石、十石一亩。

　　百姓不得已贱卖土地，勉强度过荒年，但荒年之后无田可耕种，便成了流民，流民聚集便生事端，桐州上下官吏沆瀣一气，将这些流民打成叛民，动用武力将流民赶出哲江，赶到东?岛上。

　　这些流民集结成起义军，曾多次反攻哲江，但都以失败告终，后来便不再继续反扑。

　　东南一带富庶安定日久，军备废弛，朝廷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在西南、西北及北边一线抵御接壤外敌。都以为东?岛叛民消停了，谁知竟暗中招募队伍，休养生息多年，出其不意奇袭反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下数城。

　　桐州是苏州与扬州之间的一座小城，桐州被攻占，也就意味着苏州已经先沦为起义军的囊中之物，扬州也危在旦夕。

　　“是，情势逼人，我也是刚得到消息。”孙家运往淞阳的一船布匹被劫，消息传回来，这才知道，“请各位过来，是想商议一下，若是起义军打过来，我们当如何？”以起义军这样惊人的速度，赶到扬州也是旦夕之间。

　　“这这这、这么长时间都好好的，马上要过年了，怎么就打起来了？”孙继明一脸焦急。

　　“正是要过年了才打起来。”一直沉默未言的江敬回缓缓开口，趁着过年众人松懈，打过来才猝不及防。

　　江敬回一脸忧容，比起别人，他对局势了解要更多一些，皇帝已经许久没上朝了，他在苏州犯的事，一直等着朝中动向，但朝堂上似已无力应对，他已被罢官，但定罪论罚之事却迟迟没有给出决断。

　　如今朝堂是四皇子把持，四皇子□□暴虐，滥杀朝官，老御史进谏未成，舍身殿前，触柱而亡，在朝中引发不小的议论，只是苏扬之地离京城远，消息传递有所延迟。

　　江敬回认为，东?岛的起义军以乌合之势连下数城，这背后定是有人在掌握。他判断，东?岛的起义军是永王的人，意在东西合围，彻底将南方大部收入囊中。

　　他的判断也得到朝中同僚的书信证实，至于给他写书信的那位同僚，不满四皇子专制擅权乱祸乱超纲，已经辞官归隐了。

　　江敬回将他所掌握的信息毫无保留的向众人说托出，“这样的朝廷，无疑是在自送江山。”

　　江敬回的痛惜之意溢于言表，江晏之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江敬回对他的君他的民的爱意远超过对家人的。他不顾一切要将苏州的税运去苍州也是在证实这份感情。

　　但眼下要紧的是，倘若起义军攻进扬州，众人该何去何从？

　　“去苍州吧。”江敬回道，“去纷争在即，苍州虽地处贫瘠，但苍州临近冲州卫，冲州卫主将乃是大皇子，手握重兵但宅心仁厚，能保暂时安定。”

　　江敬回众人介绍，这位大皇子年逾四十，不得皇帝疼爱，长期放在边地戍卫边疆，不曾受封王位，甚至连封地都没有，待遇比之永王，可谓天差地别。

　　但在冲州卫甚得军心民心，将来若天下大乱，比之其余封王番将，在他辖下，尚可保一线生机。而在苍州，江敬回与付金易运去的那笔税款算是他们去苍州的买路钱。

　　“好好好，去苍州，就去苍州。这里就从仁兄当过官，见多识广，我们听你的。”孙继明吩咐，“令文令武，你们抓紧去收拾，我们早日启程。哦对了令文，你去找一下令宜，去她府上说一下情况，看他们是否愿意跟我们一起走。”

　　去苍州的决定便如此定下了，定得仓促，但眼下也只能如此。定下逃往方向后，便商议分工尽快收拾妥当，又定下何时出逃。

　　*
　　议事结束，各人散去，冯姨娘与孙仪一道去帮助二舅母收拾行囊，槐如一个人回去。

　　槐如一路低头疾走，冷风嗖嗖从袖口领口钻进身体，寒意让她自觉抱住身子，企图抵御寒风。在拐角处槐如忽然退了两步。

　　“你……你怎么又来？”

　　令武阴沉着脸，递给她一个手炉，槐如看了看，并没有伸手去接，气得令武直接塞进她怀里。

　　“槐如小姐也不必防备我跟防贼一样，你与你娘是我家客人，送你的衣物丫鬟都是我娘尽地主之谊，并不是我的殷勤，你用不着什么都推却。”

　　槐如捧着手炉，手上有了暖意，身上也没再一直哆嗦。

　　令武看着她洗旧的绿袄，冻得发紫的嘴唇，心又软了，“你不是又敬重你姐姐又听你娘话么，怎么？她们怄气，拿你在中间当出气筒？”

　　“不关姐姐和娘的事。”槐如听他错怪别人，忙解释道，“我只不过是自己提前适应一下。”

　　“适应什么？适应和你娘离开之后吃不饱穿不暖？”

　　“不是这样的。”槐如小声嘀咕，“我只是想磨炼一下自己的意志。”

　　长姐和嫡母给她置办了许多过冬的衣裳，她并不缺衣裳穿，可以后可能会遇到更多的艰难，没有长姐和嫡母保护，也不像在庄子上一样安稳，就像嫡母教诲的那样，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想要活下来，不靠任何人，她就要磨炼自己。

　　灾祸是最不讲道理的，像江大公子，以前在苏州那可是锦衣玉食，最有福分的人，一夕生变故，连他和长姐都手足无措，自己比不上长姐，也比不上江大公子，自然要早点磨炼自己，就算不能抵抗命运洪流，起码能在困境中不至于哭哭啼啼拖后腿。

　　令文听她说完，扑哧笑出声来，槐如面露窘色，“我知道自己可笑，二公子何必再来嘲笑。”

　　“不可笑你可笑，”令武笑倒在墙上，嘴都合不上，“想不到你还挺有勇气。”令武比她高大许多，一个人跨立着就堵住一条路，槐如低着头，看着他脚上那双大鞋，鞋帮已经磨旧脱线了，他粗枝大叶的，好似根本没有察觉，槐如低声应他：　“二公子想不到的事多了。”

　　“你有这份志气已经很厉害了，只是你人在一边冷，衣裳在一边冷，你的意志和你的衣裳都未免冤枉。”令武道，“还不如穿暖和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姐姐遇到这么多难处，难道是大冬天冻自己才撑过来的？”

　　槐如轻咬薄唇，冰雪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姑娘腰肢纤弱不盈一握，眉宇间稚气未脱也显得倔强，令武生恐自己口无遮拦又说错话了，忙道歉解释，“你不要错想，我真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想你别亏待自己，你真想磨炼意志，倒不如跟着你姐姐历练。”

　　“嗯，我知晓二公子的意思。”槐如温顺答他。

　　令文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又像小猫挠心肝一样，想揉一把茸毛，又怕惊跑小猫。

　　“那个……我打算去投军了。”

　　槐如忽然抬头看他，眼睫夹着雪花，亮晶晶的眼睛冰莹纯澈。

　　令武不自然的别过头去，“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走了，你就不用避我像避猫一样了。”

　　槐如又低下头，“其实你不必走的。”

　　“嗐，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我留在家除了混吃等死一无是处，什么忙都帮不了还给大哥添累赘，我先行一步，去冲州卫投军，给你们打头阵先探探路。”

　　槐如低声问：“孙老爷和夫人知道吗？”

　　“他们会知道的，我就是路过，顺便跟你说一声，外面世道乱，你和你娘跟着大家好有个照应。”

　　“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吧帮大哥把东西装箱了，看他还有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