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陆映双

8、锦莲

　　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佑之坐在床沿上，倚着床柱睡得正熟，浓密微翘的长睫毛轻轻地颤动着。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一脸的疲惫。我不忍叫醒他，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只有此刻我才能骗自己，你是爱我的。如果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刻，日后我所有的悲伤与绝望都有了被接受的理由。

　　佑之睁开眼，见我醒了，紧张地俯身看我：“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锦莲忙把药端来，眼眸里一闪而过某种暧昧不明的神色：“二少奶奶昏睡这几日可把二少爷急坏了，二少爷守在少奶奶床边已经几天没合眼了。”

　　佑之接过碗，舀起滚烫的汤药，仔细吹得温热，然后一勺一勺地喂给我喝。我怔怔的望着他眼眸里的柔情蜜意，不敢相信眼前这突然而至的幸福。我乖巧地倚在他怀里，眼泪弄湿了他的衣襟。

　　佑之俯下身，轻轻吻去我脸上的泪痕，柔声说道：“珞儿，从前我负了你，今后便由我来补偿你，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满脸苍白地躺在大哥怀里的时候，我忽然心痛，好害怕会就这样失去你。我想，这个女子为我付出那么多，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疼她。”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跳起来：“珞儿，从前都是你为我做莲子羹，今天，你也尝尝我为你做的莲子羹，好不好？”

　　我含笑看他急急冲出去，闭上眼睛，心里溢满了融融的幸福。

　　只是当时的我还太年轻，总是太容易错把美好的过往当作此去经年。天真地以为找到了自己的一心人，便可以执子之手，不离不弃，白首不相移。可惜彼时我们都不知道，才错看了这许久。

　　我正沉醉在这无边的幸福中，突然眼前寒光一闪，我猛然睁开眼睛，却见一柄明晃晃的的匕首直直向我胸口刺来，幽蓝的光一闪而过。“锦莲你……”我惊叫一声，本能地向后一躲，却撞在墙上。

　　她用尽全力压了过来，眼神决绝而凛冽，似是埋藏了无边的恨意：“你知不知道，从我十岁那年被卖入宋家，第一眼见到佑之时就爱上了他，本来我以为能跟着苏婉一起嫁给他，哪怕是做一房小妾我也能轻易满足。可是谁知道老爷为了拉拢你爹竟然让他娶了你！”

　　我忽然想起她看着佑之时暧昧不明的眼神，分明包含了不甘和怨恨，猛然惊觉，原来她是爱着他的。

　　她狠狠地瞪着我：“你知道么，那天你被蛇咬伤奄奄一息的时候，看到他那么受伤那么无助的表情，听到他对大少爷说，这次我不会再放开她，不会让你带她走的时候，我有多恨你！”
　　我死死撑住她的手，说：“你疯了么！你以为你杀了我他还会爱上你么！”

　　她一愣，却又猛一加力，笑声绝望而凄厉：“我不管！我得不到他，你也休想和她在一起！”

　　我的手臂渐渐酸麻，闪着冰蓝色寒光的刀尖一寸一寸逼近我的胸口。

　　只听门口传来瓷片碎裂的声音和佑之的惊呼声，他冲过来，一把握住快要落下的白刃，血汨汨地顺着刀尖滴到我的衣服上，瞬间盛开了妖艳的花朵。

　　锦莲看到佑之，呆呆地后退几步，跌在地上，忽然惨笑着奔了出去：“刀上有毒……我得不到你，也不会让你和别人在一起……永远不会……”

　　我一惊，看到佑之掌心里汨汨流出的血和渐渐变黑的手臂，从未有的绝望潮水般汹涌袭来。我紧紧攥着他抬起的手，贴在脸颊上，疯了似的无助呼喊：“佑之，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他努力勾起嘴角，最后一次轻轻唤道：“珞儿，我爱你……”

　　在梦里，我多少次奢望你能说一句爱我，为什么我才拥有这片刻的幸福，上天却要残忍地剥夺。曾经是你不懂我要的未来，现在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你却回不来了。我像是突然坠入一片冰天雪地中，心一寸寸冻结，然后轰然碎裂。

　　我抱着佑之渐渐冰冷的身体，突然大恸，缓缓俯下身去。