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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岔口 ...

  •   分别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寒山无崎经历过很多次,或大或小。
      往前溯源,他牢牢记得的第一次的分别就十分惊天动地。

      那天有雨打在窗口,沙沙作响,房间里格外的安静。他掀开被子,好好叠好,穿上拖鞋,推开奶奶房间的木门。木门的底部有点潮湿,有点烂,每年冬天都有冷风呼呼地吹进来。
      “奶奶,起来了,”他小声说,“洁子姐和莲哥说他们今天要过来玩。”

      奶奶不答应,他走上前,轻轻拉着奶奶的手。
      怎么这么冷呢,昨天还粗糙温热着,视线慢慢往上。奶奶闭着眼,安详地躺着,她的睡姿很好,规规矩矩的。可是,眉间温和的老褶却塌了一片,像干瘪的水果。
      他静静地跪坐在那里,想起了奶奶和他讲过的故事,大概,现在奶奶的灵魂不在体内了吧。

      因为奶奶死掉了,所以他没能吃到早饭。胃很难受,他吃了很多很多颗的糖,无济于事,但糖也不能吃太多,牙齿会坏掉的。他钻进了奶奶的被窝里,但奶奶不像过去是暖和的了,折腾来折腾去,他更冷了。还是回自己的被子里看绘本吧。

      中午,清水姑母笑眯眯地带着洁子姐和莲哥走来,她环视四周:“无崎,怎么你一个人啊,母亲她人呢?”

      “奶奶在房间里,她死了。”

      清水姑母有些懵:“啊?你再说一遍。”

      “她死了。”

      伞没有被收起来,直接丢在了地上。清水姑母冲进了房间里,留下三个小孩大眼瞪小眼。

      洁子姐问:“死了?什么是死?”

      “就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莲哥严肃地说,“无崎,开玩笑不好,奶奶前几天还那么精神。”

      “可是……就是死了,”他躲在洁子姐的后面,小声说,“好饿。”

      清水姑母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座机铃声气喘吁吁地响起一遍又一遍,晶莹剔透的眼泪也是一串接一串地掉下。

      莲哥没有把话说全:“奶奶真的……”死了。

      “奶奶不是还在吗?”洁子姐有些笨,“只是睡着了,哪里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莲哥不理她,她就望着另一个人,希望得到解释。

      他咔嚓咔嚓地啃着饼干:“是她的灵魂和意识不见了,出了身体里就很再难回来了。”

      洁子姐也哭了:“那我们不就再也见不到奶奶了吗?”

      “见得到的,她会变成一块黑黝黝的石头,就是村里后面的那一大块……”他的后脑勺得到了莲哥的一记手刀。

      奶奶的葬礼上,一片哭声,可他不想哭。
      别人的眼神停在他的脸上,拧着眉头。
      莲哥掐着他胳膊里的软肉,很疼,但他还是强忍着泪水,并且对看过来的人狠狠瞪过去。

      “喂,人家是客人,”莲哥小声地对他说,“懂事一点。奶奶才不希望你被其他人当成坏孩子。”

      一个一直在葬礼上跑来跑去的黑西装大叔走过来蹲到他的面前,清水姑母也跟在黑西装的身边。
      是一个重要的亲戚,他很不爽,但还是乖乖地跟着莲哥喊了一声:“叔叔好。”

      周围的人表情都有些尴尬,哦,说错话了,应该是身份叫错了,不知道是谁的长辈喊叔叔毫无问题,难道说面前这个人是女的,他问莲哥:“这位叔叔是奶奶的哪边的亲戚?”

      大叔直接扑了上来抱住他,哭得稀里哗啦。

      后来他知道了,那是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后就把他扔在奶奶这里的父亲。

      他对父亲没有过期待,因为他已经有奶奶、洁子姐、莲哥了。但现在奶奶不在了,清水姑母说以后他就跟着父亲一起生活了,离开宫城,去东京。

      他和封在纸箱的绘本告别,太重太多了,他无法带走它们;他和姑母一家告别,但洁子姐和莲哥睡得很香,他不打算叫醒他们两个;他和奶奶告别,抱了抱墓碑,果然很冷;他和宫城云、风、土告别,因为他未来十几年的生活都要靠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

      东京里的家,他的父亲,寒山柳吉不把它叫做家,叫暂住地。暂住地很小,灯光很暗,而且,很脏,总之,奶奶家最烂的门底木头都比它好。
      寒山柳吉心虚地咳嗽了几声:“我马上收拾。”

      接下来,东京的生活从跌跌撞撞到相依为命,两父子花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

      三月中旬,毕业典礼。
      礼堂里面很是热闹,校长颁发完所有学生的毕业证书后仪式就结束了。

      排球部的众人集合在大门口,感谢这一年以来三年级前辈对他们的照顾。他们互留联系方式、约好晚上的烧烤大会。

      “唉,这说不定是你们最后一起打球的日子,王牌桑,好好摆正心态吧。”先岛伊澄和最后一个学弟聊完,走到木兔光太郎旁边说。

      “无崎他一定!一定一定会去枭谷的!”

      广尾幸儿:“就算吼得再大声也掩盖不了你的不自信。”

      “他为什么不肯去枭谷啊呜!”木兔光太郎气不打一处来。

      绪方骏:“那你问他高中打算去哪里就去哪个高中,把枭谷的保送推了呗。”
      虽然大概率来不及了。

      “可是妈妈爸爸说已经这事定好了,已经改不了了!而且,枭谷排球部的队服超级帅啊!”木兔光太郎点着手指,“过几天我就要到那边报道了。”

      这家伙是在炫耀吗?先岛伊澄白眼。
      是在炫耀吧。绪方骏苦笑。
      不要惯着他就行了。广尾幸儿挑眉。

      木兔光太郎拉着一张脸,突然他指着一边大声喊道:“平松菊田千鹿谷潜你们几个给我过来,哦还有小春也过来!”

      丑三中学排球部下一学年的中坚力量被任性的王牌叫到了一起,就在他们以为是什么王牌突然醒悟了解到自己的责任并交付于后辈的戏码时,木兔光太郎毫不客气地下了命令:“以后我不在排球部的日子里,你们必须告诉无崎来枭谷的好处和不来枭谷的坏处,还有还有,每年的生日也要提醒他给我送礼物,其他的节日都不能忘记,有我出场的枭谷比赛也必须要看,大家也要看到我帅气的表现……”

      众人:“……”

      礼堂的另一边,木兔光太郎的家人应学校的邀请前来,见证了木兔光太郎成长中的又一个重要节点。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木兔妈妈一眼就看到了寒山无崎,她热情地拉着寒山无崎聊起天来:“最近的事我也听说了,还是光太郎太任性了,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随随便便就换学校之类的事情,太不成熟了。”

      “嗯。”

      “我其实觉得枭谷很不错,如果无崎君能和光太郎上同一所高中我是很开心的。不过无崎君还有一年才毕业,无崎君那么厉害,以后能选的学校可多了,没必要现在就不给自己留退路。”

      “嗯。”

      “当然就算是以后不在同一个学校,阿姨也欢迎你经常来做客,我们家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偶尔过来一起打打球、玩玩游戏什么的都好,或者陪阿姨我逛逛街啊,不要总是闷在家里。”

      “嗯。”

      “咳,”木兔爸爸插话,“让光太郎和无崎君两个人单独好好聊一会吧。”
      道路的尽头,活力四射的木兔光太郎正连蹦带跳地朝这里跑了过来。
      木兔妈妈点点头:“那你们两个聊,一定要和好如初哦。”

      “嗯。”

      寒山无崎和木兔光太郎已经三个月没有正常说过一句话了。在球场上能够正常地配合托球扣球,下了球场却……
      是木兔单方面的搞怪行为。

      “哇!”木兔怪叫,“枭谷的教学楼真气派啊!”
      这句台词被他重复了十多遍。

      寒山无崎忍无可忍:“你能闭嘴吗?”

      “我又没在跟你说话,哼。”木兔光太郎扯过路过的潜尚保,“告诉旁边那个黑头发的魔鬼,我刚才才没有跟他说话。”

      被当做传话筒的潜尚保奋起反抗,但木兔力气太大了,他挣脱不了:“难道刚才不是木兔前辈你一直在绕着寒山前辈转圈吗?”

      “才没有!”木兔心虚地摆了摆手,“不要管那么多,让你转达就转达!”

      “可是,人已经走了。”潜尚保望向远处。

      木兔光太郎连忙放开潜尚保追了上去,继续一边以寒山无崎为中心转圈圈一边歌唱道:“哇呀呀枭谷真是个好学校,队服又帅,食堂饭也好吃!”

      ……

      早樱绽放,天气晴朗,毫无阴霾。
      平常的一天。

      “……”

      “……”
      木兔光太郎抿了抿嘴,收住了活泼的脚步。

      “……”

      “……”

      “……”

      “……”

      “……”

      “……我……”
      对上寒山无崎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开口的那一刻鼻子就酸了起来。
      “我还想和无崎一起打球……”

      “为什么要分开一直打下去为什么一定要升学我就想待在这里为什么要毕业呢!”
      眼里打转的泪珠大颗大颗砸下。

      “我还想和大家在一起玩在一起跑步在一起吃烤肉在一起打球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呢!”
      木兔号啕大哭。

      “不开心不开心就算任性了也不开心为什么啊为什么不可以一起去枭谷啊!无崎你不想陪我练球了吗无崎你不再是我的朋友了吗无崎你不愿意当我的朋友了吗无崎你讨厌我了吗!”
      他用手背使劲擦着眼睛想要把眼泪擦掉,但是越擦越多,眼眶越来越红。

      没有多少人好奇地看着这里,因为今天是分别的日子,是毕业的日子。
      每个人都可以放声大哭,也可以放声大笑。

      云薄薄的一层,更衬得天很蓝。
      嚎啕的少年人微微弯着腰,他正背着一整个蓝天,每一滴掉下的眼泪都是一个微小的太阳,如此干净、热烈而澄澈。

      哭吧。
      单纯的情感宣泄罢了,木兔已经知道自己的想法无法被改变了。

      寒山无崎笑着说:“将来在高中的比赛上,木兔就带着让你当初不来枭谷的心情和我比赛吧。”

      “打爆你。”
      木兔光太郎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

      “往前冲吧。”
      寒山无崎把木兔光太郎的身子掰正,认真地承诺道:“就算是死,我也会追上来的。”
      “人生的变数无穷无尽,选择的岔路口也无穷无尽,我们已经相伴走了一段路,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不管我在哪个学校、我去了哪个地方,我还会继续打排球的,你稍微看一下周围,一定就可以看到我。害怕、慌张,这些都是一时的,你可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王牌。”

      “所以,往前冲吧!”
      这次换寒山无崎重重拍着木兔的肩膀了。

      木兔打了个哭嗝,但他却看见寒山眼睛里的自己闪闪发光,丝毫不见一分的狼狈。
      他抬起下巴:“我跑得可是很快的。”

      我跑得更快。
      寒山无崎没有把这话说出口:“要找准位置,不要又迷路了,不然把我的方向也带错了。”

      “才不会的!都说了之前迷路是无崎你跑步的时候走神了,是你带错了位置!”

      “是你说跟着你跑的。”

      “不对不对!”

      嗯是是,木兔这个排球笨蛋才不会找错方向。
      需要摸索的只有自己。
      远眺,未到终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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