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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邵月如提着刀,一路往回跑,急促的呼吸将她的紧张暴露无遗,祈祷江晏之能再撑一会儿。

      眼见近了,越来越近了,眼前的身影渐渐清晰。

      山间道路多有草木遮挡,对方焦灼于战斗,是以邵月如逐渐靠近的动静并不小,但二人也并未分心注意到有人折回。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尸体,面前只剩下江晏之和另一个擅卫,双方都杀红了眼,都不再顾及追拿的任务,两柄长刀插在地上,撑着羸弱的身体,两相对峙。

      邵月如明显能看出,江晏之受伤更重,对面的擅卫虽也有受伤,但状态比江晏之好上不少。
      江晏之又受了一刀,擅卫也似乎觉得杀了江晏之毫无悬念,看江晏之的神情如看囊中之物,抹点嘴角血迹,狠厉地举起刀,照着江晏之的颈部扬去。

      刀光在扬起的瞬间晃过江晏之眼前,他已经神情恍惚,自分命绝今日,江晏之绝望地阖上双目,他已无力气在战斗,只是没兑现对邵月如的诺言,没为她安排好往后的归宿。
      那个姑娘真的好啊,这辈子,是他江晏之对不起她……

      江晏之阖上双目,静静等待着头上的刀落下来,然而等了片刻,预想中的刀并没有砍下,他迟疑地睁开眼睛,只看见面前的擅卫被一刀贯穿身体,嘴里大口涌出鲜血,眼中满是不可置疑,缓缓在他眼前倒下。

      接着,江晏之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惊惧地退后两步,手上还保持着刚才握刀的动作,急促地呼吸着,看着擅卫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死去。

      江晏之也没了精力,倒再身旁擅卫的尸身上,眼里混沌半开半阖,只觉得有人在自己头上叫他的名字。
      天光云影混着人脸,恍惚间如见仙人。

      邵月如来不及多想,撕下裙摆把刀绑在身侧,试图背起江晏之,然而江晏之人高马大,并不是她轻易可以背得动的,她把江晏之双臂搭在肩上,两腿还拖在地上,就这样奋力拖着,没有再往大路上去追江敬回,而是折向旁边的小道。

      天气寒冷,呼出的气都能凝结成霜,这样的冬日里一个弱女子拖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在狭窄的山道上漫无目的的行走,是个艰难的事。

      她不知道要拖着江晏之去哪里,总之不能留在原地,沿着山间小路走,总会有蔽身之所。

      不知道走了许久,只知道仰头看着,层层云中透露的些许日影已经从中天偏移。
      她都没有力气了,可想着背上的人,她又拖着走了几步。
      邵月如感受到背上的人体温在下降,搭在她肩上的双臂越来越冷,衣袖上的血逐渐凝结,她心里再次升起恐惧感,想哭,想嚎啕大哭。

      世如流水,命若浮尘,前路崎岖,不知尽头,她终于跌坐在道路旁的杂草上,觉得自己也像这从干枯殆尽的杂草,风刀霜剑严逼。

      她抱住江晏之,额头相抵,渴望从他身上汲取些许力量,她艰难道:“江晏之……活下去……”
      她说给江晏之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他们都要活下去。

      命如野草又如何,野火不尽,逢春又生。老天爷真要让她死,早在生母投河时就该溺死她,她当初既然活下来,就不可能轻易放弃。

      她又将江晏之背上,艰难地拖动步子。
      终于看到一间木屋,邵月如喜极而泣,天不绝她。

      她把江晏之带到木屋,看得出来这里有人住过,有茅草铺床,火坑烧火,还留下几捆柴火和半桶水,还有一些草药。

      邵月如先查看了江晏之的伤势,但衣服满是血,这么长时间已经和伤口凝结在一处,不敢用力撕开。

      邵月如点上火,在吊锅里烧上水,又翻箱倒柜想找一些药,可她还没找到,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自己背后,凶恶地盯着自己。
      男人体格壮硕,普通山民打扮,手上拿着斧子,面容倒是没有匪气,眉目间还有几分文气。

      邵月如异常紧张,连忙道歉解释:“对……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闯入,是我夫君身受重伤,我……”

      男人还未开口,他身后忽然探出一个小女孩,脆生生问:“他受了什么伤?”
      邵月如之前是在屋子里看到草药的,又看到小女孩背上背着竹篓,猜测是采药的山民,兴许他们懂得用药,连忙回答:“是刀伤,我夫妇路遇贼人,被劫财,夫君逃脱贼窝时受了伤。”

      小女孩看到江晏之满身是血,邵月如身上也有血迹,却并未害怕,放下竹篓主动上前查看,被男人一把拉住:“灵儿……”
      小女孩拍了拍男人的手,软声道:“爹爹不必紧张。”

      这位叫灵儿的小女孩上前为江晏之查看伤口,肯定道:“伤情不重,能活。”
      在她眼里,只要不像她爹当初那样,只剩一口气,都算伤情不重。
      随即吩咐邵月如给她打下手为江晏之处理伤口,女孩看起来年岁在金钗豆蔻之间,但处理伤口起来却十分熟练。

      为江晏之处理好伤口,又找来男人的衣服给邵月如,让她为江晏之换上,衣服递到邵月如手边,邵月如却迟疑了。
      她为江晏之换衣服……到底还不敢动手。

      灵儿见把她的片刻迟疑收尽眼底,在邵月如来接时又浅浅笑着收回去,“我才想起来,他伤口刚处理,得过会儿再换衣衫。”
      “爹,你去看看能不能打只野味回来,晚上咱们炖汤喝吧。”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灵儿撒着娇推着他往外去,还不停念叨:“要是能打两只就更好了,一只烤着吃,一只炖汤喝,可好吃了。”

      男人竟也就顺从地去猎野味了。
      灵儿兑上热水交给邵月如,笑嘻嘻道:“我叫钟灵,刚才那是我父亲,我们在这一带采药砍樵,敢问姐姐芳名?”

      “我姓邵,家夫姓江,多谢钟灵姑娘与令尊出手相帮,贸然闯入,实在冒犯,还请姑娘容许他在此修养几日,我代我夫君谢过了。”说着向钟灵行礼。

      钟灵连忙将她扶起来,这姑娘仿佛天生一张笑脸,笑意愈浓道:“邵姐姐与江公子像新婚夫妇,还不熟呢。”
      邵月如心下一惊,好个聪慧的小姑娘,真不负钟灵这个名字,才片刻功夫,竟将她与江晏之的关系猜出个五六七,还委婉点出来,只怕刚才的说辞,她也是能听出破绽。

      邵月如道:“我与夫君确刚成婚不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逢此大难,劫后余生,实不敢大意轻心,还望姑娘见谅。”这便算解释了刚才让她为江晏之换衣裳的迟疑了。

      见邵月如言辞恳切,钟灵倒也没为难,又翻出一身女子衣衫,对邵月如道:“这是我娘的衣衫,邵姐姐不嫌弃不妨且将身上血衣换下。”
      邵月如自是没推辞,且看得出,钟灵递过来这身衣服,衣料上乘,不是普通采药砍樵百姓家用得上的,邵月如心里,不由对钟灵父女的身份多了几分揣测。

      换上衣服便守在江晏之身旁照顾,钟灵笑道:“邵姐姐还是给江公子换下衣裳吧,一身血衣穿着可不舒服。”
      邵月如愣了一下,还是放下帘账,伸手去解江晏之腰间的腰带。

      手指触碰到腰带,又颤抖着缩回来,但看着江晏之身上的血,她一咬牙把他的衣裳解开,露出坚实的胸膛……

      刚开始,她还有些伸不出手,但看到江晏之半身伤痕,不自觉就没有最开始的羞怯感,只恐用心不够,碰到他的伤口让他更加疼痛。
      一身衣服换下来,邵月如已经是满头大汗,脸色也泛着胭脂红。

      不多时,钟灵父亲就猎了两只野味回来,还带了一大层蛇蜕回来交给钟灵。
      钟灵父亲看到邵月如穿上钟灵母亲的衣衫,转头看向钟灵,钟灵笑着点点头,“我给她的,身外之物,积德行善。”钟父便没再说什么。

      邵月如帮着这对父女做了晚饭,提出想去打点水回来烧水给江晏之擦身子,钟灵主动陪她去。
      小姑娘聪慧过人,不知是不是看出邵月如和江晏之对她们没有威胁,主动释放善意,带着邵月如去打水,一路上喋喋不休,找山里的奇闻异事来说,很快便返回小屋。

      钟灵提醒邵月如,晚上江晏之可能会发烧,所以一个晚上,邵月如都用心守着。
      接连两天过去,江晏之还没有要醒的样子,邵月如不由得焦急起来,钟青出山送药材,钟灵一边分拣着草药,一边宽解她:“他这点伤说不严重毕竟你也看到情形了,说严重倒也废不了半条命,苦头自是要吃些,好在他底子好,醒来也就是这三两日的事。”

      果然在第三日夜里,邵月如为江晏之换药时,江晏之迷蒙睁眼。
      他年幼时曾去过母亲的庵堂,殿前殿后供奉着玉皇、如来、观音、弥勒等十几尊菩萨,玉皇如来宝相庄严,弥勒笑口常开,唯有那尊观音像,端庄垂眸,如悯众生。

      如今,那尊观音像却与眼前的面容重叠在一起。

      “邵月如……”
      “你醒了!”邵月如十分惊喜,江晏之想动一动,被邵月如立即阻止,“你别动,你身上伤口还没愈合,不能乱动。”江晏之便也就听话没再动了,任由邵月如在他身上摸索换药。

      许是火光摇曳,照得江晏之眼里晦暗不明,一目不错地盯着邵月如,照得邵月如面如胭脂,动作也急促混乱。
      “好了。”终于换好药邵月如呼出长长一口气,“饿了吧,我去给你拿吃的。”她收拾好东西离开,去吊锅上取食物,回来时江晏之已经撑着坐起来,靠在墙壁上。

      “你怎么坐起来了,你伤还没好,不能用力。”
      江晏之宽慰她笑了笑,“感觉睡了好久,再不动一下,身上都生褥疮了。”
      邵月如以为他说身上生疮了,忙放下碗要去掀他的衣裳,“怎么会,我一直给你擦身子,没发现生疮啊。”

      等掀开腰间衣裳,看到精壮腰身,她倏一下红脸,反应过来,慌忙给他盖上衣裳和被褥,结结巴巴不知说些什么:“你你……我我……没有的事!”

      江晏之一看就笑了,“小娘子做甚羞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小生从头到尾,自当囫囵奉上,任由取予。”
      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像原来那个浪荡公子,说着还试着摊开双手,真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邵月如想起就来气,嗔怪地瞪他一眼:“还好意思说,没见过你这么蠢笨的,打不过不知道跑吗?我当日若不回去,你就等着被熊瞎子叼去喂熊崽子。”

      江晏之笑笑没有说话,偏头垂眸看着邵月如,笑得浑不在意。

      邵月如狠狠剜他一眼,把汤水吹凉送到他嘴边,并向他讲起他们现在的处境,这几日,钟灵父女白日砍柴采药,晚上又回到小屋,只今晚钟灵父女进山采一种珍惜草药,约摸天亮才能回来。

      “我观这对父女,不像寻常樵夫和采药女,却不好冒昧打探,但现下你身上重伤未愈,且他们看起来也无加害之意,便暂住几日,等你伤好些,咱们便离开。”
      江晏之微微牵唇,低声应:“嗯。”
      收拾完一切,邵月如让江晏之躺下,江晏之神色温和道:“躺了太久,睡不着,你先睡,我坐一会儿再睡。”

      邵月如也没强迫他,“那行,我就睡在你旁边,有什么事随时叫我。”说着,合衣在江晏之身旁躺下。

      她接连几日衣不解带照顾,也实在累得不行,好不容易他醒了,她也能睡个安稳觉,很快便进入梦乡。

      木屋简陋,并没有多余的床褥,江晏之把身上的被子盖到邵月如身上,借着火光,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呼吸轻浅,神态柔和,不自觉弯唇浅笑。
      她松开刀惊恐地出现在他面前,背着他一路絮絮叨叨让他活下去,抱着他呜咽痛哭,为她擦洗换药悉心照顾……他都知道,都能感知到。

      江晏之伸手抚在她头顶,“邵月如,你这个女人……真是……”
      “观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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