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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那个宠监死状惨烈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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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景桉成功混入了运输年货的队伍,从行宫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用身上的细软,在最近的城镇买了身粗衣,置了匹瘦马,向落河村奔去。
那个人叫王枸,落河村人。
他揣着他的头发,送他回家。
“主人,这世道不安,怕是有危险啊。”
阿喵不知婉言劝了他几回。
“无妨,我自会小心。”季景桉吸了吸鼻子:“如果路上死了,应该算自杀吧?重来便是。”
阿喵:“……你把这当闯关游戏吗?”
季景桉奇怪:“难道不是吗?”
阿喵给他下了套:“既然是,主人还对那个人的事如此执着做什么?”
季景桉顿了顿,道:“因为它在我面前发生了。”
他一拍马臀,提快速度。积雪消融好行路。
落河村虽就在行宫往西约三百里,但地处荒僻,路不好找。季景桉一路问下来,才堪堪弄对了方向。
最初季景桉走官道,近人群,但后面不可避免地,人烟越来越稀疏。
他途径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村落,歇脚,补粮。有的村安和,有的村惊险,好在他警惕着,一直自保周全。
他碰见了年末官府来收税,将户户扰得鸡犬不宁;碰见了山匪入侵,对居民烧杀抢虐;还碰见了邻里相残,只为争那半亩地、一口粮……
调转马头,狂奔不已。
就是风餐露宿的,这病愈来愈重,头又昏又烫。
最后,季景桉在一个耄耋老人的指引下,又沿着山沟行了四十来里地,终于到达了落河村。
一块饱经风霜的石碑,矗立在进口。
这村子就像与世隔绝一样。
与世隔绝的……喜乐之地。
也许是太偏了,官兵不来,盗匪不至,这里的居民自给自足,倒是悠然于乱世之中。
季景桉牵着马刚一进村,便被来村口挂花灯的小姑娘看见,热情地招呼。
“大哥哥你从哪里来呀?是路过,还是来探亲的?”
小姑娘头上的发髫一蹦一蹦,尽显娇俏可爱。
不像季景桉之前看到的瘦弱孩童,营养不良,她圆润的小脸上溢满福态。
季景桉将马栓在一棵黄白花瓣盛放的槐树上,咽了咽被寒风吹得腥甜肿痛的喉咙,皲裂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他声音嘶哑,弯腰对女孩说:“哥哥是来找人的,你知道王枸家住哪儿吗?”
“狗儿哥哥家,我当然知道!”
小姑娘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但是他们家人上山砍柴去了,狗儿哥哥的娘亲也不在家,在翠婶家做客呢。”
“哥哥,要不我带你去翠婶家吧?”
“也好。”季景桉点点头。
总而言之,他见到王枸的家人,把布袋交给他们便算完成了托付。
季景桉跟在女孩身后走,穿过落河村的中央。
这里着实喜庆,中央的空地是全村人欢聚的地方,大人小孩全部出力在搭建着草棚,张灯结彩。
空中飘扬着红彤彤的剪纸,散落一地福愿。
女孩儿讨喜地一路跟大人们问好,得到了好多小礼物,塞满一衣兜。
村民们见到季景桉,也不觉得奇怪,默认他是个来走远亲的客人,纷纷笑脸相待。
甚至有人端着温茶和热粥上前,盛情难却。
季景桉连声说着“谢谢”,欢声笑语在他耳边回响,他有些局促不安,却也渐渐露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真好啊,这儿与前边那些村子相比,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耽搁了不少时间,季景桉总算被小女孩带到了她口中的翠婶家里。
门一推开,两个妇人与一个年轻姑娘坐在堂前,烧着柴火,叙着家常。
小丫头伶俐得很,都没等季景桉开口,就帮他一番介绍。
季景桉倒像个畏畏缩缩怕生的小孩儿。
他实在不忍心戳破眼前的欢景,但无可奈何。
季景桉连吸几口气,对眯着双慈眼的王枸母亲委婉说道:“大娘,王枸托在下给您带件物什回来,以寄……哀思。”
大娘面露疑色,又一拍大腿笑道:“就这么点距离,还怕娘想他不成?他托你带什么东西啊?”
季景桉牙关收紧,难以启口:“带——”
他正不知该如何叙说,一个粗迈的男声从院外传入。
“娘!我来接您回家。”
“我儿下山回来啦?”
大娘一撑坐凳起身,边走边打趣道:“哪儿是来接娘回家?分明就是来翠婶家看鹂儿的。”
跟着出去的年轻姑娘面色一红:“您又乱开玩笑!”
“哈哈哈。”两妇人相视一笑。
“狗儿哥哥回来啦!”小女孩欢呼着跃过门槛。
什、什么?
他们说的“狗儿”到底是……?
难不成,找错人家了?
一阵心悸袭上,季景桉也连忙往屋外跑去。
他看到,不是那张枯瘦如柴的脸,一张方方正正精神饱满的庄稼汉子脸,出现在眼前。
可五官还是一样。
季景桉呼吸蓦然变重,双腿发软,身形一晃。
脑袋愈发昏痛,一片蒙白。
“你竟然没……”竟然没死?
“你是谁呀?”王枸肩上架着木柴,问他。
“我……”
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他的异态。
……怎么会这样?!
“你、你让我带的东西——”
像是要急于证明什么一样,季景桉低头,手忙脚乱地在身上一通翻找。
记忆仿佛失落,他都快记不清自己将东西放在何处了。
“在哪?在哪?……找到了!”
良久后,季景桉捧着布袋再一抬头,眼前的王枸却变了样。
又是他印象中那副活死人脸。
与王枸一同改变的,还有他身后的景物。
对面人家门上挂的红灯笼褪去了颜色,成了两个枯草篓子,在北风中乱扬,细细的草绳好似下一刻便要绷断。
翻新的门楣瞬间溃烂不堪,覆满厚积的尘土,杳无人气。
地上哪有彩纸,发黄的冥钱嵌入泥中,风吹雨打,残片在空中飘舞。
嶙峋的王枸,裸露的皮肤上忽而裂出无数条深深的肉|缝,像是荆棘所割,又像是利刃所砍。
肉|缝里头不见血,只有莹莹白骨。
呆滞的眼珠映不出人影,他看着季景桉,又好似没看他,无起无落地说道:
“我回了家,这里,早就,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